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天凉晚来秋 ...

  •   人间山河似旧,应唤风雷如新。

      这边顾蔷欢宴刚散场,那边王家却是暴跳如雷好戏正开锣。

      偌大个家族,最少不了的就是好事和嘴杂的人,管事灰溜溜地回来,知道事闹得有些大了,同行的人一定不会替他遮掩,反而会落井下石,盘算些好处。因此管事只好急匆匆地求到总管那里,希望看在自己姑妈的面上,总管能在家主面前替自己说和一二。

      管事支支吾吾地。在莫愁面前好一张嚣张的脸,如今到了管家面前却十分羞赧,仿佛是终于知道自己做了不对的一件事情。

      总管猴精似的一个人物,看管事晚间不便的时候过来,已经知道他一定是惹了不小的事情,指着他的鼻梁骨骂:“你小子,又给我惹出什么事来,说好了,如果是天大的事,我也没办法替你擦屁股。”

      管事正打着哆嗦,战战兢兢地,如今叫总管一指,倒得站也站不稳,东倒西歪地好一会儿才稳住。只是溜须拍马的久了,知道说话须有个颠倒,做个美化:“我听到些风声,说是监军正有些打算,就准备多征些银钱替监军分忧。”

      总管心知他不是个老实的,话只说了三分,心里又有气,就用挺长的指甲抵着他的额头,压出好深个红印子:“你贪钱都贪到主家的头上了,顶着主子的名义,好大个威风。”

      又知道肯定不是这种小事,抿了抿茶,脑子转了一下:“说吧,是叫那个不懂事的逮着了,要叫我去替你摆平。”

      管事自觉自己一心替主子打算,受了委屈:“监军的钱,我哪个敢动,怕不是嫌命太长了,只是有心在监军面前讨个巧罢了。只是遇见了顾家那小娘皮,一件美事,硬生生叫她败坏了。”

      总管心里一梗,正觉得有些不对,河还没过呢,先想着拆桥了。这不是有了主意,也不说一声,就先想着越过自己去,越俎代庖、越级上报了。这下连教训都不想教训了,手也放下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蹭着茶杯盖。

      只是到底也得知道管事犯得什么事,家里的下人婢女都知道自己和管事是有干系的,没得无辜受了牵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因此总管慢吞吞地开口:“你和顾家还真是有缘,是犯太岁了还是怎样,屡次栽到她手里。”又觉得有些不对,顾家的人虽然有些拗,却不是什么是都管的,想来是有些自己不知道的隐情。

      因此站起身,黑压压的阴影漫过管事头上:“你给我吐露干净,还有什么事项没交代了,要不我也保不住你这身皮囊。”

      管事暗骂一声老狐狸,非要刨根问底,就不能做个糊涂鬼吗,只是事态已经不是自己能拦下的发展,因此遮遮掩掩地含着话说:“就是我看那炼剑的小娘子手艺十分好,想趁机讨来做妾抵账。如今夫为妻纲,她家又妇唱夫随的,将来监军有什么打算,就多了两个得用的人。我也是一心为主家打算,只不过一时犯了些糊涂。”

      总管心里的火刷地就涨上来了:“我只知道你喜欢手脚上占些便宜,没想到欺男霸女的事情都做的出来,谁给你的胆量和底气。人家想用人都是结恩,你是结仇,有一天我的脑袋叫人讨了,我还依旧是个被牵连的糊涂鬼。罢了罢了,你的事情我也不配管。”

      总管虽然心中深恨管事贪图美色把事情做的绝了,连路过的女公子都看不过要现身伸张。却是已经做好了大义灭亲的打算,管事狐假虎威看不清自己的身份,总管却是个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的明白人。

      只是看管事心机深沉,行事狠绝不留余地,总管心里忌惮之余又有了提防,宁犯君子不犯小人,因此面上十分深沉也不露端倪,也没有允诺给管事留下什么话柄,也不肯多说惹了管事的恨。

      管事看场面一度僵持,心里来来回回地上下,也总算是体会了一回被捉弄,心被揪住落不下的感觉,心知总管是不会给个准话。只好抱着些隐秘的期望找自家姑妈去哭,希望总管能看着媳妇的份上帮自己开脱。

