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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直道而行(捉虫) ...

  •   这厢谢家刚把话递给王敬派来传信的家仆,家仆暗叫一声侥幸,匆匆赶到自己拴马的地方,果不其然,马和盘缠一起给偷盗之人白做了嫁妆。

      虽然暗暗叫苦,为着主家不是个好商量的人,到底也是完成了一桩事,接下来只有靠自己的脚程慢慢地挨。便是脚也磨破了,家仆也依旧到迟了,不过这就按下不提了。

      这边王敬等得心急如焚,正恨不得破口大骂,那边顾蔷点着手里的大钱,正盘算着怎么安排这笔横财。

      这当下,私铸武器实在是个触犯国法的事情,就算民不举官不究,也实在不能大张旗鼓,要私下里遮遮掩掩的行事。又要寻到个胆大心细且缺银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手艺人,实在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顾蔷忽然就想起了之前修缮宝枪的时候,遇到的那对叫将云和莫愁的年轻夫妻。身处边地,最大的好处是战乱频仍、治安总有管不到的地方,况且南地的法律,也治不到北朝人的头上。那对夫妻看来便正是北朝来客,若是能求得他们出手,便自然是好的。

      心下想着,遍寻着他们去,看有没有结交的途径,到底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偌大个图谋,还需要徐徐图之,不能心急烫了嘴。

      顾蔷一向是个率性之人,想到一出便是一出,等回过神到了铁匠铺子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快暮鼓歇市的时辰,天边有薄薄的红晕,染出了火烧似的霞光。

      顾蔷正想着不是个方便的时辰,心下有些懊恼,正待离去,便听到里面传出争吵声,顾蔷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端,正有心进去搭救一番,只是也要先在侧观察个清楚,心里好有个打算。

      刚瞄了一眼,顾蔷便忍不住哑然失笑,竟还是些熟面孔,一眼瞧见曾经拦路的那位王家管事和两三个跟班似的人物,心中先判了他三分罪,有道是狗改不了吃屎,想一个恶奴也做不出什么好行事。

      就见那王家的管事叉着腰,横眉立目地,在那里破口叫骂:“今岁的缗钱还没缴,你们是等着我领着差户来清点了你家的财货作数吗?”

      就只见那名为莫愁的青年美妇用袖子擦拭了下泪的样子,哀哀切切地:“前两日刚缴了田租和户调,已经是按田地和人口缴过的了,为何今日又来收租,况且刚是年中,何必巴巴地要来我家收税,我家这两天银钱有些周转不开,还请宽限则个。”

      顾蔷正纳闷挺利落一个女子,怎么娇娇个模样,便耳力极好地听见了王家的管事在哪里小声嘀咕:“不是知道你周转不开,我还不会今日来收租呢。”

      顾蔷正怀疑着管事是有心利用人家的不方便,占些上不得台面的便宜,又听见管事大声疾骂:“监军已经是个大善人了,你去邻近的州府打听打听,那个像我们青州这样轻徭薄赋。监军好心,有意在佛前供奉灯火的功德簿上添你们一笔,你们还不知道感恩戴德。添点香烛钱还拖拖沓沓,已经宽限你很久了,今日不能再耽搁了。”

      顾蔷又见管事佝偻着身子 ,一双老鼠眼爆发出精光:“如果你家实在交不上钱来,把你卖作小妾给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反正今日一定有个交代,要不交钱,要不交人。”

      顾蔷只见莫愁原本哭哭啼啼抹着泪的袖子也放下了,声音也变得冷冽:“我和夫君本来就不是南境之人,县官不如现管,南朝的法律再宽,也理应管不到我北朝百姓的身上,这里是互市,本来就是两朝共管之地,何时成了你们不顾法度的一言堂。”

      管事的跟班也暗自抻一抻管事的袖子,低声献语:“您是总管的娘家人,自是有恃无恐的,我们这些没名头的出身,真是闹得大了,监军知道了怪罪下来,怕是会吃挂落,要不……就不奉陪您走这一遭了。”

      管事早知道这些狐朋狗友,自己得势的时候巴上来,自己有点什么事跑得最快的也是他们,但到底自己需要人手,不能一个光杆司令去闹事,因此强压住不耐烦解释:“你害怕什么,这个点了,马上就要歇市,人都散个七七八八,我刻意挑的好时候,怎么会闹大?这黑灯瞎火又没有人的,闹出来也没人知道。”

      又带着几分机灵的把自己的观察讲了出来:“况且主家每回要建佛寺,总是巧立名目让下面人替他花钱,久而久之就草率了。他自己都不知有哪些名目,怎么会在意多了我们这一桩。”

