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山河锦绣》凉玉生烟

17、读遍山河终不老

　　管事和跟班已经走了，接下来便是三个人的时间了。暮鼓的钟声似乎在耳边远去了，连个回音也不见的，互市歇市的时间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管理的人原还碍着管事这个地头蛇的面子不敢上前，如今却是要上来赶人了。

　　顾蔷看着两人有些拘谨的神情，只扑哧的一笑，打破了尴尬的局面：“不必听我胡说，只是为吓他一吓，都是脖子在刀口上的人了，哪有什么高低贵贱的。上次我来修枪，见这位姐姐好漂亮的，因此今日得了闲暇来取取经，两位不会嫌弃我人小貌丑吧。”

　　莫愁瞧着顾蔷天然一副亲近信赖的神态，已然是觉得十分妥帖。一个十三四的小女孩子，自家又没有什么好图谋的，何必需要什么防备，见她长得美嘴又甜，心里十分欣喜，只觉得像天上送下来的小仙女一般，解了他们的困境。

　　将云看着莫愁脸上露出了笑容，自己一副憨憨傻傻的神色，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的眼里心里似乎只有莫愁一个人，像顾蔷生得这般美，也没有在他眼里多留半刻。

　　顾蔷见他们神色有些和缓，满心打算着趁热打铁，有心拉个关系套下近乎：“今日正是个好天象，晚风送凉的，两位要是不嫌弃，我想请两位到杏花楼坐一坐喝两杯小酒，也好交个朋友，日后来往也方便。”

　　本就是异乡异客，莫愁一向过个伶俜日子，有违热情豪爽的本性，已经是寂寞得久了，今日见顾蔷活泼开朗的，又主动相邀，正十分意动。虽有心答应，到底顾忌着将云的感受，踌躇着没有开口。

　　将云一向除了铸炼之外的时间，全心全意都在莫愁身上，看她正在犹豫，忍不住替她开了这个口：“既然女公子有心相邀，我们这等卑贱之躯，自然是十分荣幸，没有个不应的。”

　　几个人便有说有笑，向着酒家走去，顾蔷和底下人处得久了，在军中的时候同住同睡都是有的。一向仔细着照顾对方的感受和想法，因此纵是腰里有钱，也只带着去了名声很好、物美价廉的一家。以免叫人束手束脚放不开地难堪，到底合适的才是最好的。

　　不大的酒家，只十来张桌子，素色的墙，朱红的柱，只七八朵粉红、鹅黄的野花一簇簇地插在瓶中摆在桌子上。店虽不大，却十分拥挤热闹，仿佛小小的空间里，有大大的欢声笑语在流动。

　　正要坐下，光亮的椅子上，连灰尘也不用拂的。梦回后再也没来过的店面，顾蔷正有些好奇和怀念地四处瞅瞅，就看见莫愁的眼光有些紧张的盯着自己又看向桌面。

　　顾蔷顺着莫愁的视线看过去，虽然擦得很干净，桌子上还是浸润出一层薄薄的油光，顾蔷瞬间明白了莫愁的顾虑，只大大咧咧地笑笑，袖子也不撸地直接放在桌面上，喊了一声“店家。”一副浑不在意又十分熟稔的样子。

　　莫愁有些高兴：“我原本担心女公子是个讲究人，总有顾不到的地方，如今倒是十分放心，才敢和您亲近。”

　　顾蔷正听着女公子这个称呼客套又别扭，只是体贴第二次见面，即使有这般因缘，也不可操之过急，逾越了别人心里的安全区。若是过于亲近，倒是叫别人疑心她的动机，因此也没有急于一时纠正她的称呼，只想着酒过三巡热络了慢慢渗透。

　　因此叫来店家，问过了两人的意见，要了一坛酒和一些猪头肉做下酒菜，加上一些炒鸡子和简单的时令水果，虽则简陋但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

　　几个人正喝着酒，昏黄的酒液里带着米酒的醇香，和一些果子的清甜，虽然没有斗十千的清酒来得清甜，却更是浑厚，回甘深远。莫愁夫妇二人正是难得有卸下一天疲累的时候，如今喝着酒，倒觉得眉目也舒展了。

　　三个人说着话，在喧闹的背景音里，需要努力支起耳朵才能听个分明。小酒馆里热热闹闹的，有些是刚歇市的店家，或是夫妻两个，或是两三个大汉，喝着酒，嘻嘻哈哈的；有些是周围难得出来搓一顿的小吏一家，一家人的脸上带着难得的喜悦神色。

　　在这个时候，顾蔷才觉得脚着地了，有种安安稳稳的踏实感，过去的荣华富贵像场梦最后都成了空，而现在的烟火气和吵闹感，才是她想守护的安安稳稳的生活，在自己该在的从小生活的环境下，有一种无法替代的舒适。

