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庄主家的雪成精了》且听松下风

3、良材美玉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西门吹雪是一个孤高绝世的剑客，很多人便理所当然的认为他是一个只知练剑的武痴。但事实并不是这样，那只是人云亦云的想像罢了。

　　人世间的悲哀就在于此，普通人永远理解不了天才的世界，天赋在武学上造成的差距如同天堑，勤能补拙出于茶楼说书人的臆想，天道酬勤只是江湖草莽的自我安慰。

　　西门吹雪以后最好的朋友陆小凤评价他时是这样说的：“人中的贵族，剑中的神”。现在的西门吹雪可能还不是后者，但前者却是坐拥偌大万梅山庄的他从小精细生活所培养出来的。所谓居移气养移体，真正的贵族短时间内是训练不出来的，那是一种传承的沉淀和环境的熏陶。

　　西门吹雪其实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他虽然只穿白衣，但衣料是上等云光锦，江南最好的织娘需要全力以赴半年才得三尺；他的乌鞘长剑看似朴素无华，却是用天外陨铁打造，是锋锐无匹的神兵利器；他出门在外只用白水和白水煮蛋，是因为在山庄内精致绝伦菜肴的对比下，外面的吃食显得不洁，难以下咽；他虽然在江湖上以剑术闻名，但他在音乐上的造诣也十分高超。

　　他的一举一动，生活方式中无不透露着他对美的追求，他的居处万梅成顷美轮美奂，他的爱好高雅脱俗，他的剑法更是体现了他对生命的思考，对艺术的探寻。

　　这样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在随后与阿琼相处的日子里，从没有过不耐，他的心情一直很好，仿佛二十年平静无波的生活中开出了一朵花，不是杀人时那凄美的血花，而是一朵晶莹剔透冰雪凝聚的奇花。阿琼确实聪明绝顶，天赋绝佳，常常能够举一反三，她在剑道上的一些见解让西门吹雪也可有所领悟。能够亲手培养这等良材美玉，天底下任何一个为师者都会欣喜自豪，哪怕西门吹雪也不例外。

　　阿琼有西门吹雪做示范，这是整个江湖多少学剑的侠客梦寐以求的事情，众所周知西门吹雪的剑不是用来看的，他的剑是杀人的剑法，没人能够想象到会有一天他这么高傲无情的人也肯给别人示范剑招，哪怕只是基础剑招。

　　阿琼也争气，平常人练剑，哪个不是每一招每一式都要花费大量时间挥汗如雨，不断调整角度力度，不断练习请教，直到身体能够自己记住这些招式并化为本能，这才算是在剑之一道上有所小成，可她却像喝水吃饭一样简单自然，看一遍就完全了然于胸，能够一丝不差地重复一遍，角度、力度拿捏得分毫不差，如此天赋简直惊世骇俗。

　　若说刚开始得知庄主竟然要亲自教授阿琼剑法，整个山庄里的下人侍卫们心里其实难免会有嘀咕，哪怕是一直想撮合两人的老管家也惊疑不定。可看到阿琼在剑法上的突飞猛进后，再也没人有所怀疑，再怎么不可能的事都有例外，强者是不会被常理俗规所束缚的。

　　当剑招已经打好基础，剩下的就要靠个人的资质和悟性了，天下间没有一模一样的剑法，真正的高手，都会琢磨出最适合自己的剑法。当然，在此之前，西门吹雪认为自己还有一事没有完成，那就是为阿琼找到一柄适合她的剑，这一个月来她用的是自己年少学剑时的一柄佩剑，这当然不能完全契合，所以为她打造一把剑就成了要提上日程的事情。

　　西门吹雪在跟阿琼提及这个事情的时候，阿琼十分开心主人为她想得如此细致，不过在她看来这并不是一件需要费神的事。“主人，我先用这把剑就可以了，等我修炼得再厉害一些后，我能自己打造一把完全契合我的剑。”

　　前面我们说过，西门吹雪不是一个只知练剑的武痴，那么他同样不会只教阿琼练剑。平日午后，他总会翻看一些医书，毕竟江湖险恶，技多不压身。顶尖的武林高手都会或多或少对医术有所研究，这对他们感悟武学，创造自己的武功十分有帮助，西门吹雪更是个中翘楚，他不屑于江湖中的鬼蜮伎俩，但不会小瞧轻视，他得有足够的手段来蔑视这些旁门左道。

　　可是对练剑一道很有天赋的阿琼面对医书却兴致缺缺，她自恃有法力傍身，自然不愿意浪费精力于这种她觉得枯燥无趣又无用的事上。西门吹雪也不勉强她，特别是当他要给她换药时发现她能运转法力提高伤口愈合速度时，便默许了此事，只是难免要叮嘱她一句“不要轻易暴露于人前”。

　　有时候，西门吹雪会坐于凉亭中，或是听侍女奏乐，或是自己弹琴。刚开始阿琼十分认真地看着演奏指法，弄懂后就闭目倾听。她的天资本就不凡，过目不忘，过耳成诵，只要是她感兴趣的东西，她都能报以最大的热情去弄明白，她又像是一张纯洁无瑕的白纸，心中无垢，自然学起来又快又好。

