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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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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马行至镇前,只见:四方四正一座大镇,南北格局,房厦几百间,有大半是店铺,来往客商络绎不绝,汉人胡人济济一处。当先是各色酒店客栈,酒店必有厅,廊庑掩映,排列小濩子,吊窗花竹,各垂帘幕,命妓歌笑,各得稳便。边泽下马,一路赏玩,东去乃高楼街,街南曰“鹰店”,只下贩鹰鹘客,余皆真珠匹帛香药铺席。南通一巷,谓之“界身”,并是金银彩帛交易之所,屋宇雄壮,门面广阔,望之森然,每一交易,动即千万,骇人闻见。西去乃小货行,紫貂狐裘,鹿茸虎鞭,熊掌犀角,温州漆器什物,杭州茶叶金陵纸扇,另有食铺卖些胡饼、汤骨头、乳炊羊肫、羊闹厅、獐巴、鹿脯、从食蒸作、海鲜时果,回马孛萄、西川乳糖林林总总。直把边泽瞧得头晕目眩,就近找了家酒楼打尖。
酒足饭饱,边泽心下原想着要替邹吉带些玩意儿回去,留神瞧着,一眼瞥见把胡刀,长不过三寸,刀鞘镶着颗石头,隐隐有些纹路,做得好生精致,略一使劲拔出刀身,乌黑镗亮,锋利逼人。边泽一介书生,身处异乡,正要寻一防身之物,此刀大小称手又方便携带,当即以二两银子买下,藏入靴中。又一路走马观花寻些可心之物,反身回到小货行估量着替邹吉的身段置了件玄狐皮裘,仔细包好。
店主是胡人,说得好一口汉话,见边泽身上的大氅不俗,打量边泽是个富贵公子,便向他讨些交情:“公子贵姓,仙乡何处,来此几日了,随行几人?”
边泽恭敬答道:“小可免贵姓边,常州府人,只身一人,慕名而来,今日方至贵宝地。”
摊主笑道:“原来边公子是江南人士,失敬失敬。大叔我叫纳哈察,本也不是这里人,我家在离此不远的朵颜山附近,那里都是蒙古族人。”
边泽问道:“大叔每日买卖,岂不都要出关?”
摊主大笑:“公子原来不知道,胡商都是凭通关文牒来此,上有进出时日,并不日日进出关口。”
边泽道:“实不相瞒,小可来此是想见识一番塞外风情,不知大叔何日动身,若可随大叔一同出关,方能不虚此行!”
摊主道:“有何不可,我今日就要倒换文牒,动身回乡,只要添上公子的名讳便可随我一同出关。”
边泽奇道:“此话当真?如何轻易就能添上小可姓名?”
摊主左右略望望,将边泽招之面前轻声道:"我与那倒换公文之人相熟已久,公子放心。”
边泽心中大喜,连番向摊主道谢,纳哈察将货物收拾齐整,问清边泽姓名,请他在镇后大道口稍待片刻。不一时,纳哈察驾着马车匆匆而至,不待歇息领着边泽向古北口出关。
真正出得关来已是酉时,日薄西山,边泽举目望去,崇山峻岭大半埋入雪中,景色凄凉。口内吟道:“四顾何茫茫,东风摇百草. 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
纳哈察道:“公子来得不是时候,开春此地又是一番景象。”
边泽望向纳哈察:"如此说来,日后必要故地重游方才无憾罢."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天色暗淡,几声凄厉的啼叫更添惆怅.二人边走边说不觉又行出十来里路,忽见远处黑鸦鸦一队人马迎面行来,约莫三五十人,个个神色匆匆,庄严肃穆,为首几人更是锦衣华服,气宇轩昂。纳哈察微一打量朝边泽做了个让道的手势,边泽心领神会也学着纳哈察将马闪过道旁,低头噤声,好让那队人马走过。
边泽忽觉身后有风,回首侧目几欲掉下马来,好一只白毛大雕立在面前,兀自啼叫不已.
有一人声响起:"公子无须惊慌,我家海东青似乎认得你."
边泽此刻方觉大雕眼熟,正是那北洞山上落了难恰逢自己搭救的那只。心下大奇,侧身下马上前拍了拍大雕:“恭喜雕兄病体痊愈,从此海阔天高,任君遨游!”
大雕重遇恩人颇为惊喜,又与边泽点头拍翅,摇首摆尾,亲昵非常。边泽心下极是喜爱这只畜生,直将它上下左右看个不住,摸个不停。
“这只畜生平日高傲了得,独与公子如此亲昵,莫非兄台正是那妙手回春之人?”方才说话那人已催马上前。
边泽略一施礼:“公子谬赞。”又将当日如何巧遇如何施救简要道出。
那人听罢回头对着身后众人吩咐几句,似是蒙古语。有随从端上一黑漆木盒,那人对边泽笑道:“我家是蒙古商人,那只海东青是家慈饲养长大,与人无异。出此意外,幸得公子搭救,送上俗物,聊表谢意。”
边泽哪里肯收只说:“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公子莫要如此。”
那人仍旧笑道:“这只海东青的价值怕是胜过此物千百倍,兄台只管放心收下。”
边泽推辞不过只得收下木盒,那人与边泽作别带领众人仍旧向来时方向行去,只那大雕围着边泽留连不已,不忍分离。边泽抚摸其顶道:“雕兄,你家主人已替你酬谢作答,心事便了,你且去罢。”大雕对着边泽啼叫几声才拍拍翅膀,一飞冲天。
纳哈察见人已走远,向边泽喜道:“恭喜公子善有善报,方才那人非富既贵,且看看送些什么?”
边泽只说:“不过是些黄白之物。”揭开盒盖向内一瞧,他心下大惊,盒内装得满满白银,少说也有五六百两。边泽拿出一锭观其底部,上印:内务府制。
边泽心道:哪里是酬谢之礼,分明是道道催命鬼符!不若分些与这蒙古人莫要让他起异心,方可保命。他想到此处对着纳哈察就是一拜:“大叔在上,受小可一拜,若非大叔,小可本不会遇上这等好事,里面的财物,大叔应得大半才是。”将木盒双手奉上。
纳哈察早己看呆,此刻如梦初醒:“公子说得哪里话,此是那贵人的酬劳,纳哈察绝不能收!”胡人生性豪爽,哪里晓得边泽肚中几番心思,只是推辞。
边泽道:“大叔替我办理出关事宜,接连几日还要烦劳大叔作向导,便算作小可的酬劳也是应得,何况是大叔为我带路,寻上如此运气之事。大叔莫要再作推辞,只当收下小可一番心意罢。”
纳哈察被他一通吹嘘,已晕了头脑,兼之送上门来得银子如何不爱,便收下了三百两。从此更是对边泽无所不从。
两人将行囊重新打理清楚,赶到朵颜山。原来蒙古族人并无房屋,只一个蒙古包。纳哈察家人日盼夜盼,见他回来欢喜异常,烤了只羊为二人接风。二人边吃边商议,广宁互市离此不远,明日恰逢开市,纳哈察正要拉些货物去贩卖,便可带上边泽一齐上路,以圆他心愿。只是身上财物不可携带,一来不便,二来滋事。纳哈察将财物交由家人,只说是做了趟好买卖。又让边泽将财物藏于朵颜山上,以防家中变数,不至损失。当夜,边泽与纳哈察将剩余三百两埋在朵颜山树林深处,作了四五处标记。二人只当人不知鬼不觉,第二日一早赶去广宁,第四日黄昏方回得家来,边泽只玩得志得意满,却不知纳哈察家里已出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