　　顾蔷一边搭着话，一边留意着有大汉把年纪小的女孩子抱在膝盖上，然后又哈哈大笑拍了一下女孩子的屁股，声如洪钟地讲着：“囡囡你又长胖了，阿爹都快抱不动你了。”小女孩子生气地鼓着脸颊，蹬着小腿，气冲冲地从父亲的腿上下来，“阿爹你再这样我不要你了。”

　　顾蔷又看见几个十三四的男孩子嘻嘻哈哈地：“今日老师留的课业好难。”另一个毫不留情地拆堂：“别提了，我今日净看见你偷偷摸摸地在底下逗蛐蛐玩，哼，幸亏你还记得十张留了课业。”男孩子嘻嘻哈哈地安慰：“安啦安啦，不必多为我忧心，我心里有数的。”

　　似乎那种方外的游离感终于消失掉，顾蔷无比清醒地认识到她不是个局外人旁观者，也不是高高在上的执棋者，这里真真切切就是她的生活，她无论经历多少，现在也依旧是个十三四的女孩子，和旁人没有什么不同，她看到别人看到的，也关心别人关心的。

　　她无法撼动山岳，她只是在努力生活，把时间留在认真经历的点点滴滴，努力把自己能做好的每件事做到极致。想到这里，游离的思绪也回归了，顾蔷和莫愁说说笑笑的，不管最后莫愁帮不帮得上忙，莫愁都首先是她的朋友，她真切的期许莫愁的日子越过越好。

　　只是顾蔷禁不住真情实意地替莫愁担忧，从管事的字里行间听来，莫愁现在的经济状况捉襟见肘。况且她对王敬素有听闻，监军缺钱的时候一向是巧立名目从百姓手里拿钱，自己一毛不拔的。如今王敬又有不臣的想法，鱼肉百姓只是或早或晚。

　　她现在只是解了莫愁一时之急，却未解长期之危。虽有心提出帮忙，但也要顾忌莫愁的尊严和想法，不能一味儿地把钱塞给她，这样反倒是丢了她的颜面。因此有心提出让莫愁帮忙打造一批梨花枪，既是两全其美，又是个妥帖又好听的办法。

　　因此顾蔷话说得十分委婉，只有心不要逼她：“我有心请人帮忙打五十杆枪，就是不知道阿姐有没有什么方便的人选，因为是私下里打给家里人用的，希望有个妥帖又值得信赖的人，不要将此事声张。”考虑到如今的境遇还没有个明面上的名义，顾蔷只准备先叫小姐妹们做个防身用，不到情急处不惹事生非。

　　莫愁正有些犹豫，原本摇晃的酒觥也停了下来，只有些烦乱又不成节奏的手指节敲着桌面，心下有些意动想自家赚了这笔钱，又多多少少冒些风险，只是如今的世道，有钱处处能通，无钱寸寸难行，又不是什么有违道义的事情，也是朋友的一番美意。

　　因此咬下牙舍下面子，说着亲近话：“顾蔷妹子，你要是相信我的话，我和相公也可经手这批梨花枪，不是我自夸，绝对是顶好的手艺。”有道是亲兄弟明算账，再好的感情，似乎交杂着金钱关系，也会变得不尴不尬。

　　顾蔷虽然大大咧咧的，也有其细心妥帖的地方，只是嘻嘻笑着拍手叫好：“我本来就想着莫愁姐姐如果能帮忙是最好不过的，只不过有些羞涩不好意思开这个口，如今姐姐有心帮忙真是太好了。”

　　又是急急忙把五万钱塞到莫愁的手心里，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予人先来三分暖，不怕人还十里寒。顾蔷一颗赤诚之心，既然莫愁有着店面，又何必多加猜忌，叫人心凉难堪呢。

　　莫愁感受着手心里濡湿的带有微汗和暖意的大钱，看着顾蔷充满信赖的小鹿一样的眼睛，攥紧了双手，似乎所有犹疑都被搁置了。你看见一个像一团火一样热烈的女孩子，是实在难以疑心她会有什么坏打算，她的世界里似乎就是春花和烂漫，就像个小太阳似的。

　　有人说，人生有三重境界，第一重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第二重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第三重是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顾蔷只愿，历尽人间沧桑，走过白骨生花，归来时，仍用一双孩童般的眼睛，看尽人间烟火，读遍岁月山河。

　　就像未烬的松火，走这一遭，不是为了心冷如烬，而是星火传灯，为这喑哑的山河，点亮一个不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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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愿这山，这海，是爱，是暖，永远都是人间的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