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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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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这般,转眼已过大暑。陈碧在二泉书院已有月余,书院周边可去之处已到过十之七八。陈碧到底是打那等富贵繁华的京城而来,新鲜一过,只觉此地清幽有余而热闹不足。正百无聊赖之际,忽听小童来报家中老仆前来送信,连忙拆开,却是母亲急召自己回去。陈碧心下暗喜,吩咐小童好生收拾,自己便先去邹吉处辞行,再由邹吉陪同来找边泽。
三人不由感怀一番,说了一段离别之辞。边泽和邹吉将陈碧送至山下,临行之际陈碧心中一动,踌躇半日方问道:“边兄可将那东西收好?”
边泽先是一愣,后方明白问得是那玉印便笑了:“贤弟方心。”又嘱咐小童:“路上小心,好生服侍你家公子。”
陈碧已上了马车,又将帘子掀起对边泽道:“边兄日后得空,可千万记得和表哥一道去南京看我。”
边泽只得点头答应,老仆此时已坐上马车,一行人悠悠的去了。
入了秋,书院各人皆忙于来年春闱,边政身子竟渐渐露出疲态,不几日便病倒了,这一病犹如推金山,倒玉柱,书院已交由斋长暂代管理。边泽衣不解带,在父亲床前侍奉,邹吉找来远近名医皆不中用。边泽自己偷偷替父亲把了脉象,知道大势已去,不过靠着人参汤药吊命,折腾月余,边治多年积蓄耗费大半。边泽虽知一切徒劳却也丝毫不敢懈怠,邹吉看在眼里,无人时便劝他预备后事,边泽只是不语。
忽一日闻得皇帝驾崩,新皇登基,改年号宣德,天下大赦。边泽哪里理会得这些。
又过两三月,冬至,边政终是熬不过,撒手西去。边泽涕泗横流,剖肝泣血,恨不能随着父亲同赴黄泉,见者无不触目崩心。多亏邹吉在一旁帮称,好容易将边政风光大葬。经此风木之悲,边泽一心替父守孝,仍在书院中做个首士度日。
宣德二年,邹吉通过院试,取得生员身份,又经科考取得乡试资格,只等来年乡闱,便可一试身手。岂料这邹吉一路顺风顺水竟过了乡试,只待上京会试。他一盘算,距会试尚有些时日,边泽三年孝期将满,不如游说他与自己一同上京赴考。
邹吉这人说风就是雨,当下就来了书院,逮着边泽就问:"边首士真是能耐得住寂寞,首士当得很有意思么?”
边泽见他火急火燎得赶来又是这么着问话,便已猜度出来意,只装作不知道:“邹孝廉今日如何得空见我这小小首士。”
邹吉只觉他不开窍耐下性子说道:"闲话少说,淑人,三年孝期将满,你作何打算?”
边泽望向他道:“并无什么打算。”
此时二人已行加冠之仪,边泽字淑人,邹吉字妙庵。
邹吉急道:“哀莫大于心死,愁莫大于无志,男儿志在凌宵,你终日碌碌无为,如何对得起夫子?如何对得起读下去的圣贤书!”
边泽笑骂道:“好小子,多日不见真是长进了,搬出我父亲来压我。”
邹吉也不理会,上来抓着边泽的手问道:“我正要赶赴上京参加会试,你随我同去,若是我中了,你便留下,我替你寻个差事。若是不中,就当开阔眼界。只说你去是不去?”
边泽心内暗付:他这主意倒撞破我的心事,现如今书院学生杂乱,不好治理。新任山长也总是刁难于我,故此烦恼。不如随他出去见识一番。想到这里,便对着邹吉笑道:“既是妙庵开口邀请,我也不忍辜负你的美意,容我将手中事项交代清楚,再向山长辞行。你看如何?”
邹吉见他同意,不由眉开眼笑,口内仍说个不住:“你我兄弟多年,我这一去若是蟾宫折了桂,不知何年才能相见,你在这里无依无靠,教我怎么放得下心!”
