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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转眼已到春闱之日,邹吉带上行李去了贡院。难得身边无人,边泽也不出门,每日只在房中待着,或独自下棋,或吟诗作画,十分清静。三场会试完毕,邹吉仍住回长庆客栈,只等放榜。
      说来也怪,别家考生这时节,出门则打听消息,在家则寝食难安。邹吉这人平日毛躁性子,此时却气定神闲,成竹在胸,在廊下教那只才买回的大鹦哥念诗,一人一鸟,叽叽喳喳,竟站了一上午,边泽恬淡性格的人也忍不住问他:“妙庵兄,站久了头不晕么?”
      邹吉一脸哀怨:“倒也要倒在淑人怀里,你也坐得离我近些么!”
      边泽恨不能一掌劈死这个孽障:“摔不死你!”
      邹吉绝倒:“只怕淑人舍不得!”
      边泽朝他翻个白眼儿,转身回了自己屋子。

      忽一日正值放榜,同院考生的小厮一早奔去看榜,长生正打算借此上街瞧个热闹,邹吉将脸一沉:“慌个什么?我平日怎么教导你的?少爷我若中了,自有那报喜的走来知会。你去把前日李公子送的扇子找来。”
      长生嘴里嘟嘟囔囔地去了,不一时取来把乌木纸扇。正面是王右丞的《蓝田山石门精舍》,反面却是空的。邹吉老神在在端坐桌旁,命长生磨墨,右手提笔,左手在那扇面上这里比比,那里比比,构好了图,蘸饱了墨,刷刷几笔,却是一叶小舟系在河边,岸上有座古刹,舟中无
      人,寺中无僧。一时画毕,边泽进屋,两人一同赏玩。
      忽听小二进屋禀告,说是大堂里站了好多人,都是为了邹吉高中前来贺喜。长生忙给了赏钱,小二说了串吉利话乐呵呵地去了。邹吉将笔一扔,朝长生斜乜:“这不就来了!”
      长生一脸谄媚:“恭喜少爷!贺喜少爷!祖宗保佑!福星高照!长生每日许得愿成啦!”
      邹吉吩咐:“先派人给老爷夫人报信!多多备下赏钱!找掌柜再借两个伶俐的来使唤,要交代明白,先这么着罢。”
      长生“唉”一声答应着下去料理。边泽这才整整衣袍,一揖到地:“请邹贡士安,愿大人金殿之上,一举夺魁!”
      邹吉扑哧一声笑出来:“少学那起市井俗人的样儿,没的羞辱我!你随我出去见客。”
      “不可,不可,小生经不得那折腾,大人饶了小生罢。”边泽只管告饶。邹吉知他平素怕热闹喜清淡,也不强求,摇着扇子一径去了。
      边泽瞅着他走远,心中只想:妙庵当真好命,这一两日怕是不得安生,暂且出去躲躲,晚上再回来,只图片刻清静。当下便从客栈侧门溜了。而后几日,边泽皆早出晚归,自不必说。
      又过一日,边泽午后正要出门,邹吉拦下:“淑人,今日早些回来,有贵客临门,千万记得。”
      边泽口里只管胡乱答应,心内叹道:贵客只与你有干系,我去见了该作什么模样?心下这么计较,也无心瞧这街市热闹,脚步也不认方向,随意走进几条胡同,正百无聊赖之际,肩上冷不防被人一拍:“边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边泽回眸便傻了眼,从脊梁骨到天灵盖直往外嗖嗖地冒冷气儿,定了定神方道:“原来是齐公子,换了汉服竟瞧不大出来,幸会啊,幸会!”略一施礼,抬脚就想溜。齐英飒哪容他就这么走了,拽了袖子,将他向自己面前一带,边泽只差没摔着,见他身后跟着三五个随从,脸上又发作不得。心下恼怒不已: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命犯太岁,出门总碰上煞星歪缠,明日定要去庙里烧柱高香,拜拜太岁,方能化解。
      齐英飒春风满面:“边兄近来可好,自上次一别,心中十分挂念。”
      边泽口中凉凉道:“有齐兄这样的贵人挂念,自然相当得好。”
      齐英飒哪里听不出他语含讥讽,仍旧笑道:“相请不若偶遇,今日我定要与边兄开怀畅饮,还望边兄赏脸,莫要推辞。”
      边泽心下暗付:这蒙古人不知卖得什么膏药,无奈他人多势众,溜也溜不得,唉!今日怕是脱不了身,少不得陪他坐上一坐。谅他天子脚下,不敢胡来。正好也避得过晚上那不相干的贵人。脸上显露出受宠若惊来:“这如何使得,齐兄一向要事缠身,莫要因我耽误了,实在罪过!”
