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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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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隆冬时节,二人行了有月余。某日未时方入了京城。二人弃船登岸,举目则青楼画阁,棱户珠帘,雕车竞争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邹吉当日也曾去过旧都,实与此地不能相提并论。二人直看傻了眼,待到腹中饥饿,随处找了间酒楼,要了个雅间。邹吉吩咐小二不要冷盘只拣那热菜快快地上来便是,又要了一壶莲花白,长生烫得滚热送上。
少顷,小二端来四五盘热菜,边泽细瞧却是:冬月盘兔、旋炙猪皮肉、滴酥水晶鲙、排蒸荔枝腰子另有一盘两熟紫边鱼做得甚是巧妙。可叹他二人一路风雨兼程,早已忘记人间美味,也顾不得什么林下之风,只一番狼吞虎咽,如那孙行者吃仙桃一般将满桌珍馐送入腹中。
二人吃毕,邹吉出得雅间,环顾四周,见左右皆是赴京赶考的学生,不免互通来历,方便日后结交。邹吉偏爱热闹,不一时便与几个学生称兄道弟起来,又闻得南门大街的长庆客栈内住得皆是赶考的学子,邹吉问清方向,当即算清了酒钱,带着边泽赶去长庆客栈。
到得客栈已是酉时,邹吉挑了两间上房,命长生收拾妥当。一夜无话。此后半月,邹吉如鱼得水,今日与人斗酒吟诗,明日与人赏花听曲,每日不醉不归,过得好不逍遥。边泽与他做伴,四周皆是考生,晚间回屋顿觉自己身份尴尬,心内暗道:京城向北是塞外大漠,不几日便是腊月集会,与其在这里混沌度日,索性去那塞外苦寒之地消磨几日也好。
第二日一早,边泽便对邹吉说明心迹,邹吉先是苦苦劝阻,奈何边泽心意已定只得同意,千叮万嘱要他仔细小心又命长生找出一件大氅替他收在行囊里。
边泽笑道:“我又不是那妙龄女子,你也忒操心过了。”
邹吉摇头晃脑:“非也,非也,妙龄公子亦不可大意!”说罢大笑不已。
边泽不由骂道:“你进京不过几日,竟也有样学样,扮起那等浪荡子轻薄儿形状编排人!”
邹吉只笑个不住:“淑人还是这么牙尖嘴利,若不是离别在即,我定不饶你。只是千万记着需得年前回来,迟一日便一同算账。”
边泽答道:“晓得了,你在此安心读书罢。”
二人作别,边泽带上行囊去了城西马市。冷眼瞧上半日,边泽方花了十两银子在一马贩手中买了匹好腿脚的青骢,又置些马具水囊。
出了京城,边泽马不停蹄向北跑了一、二百里已在居庸关之外。四野景色渐渐变换,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边泽直觉身上寒冷,连忙翻出大氅披上,又向前行了一二十里行至一小村落停下。下马寻个老丈打听,此地乃是一小镇,因靠近边关故曰:胡集。此时暮色苍茫,日影西沉,又见乱山残雪夜,边泽更感叹孤独异乡人,兼之马疲人乏,饥肠辘辘,随了老丈回家借宿。
边关苦寒,百姓疾苦,边泽饱读诗书,这句话早已烂熟于心,说来容易。此时此地,边泽才真正解得这八字分量:字字千斤!
老丈家在镇尾,两间茅屋,满目疮痍。边泽将马拴好,喂些草料方进屋坐罢,见一老妪颤颤巍巍端出个糙碗,口内说道:“贫寒人家,不得好茶,相公恕罪。"老丈道:“此是山妻。”边泽忙起身拜倒:“请老人家上坐,小可奉拜。”老妪道:“相公远客,各请自珍,不劳拜罢。”边泽这才接过糙碗,一饮而尽,茶水滋味苦涩,也并不计较。他这人虽出身大家,幸得严父管教,从不娇惯,兼之生性温和随遇而安,倒也皮实。
老丈向老妪吩咐:“速去整理干净饭食,相公与我都已饿了。”
老妪叹道:“家中陈米早已耗尽,眼下教老身何处寻去,不过是些野菜窝头罢了”
边泽忙道:“使得,小可是粗茶淡饭惯了得,裹腹足矣。”
老丈汗颜,口中嗫嚅:“这,这如何使得,相公——”
边泽道:“老丈不必多心,塞外苦寒,度日如年,小可借宿,多有烦扰,老丈无须多礼。”
老妪自去料理,边泽又向老丈打听那集市位于何处,老丈告之离此地向西约莫五、六十里地,有一大镇名“隆齐”乃通关要道,胡商多居于此,贩些皮货草药,金银器皿。边泽暗付:便是此处了。
次日起身,边泽谢过老丈,留下些散银答谢二老,便向西去。塞外日短,虽已五更,天色未明,叹边泽,行冲薄薄轻轻雾,看放重重迭迭山,浮云日千里,安知我心悲。
策马扬鞭,行得半日。朝云四集,日夕布散,已不似先前那般人烟难寻。边泽眼见道路两旁有三五个商贩叫卖茶水,便下马要了一碗,边喝边向小贩请教那隆齐镇,小贩向东面一指:“小官人住那里瞧。”边泽仔细望去,心道:好个热闹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