边泽笑道:“都已是孝廉之身,还是这么轻狂。”
邹吉面露得意之色:“说得都是实情,管教不误了你!”
二人便商量好日程,各自准备,此略过不谈。
到了那启程之日,二人已约定好从太湖走水路经运河上京。邹吉一早就带了书童长生提了行囊赶至船边。又过了半日方见到边泽,只见他孤身一人作灰衣打扮,手内提着包袱,走得不急不徐。邹吉半日未见到人,生怕边泽临走又改了主意,此刻便过来一手接了包袱递给长生便对边泽报怨:“等了你半日,这性子就不能略改改。”
边泽道:“我可是按你说得时辰前来,哪里又耽误了?”
邹吉也不答话,拉了边泽一低头就进了船舱。会试时间尚早,邹吉早与船家说好,路上若有好景致便停下,容他二人赏玩一番。客船一路走走停停,二人倒也不十分辛苦。
这一日清早,船家见到边泽出舱手指前方便道:“公子前面正是徐州,沿岸有个北洞山,早上风景最妙,您若有兴致不妨一游。”
边泽手搭凉蓬顺着老汉手指方向望去,山鸟群飞,日隐轻霞。真有一座大山藏于云雾之中,削壁奇峰,边泽心中欢喜,回舱叫醒邹吉指与他看,邹吉见边泽欢喜哪有不依,当下吃了点心,请船家靠了岸,嘱咐长生在此等侯,二人便携了手一同入山。
边泽站于山脚之下向上一望,只见:林中有寿鹿仙狐,树上有灵禽玄鹤。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口内喜道:“果真好山色。”
二人一路只顾贪看美景,越走越深,走至一处山头,边泽略快邹吉一程,放眼望去翠藓堆蓝,白云浮玉,光摇片片烟霞。正要说与邹吉却见身后不远出有一石洞,约半人高,里面似有什么物事正轻轻蠕动。邹吉见边泽向石洞走去,只当他想去里面歇息,便道:“哪能装得下你。”
边泽心知他误会了,对邹吉笑道:“妙庵眼神不济还乱说他人,那山洞里有动静,我去看看。”
邹吉朝那山洞仔细望去,真有一物左右颤动,想起此处荒僻,便有些害怕,跑远了些才道:“淑人,此山荒芜,别是什么精怪作祟。”
边泽一面走一面道:“亏你还是个举子,这般胆小,本君子却是不怕的,你在这里等我罢。”说完已至洞口,蹲下略朝里一望,便笑了,哪里是什么山精妖怪,竟是一只大雕不知受了什么伤躲在这里。边泽见大雕颇是雄壮,一时怜惜便对那畜生说道:“雕儿莫怕,我通些医术替你疗伤可好?”
那大雕竟似通人话,当即望着边泽眨了眨眼,将左边的翅膀略动了动。
边泽已明白伤处,伸手进去摸了一摸,竟还在流血,又道:“你那伤处折了,我去采药,你好生等着,莫要乱动。”说完向洞口左右寻觅了一会儿,拔下几丛野草放入口中嚼碎,又从地上捡起一段枯枝便回到洞口,将草药仔细敷于伤处,将枯枝掰作两段,撕下自己一截衣襟绑在断处包扎整齐。
至此边泽方长吁一口气,又见那雕儿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便朝那畜生说道:“雕儿,血已止住,你在此略歇息三五日便无大碍。”又从怀里掏出一包物事放于大雕面前说道:“我知你不吃素,这里有些肉干,勉强对付罢。我要走了,保重。”说完扬长而去,那大雕在他身后啼叫不已,边泽早不见踪影。
待回到邹吉处,邹吉早等得不耐烦,见着边泽便报怨:“定是个美貌妖怪,叫我好等!”
边泽笑道:“只你会混说,哪里来的妖怪,分明是只受伤的大雕。”这才将采药治伤一事说与邹吉,邹吉听得口内连连称奇。看看日近正午,不好教船家多等,二人只得匆匆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