      齐英飒见他松口,忙道:“听闻京师有家‘辋川饮’,酿出好酒,名动四方,咱们就去哪里。”
      边泽道:“但凭齐公子定夺。”
      “辋川饮”在京城西边,走去定要半日,齐英飒既是贵人,自是以车代步,几盏茶功夫便到。随从先行一步,打点上下,一行人直进到上好雅间。坐毕奉茶,边泽打定主意是:少喝少听少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端着茶盏,装作嫌烫,不住吹气。
      齐英飒知他心中不自在,命人上酒菜,又向边泽诉说自己如何倾慕中原文化,如何向往江南景色,只无缘得见。边泽素日安份随时,进退有度,实恼齐英飒手段狠辣,耍得好心机,因此总不搭理。齐英飒又亲自酙酒,频频劝酒,边泽几杯下肚便装不胜酒力,要告饶离席,被齐英飒拉得死死,挣脱不得,说是十分仰慕自己料事如神,审时度势的本领,问他在京城哪里高就,边泽含糊说自己无职暂居此地尔尔。齐英飒顺藤摸瓜,问他暂居何处,边泽随口说了长庆客栈。齐英飒便说身边没个替自己运筹帷幄的能人,想请边泽做个入幕之宾。
      边泽喝一口答一句,这下实是喝沉了,面酣耳热,正自烦恼不得脱身,又听齐英飒有此等意思,脑内突突直跳,心道:古人云,宴无好宴,这蒙古人不知又要算计什么,不如装醉蒙混过关。便歪头搭在桌上,将手上酒杯泼泼洒洒移向唇边,略沾着几滴,嘴里大着舌头:“果然好
      酒,呃,齐兄再喝---”闭了眼睛,做出那不省人事的样子。
      楼下不时走过叫卖混沌吃食的商贩,行色匆匆半晚归家的百姓。齐英飒冷眼瞅了边泽半晌,向身后随从道:“这酒堪能止渴,醉不了人,你们将窗子打开,好教边公子醒醒酒。”
      随从答应一声,伸手将房内三面大窗推开。晚风习习,夜色朦胧,圆月亦香。
      齐英飒当真是个人物,面朝明月,独自端坐,自酙自酌约有一个时辰。可苦了边泽,平白挨了半日冻,身子却动不得半分。心内忿忿:邹吉若是个酒缸子,这煞星就是个酒窖,遇着他就晦气。心下胡思乱想,岂料那酒入口绵软,后劲儿却刚猛,迷迷糊糊地当真醉了过去。
      宿醉梦长,边泽睁眼四顾,却在长庆客栈,自己房内。回想昨日之事,偏又头痛,无奈不得不下床。叫了小二,打来热水。邹吉在隔壁听到动静,推门就闯进来,不住埋怨:“你又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我昨儿千叮咛万嘱咐,叫你早些回来。你怎地不听?”
      边泽只慢条斯理洗脸梳头,置若罔闻。
      邹吉见他不理睬,火冒三丈:“你还跑去和人喝酒,醉成那样,要不是人家把你送回来,你就睡外边罢!”
      边泽抬头:“是谁送我回来的?”
      “是位姓齐的公子。你先别说这些,昨日贵客在这儿等了你半日,却见你醉的被人抬进来,那可真是位尊贵人物,他恼了你不算,将我好一顿骂!” 邹吉只管埋汰他。
      边泽用手揉着太阳穴,不意为然:“那贵人再尊贵又与我有什么干系?”
      邹吉摇头叹气:“你呀!你那事儿成了,就是他给办的。你说与你可有干系?”
      边泽听完,不由悔意暗生,将那误事的齐英飒更是恨上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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