　　于是乎，某个下午，在西门吹雪一边擦剑一边听着侍女吹笛时，阿琼突然从他身侧起身，步履轻快像跳舞一样跑到侍女前，向她要过了玉笛。

　　背过身去，阿琼指尖闪着微光抚过一遍笛身，整个玉笛立马焕然一新，没等那个侍女看清，她立刻纵身跳向一棵紧挨凉亭的梅树树梢。她就像没有任何重量一般立于枝上，横笛于唇，下一瞬悠悠的笛声缓缓飘荡开来，如轻纱，如月光，飘飘渺渺，空灵清净，宛如九天仙乐来，不含红尘烟火情；如流水，如落花，隐合天地造化力，暗呈自然盛衰变。

　　这不是任何一个有名的曲目，所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这支曲子像是本就存在于天地间，只是世人愚顽难觅其踪，今天却有钟灵毓秀之辈，揭开它的面纱，将它缓缓呈现于世。

　　笛声响起时，整个天地好像变得寂静，鸟雀止啼，虫语消匿，下人们不由自主停下手里的动作，皆是侧耳倾听；但这笛声并不曲高和寡，有风吹过，有花飘落，有流水潺潺，有雪落簌簌，均为和声。

　　西门吹雪停下擦剑的动作，他抬头看向站在树枝上随之摇曳的小姑娘，白衣红衫，银发及膝，闭目吹奏的样子宛如一个玉雕，莹润剔透，光华流转。尽管刚刚豆蔻之年的样子，却已经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不难想象如果她长大后，又是怎样的倾城绝艳。哪怕他素来无视长相，也得承认这样的美丽足以打动任何人。对于他来说，就好像拥有了一朵稀世奇花，只有自己能够看到它的美丽，它的绽放，这当然能让他的心情一直好下去。

　　万梅山庄里的日子过得宁静温馨，山庄的下人们明显感觉到自家庄主周身的气息不再那么冰寒，甚至偶尔还能看到庄主嘴角的笑意。

　　日子就这么在两人或练剑，或听曲，或看书中迎接了新年的到来。往年万梅山庄连过年都显得清冷，仆人侍卫们知道庄主喜静，也不敢弄得大张旗鼓。今年虽然依旧井然有序，却也有了变化。

　　阿琼在下人口中得知过年这个事情后就一直很好奇，通过翻书发现这应该是一个很盛大很重要的节日。于是在除夕这天的下午，她破天荒的头一次没有伴在西门吹雪身边，而是钻入厨房跟厨娘学习起了包饺子。

　　以她过目不忘的本事，这点事情简直是手到擒来，于是在中规中矩地包好一些常用陷料的饺子后，她就拉着厨娘一起研究怎么用梅花做陷料包出好吃的饺子来。

　　晚膳端上桌后，西门吹雪就看见小姑娘一脸期盼地看着他。他心下一转就明白过来小姑娘这是在等着他夸奖她的手艺，他在午后没看见她跟在身边时就询问了她的去向，自然知道她在厨房忙碌了许久。他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并不太意外地感到味道不错，她一向聪明，目前为止，凡是她真心想做好的事情，就没有不成功的。

　　西门吹雪迎着她看过来的闪亮晶莹的眼眸，轻轻颔首道:“不错。”

　　小姑娘立马满足地笑了起来，光彩照人，整个室内好像都变亮了。“主人，过年好！阿琼希望你永远开心！”

　　西门吹雪愣了一下，还从没有人这么跟他祝福过。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神色罕见的温柔了些，语气认真道:“过年好。”

　　阿琼疑惑自己刚刚喝下去的青梅酒是不是全不受控制地涌上头了，否则怎么感觉脸变得好烫，头晕乎乎的，眼前的主人也一下子变得更好看了。

　　看到小姑娘脸色突然变得嫣红，如朝霞映雪，眼眸也蒙上一层水雾，如水漾清波，西门吹雪有些惊讶，探手试了一下她额头的温度，又把了一下脉，发现应该只是喝醉了，不由有些无奈好笑。酒量竟是如此之浅，不过一杯果酒，就这般不济。

　　“阿琼，休息去吧。”

　　“不，我要一直陪着主人。”她不但这么说，还很习惯性地伸手扯住了西门吹雪的衣袖，仿佛觉得还不保险，又直接抱住了他的那条胳膊。

　　这下好了，晚膳是没法用下去了，西门吹雪索性放下右手中的筷子，微一使力，在站起的同时把阿琼抱进怀中，阿琼这时倒乖巧地像只小猫一般依偎其中，依赖地蹭了蹭，在令她安心的冷梅香中闭眼睡了过去。这是很少见的，毕竟她晚上大多时候都在利用月之精华修炼，当然很少睡觉，况且她毕竟不是凡人，对睡眠的需求极少，如今这般不设防地睡了过去，就是西门吹雪也没想到。他干脆也不再叫醒她，干脆抱着她送回她的房间。

　　折腾一番后，西门吹雪也回房睡去，难得的，他在自己的山庄里竟然没吃饱饭，可奇异的，他的心情却从未有过的好，这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有人陪着同桌共食地度过新年，或许是受节日的影响，他此时体会到了家人的感觉，而阿琼在他心中的分量也在逐渐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