      这厢管事刚走,总管便急急忙冲向主家的宅院,这不是个能耽搁的事情。总管仪容也不顾了,鬓角都散乱了,刚浆洗过有些发白却很干净的灰蓝色粗布袍子也开了襟。掠过了门槛,在王敬寝居的厅堂,话也不说,先“咚”地一声把腿跪折了。

      王敬人还没见到呢,在里间正读着书,就听见一阵风声在响,然后好大一声骨头脆的声音,似乎地面也震了一震,正有些疑惑,慢慢地踱着步子出来,不知道发生些什么事情。

      刚撩开帘子,就看见总管哭得一张老脸皱巴巴的,鼻涕泪水在地面上聚成一滩。

      王敬皱了皱眉,新换的虎皮做的毯子,如今已经是不能要了,真个贱奴。到底想到总管是家父留下的老仆,强忍住耐性,还记得要给他留几分体面。

      因此强压住愤怒,声调都上扬了:“我希望你今日禀报的事项,别对不起我五万钱买来的虎皮毛毯。”

      总管吓得一惊,鼻涕要落不落的,一时竟有些滑稽,只带着颤抖的声线:“今日家里有不长眼的惹出事,犯了顾家的人,顾家小姐说要让父亲禀报圣上,说我们敛财有不臣之心。”

      王敬看书看得有些昏沉的头脑一下子就清醒了:“哪个糊涂的,捅出这么大的篓子。顾家,是哪个顾家,前两天不安分刚被我斥责的那个顾家吗?”

      总管诺诺称是,又一五一十地禀报了事项:“家里有人妄自揣度上意,借了您的名头去征钱,恰恰巧就犯在顾家女顾蔷身上了。因是犯事的小子上回山里遇见过他家的人,因此应当是顾家女没错。”

      王敬瞬间大怒,气得连青筋都出来了:“胡闹,我征钱是为了百姓共领福祉,才让他们用九牛一毛的钱供奉火烛。怎么有人敢冒着我的名头去祸害百姓,我王敬丢不起这个人。”

      总管这时是真的有些心酸的想要落泪,何不食肉糜之问,达官贵人在天上高高在上地摆弄百姓,又何曾真正体恤过他们的饥寒呢?唇亡齿寒,最可笑的是,他们自以为的一片好心,才是害百姓最深的东西。

      他没读过书,也不懂得什么主家整日里学的以民为本、体恤民生的大道理,只是若从没把他们这些底下人瞧在眼里,放在心上,那些以他们为重的好听话便只是读书的显贵家庭说给自己听、用来感动自己的弥天大谎罢了。到底嘴里的和心上的,从来是两件事情。

      王敬正愤怒地踏着步子,脚步声都杂乱了,不知如何是好,想要叫幕僚来,又有些晚了,快到宵禁的时辰了。自己也拿不定个主意。

      王敬带着无处发泄的愤怒,甩袖把上好的薄胎青瓷摔到了总管身前,迸裂的碎片割伤了总管的脸颊,留下好深一条血印子。

      王敬瞧也不瞧的,只咬着牙狠狠道:“我本有心抬举他,实在是破落军户当不得抬举,不愿意闭嘴就强制让他闭嘴,这秋高气爽的,正是个丁忧的好时候。”

      又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嘴:“至于惹事的下人,一席草席卷了出去吧,趁着天气好,还不至于腐烂发臭,也算是我留给你的体面了。”这下心气顺了点,眼光扫了扫总管,既然是他家里的人,他愿意大义灭亲,自己心里自是畅快的,也就不追究了。

      王敬带着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你整日里忙里忙外的,也该歇歇了,犯事的人,就由你家的亲自着人看着乱棍打死。”

      总管心里一凉,自己也算为了王家兢兢业业一辈子,从来小心谨慎没个错处,就是为了自家有个安安稳稳的日子。如今家主开口,权当人心是块铁石头,随意发落了,没有一点妥帖的地方,不禁老泪纵横。

      只是连哭的自由也是没有的,连小命都捏在人家手里,总管咬了咬牙,把哽噎压在喉咙里,只能听见一两声低哑的“咕咙”的声音。到底收拾好心情,替家主把杀身的意思安排下去,只希望家主的打算能顺顺利利地。

      到底他们做下人的,只是主人家财产的一部分,身家的附庸。覆巢之下。

      没有完卵。
      天凉魏来秋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