      管事安抚了下跟班,又很硬气地开口对莫愁讲:“小娘子真是天真,这里是我们南朝的境内,就是你插翅也难飞。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再强横,到了一个地方就要守一个地方的规矩。况且你又是异族人,你现在可以伸张试试,看有没有人替你出头。”

      莫愁的丈夫将云听了,按住了有些愤怒正欲冲出的妻子,只是冷笑:“莫愁,他们本就不是讲道理的人,和他们又有些什么话好说呢?只是不知诸君今日这般做派,你们主家是否知道你仗了他的名头招摇出街、惹是生非。”

      管事看着又有退意的跟班,气红了双颊,暗自骂他们是墙头草随风倒没点自己的主见,只能又耐心低声解释一遍:“主家前几日刚派出全部人四散打听买兰的事情,如今好大心思买的兰草,在院中见也不见,像是心思又在送兰上面了,哪里有心思管我们底下人的事儿。等上边人反应过来,早已木已成舟、改变不过来了,又有姑父替我周旋,最后只能是顺水推舟、玉成美事,又有什么可怕的。”

      又是带着几分嘲笑的口气:“听他们说得嚣张,不过是经商的贱籍,比我们还要破落的出身。烂泥似的人家,有个出息的亲戚早就扶上墙了,还用等着我们在这儿糟蹋?我瞧得上她,已经是抬举她的人才和手艺了,不磕头谢恩,还能翻出天去。”

      顾蔷心想好大的口气,王敬都不知有没有这么张狂,有道是有觉悟的人,谦卑而惶恐,无觉悟的人,喧嚣而张狂。口气这么大,也不怕折了自己的腰,损了自己的福分。

      顾蔷听到这里已经是十分不忿了,女子已经是不易了,还要如此逼良为妾,岂不是要逼上梁山,平添出许多动乱。

      因此瞧着两边有械斗之势,急忙冲出,有意要主持一个公道:“王监军如此苛捐杂税,叫我一个官家女儿听了,也不知让父亲是先上报监军告你们一个假传上意比较好,还是上表朝廷说监军囤积居奇,有了不臣之心比较好。”

      顾蔷有意开口吓他一吓,本来如今苛捐虽苦,却早已成了压榨百姓的常态,即使上表朝廷,也不过重拿轻落,不会问他个好歹。还不如上纲上线,把这件事捅大了,想来王敬那等吝啬人,十分爱惜自己的羽毛,也不会为了个家仆,认下这等罪名。

      有心插花花成柳,无心栽柳柳成荫,正是个歪打正着,管事和跟班在宅子里本就捕风捉影、听到些不臣的传闻,如今被人叫破,骇得一惊。如今正是个多事之秋,家里从上到下都紧着一颗心生怕走漏风声,出了意外,如果监军知道从自己这里叫人看出了端倪,怕是有八张皮都不够剥的。

      管事脸上冒着冷汗,心下想着打死都不能认,只能嘴硬着虚张声势:“哪里听的莫须有的传闻来这里播弄是非。怎生这么得巧,你一个官家的小姐来铁匠铺买东西,怕不是满嘴胡话罢。”又似乎说服了自己,向顾蔷大声叫嚣着。

      顾蔷对他早有了解,情知他是一个胆小的,最会的不过自欺欺人。为有一叶能障目,闭目塞耳不肯听。

      但是顾蔷不愿和他多加纠缠,如今只是矛盾,如果是上升成械斗,就闹得大了,要对簿公堂去的,那里是人家的主场,自己可落不得好处,因此有意点拨他一二:“倒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是顾将军家的女儿,前几日你刚和我堂兄碰过面。”

      本不应自报家门,给父亲添了麻烦,只王敬早有心做个逆贼,若是受了这番波折,能借机把父亲和参军分作两堆儿,将不合摆在了明面上,摘清了自家,顾蔷细想也是好的。

      管事映着昏暗的天色,努力睁大了眼睛,瞧她个上上下下。好嘛,正是前两天那小子一样的人物轮廓,虽有心恨得他牙痒痒。却知道他家是个铜豌豆,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的,是个难缠不世故的棘手人家。

      这样的人家是最惹不起的,就一个“痴”字,心思单纯又执拗。认准的忠心和原则,是九匹马也拉不回来的。真叫他告破了,一头死闯到圣上那里去,缠缠绵绵到天涯,坏了监军的计量,怕是就是自己小命玩完的时候喽。

      因此管事大摇大摆地来了,却灰溜溜地一句狠话都没撂下就走了,像是有虎狼在后面追赶一般,只留下个急匆匆屁滚尿流的身影。

      自古的食物链,讲一物降一物,君子怕小人,小人又怕一根筋的直人,直道而行,百死而犹未悔,这样的勇气,有一夫当千,万夫莫开之势,天下之事,又哪里是她的阻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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