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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可怜玉心蕙质 ...

  •   可怜幽谷寒涧树,却将卖于翠楼人。

      谢明月这样想着,就像明珠蒙了尘,把幽居的深兰巴巴地挖出来,卖了百万钱,摆在金玉的容器里,也就谈不上什么情操了,正如自己一般,挂了再好看的名头,最终不过是个令人赏玩、待价而沽的物件。

      乌鬓云发鸦雏色,上有海棠斜插来。谢明月的贴身婢女水莲正给谢明月梳着头,处处点点,透着精致而华贵的小心思。

      有些富贵,总要含蓄地略带低调的显摆出来。不仅园子里开得最艳最不合时令又浓烈的那一朵插在谢明月的发里,又要加上成色极好又有些逾制的整块水苍玉雕的玉簪。

      就算谢明月本不喜欢金啊玉啊成了自己脖子沉重的负担,却也不得不承认,有些富贵,不仅是荣耀,更是无法摆脱的责任和担当。

      本身自己只是个喜欢舞刀弄剑的娇娇女,既不是嫡长,虽有几分才气和灵气得了当时抚育后辈的伯父谢平的青眼,却也无拘无束的,来得自由。但当大哥毒发身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谢明月知道,某种宿命,仿佛已经开启。

      大哥死后,家里多了教导琴棋书画的嬷嬷;二哥死后,有师傅来教导茶艺、花艺和香道;三哥的死,带来的是女红和算术;五哥死后,她被抚养在伯父谢平和婶娘膝下,甚至伯父谢平亲自教授点拨她朝中大事。

      曾经欢声笑语的小群体,人越来越空,家里人关注的眼光也越来越多的汇集在自己身上。如今嫡枝几乎就自己和弟弟支撑门庭,谢明月情知,早没有了自己任性撒手不管的空间,失势即死,这一历史命题无比清晰。没有政敌会原谅家族的软弱和退让。

      “我是人间寻常种,不是天上富贵花。千重万紫深红色,不比迎春送春开。”洇湿未干的墨迹,被谢明月小心收拢,依旧被压在诗稿的最深层。有志不能发,因为谢明月心知这不是会得世家人青眼的华辞丽句,只能被收拢在灵魂的最深处。

      谢明月新拿了一篇诗稿交给身后的水莲,以便做最近的传唱和家族的造势,“峨峨东岳高,秀极冲青天。岩中间虚宇,寂寞幽以玄。非工复非匠,云构发自然。气象尔何物,遂令我屡迁。逝将宅斯宇,可以尽天年。”

      虽然谢明月自诩只是闺中客,不是云游人,也没到过东岳泰山,不知所云何。不过到底心境是相同的,视野已开,便是看云看月,也依旧是辽阔气象,天地浩渺。毕竟如果想在男人的世界里也能传出点声名,还是要冒了相同的视野为名,说些他们爱听的话。

      正想着,谢明月收了收心,有意去院子里应酬,便是愿也不愿,山中魂,也要到这人间走一遭。毕竟弟弟没有长大前,自己几乎就是谢家的代言人,正如云在青天水在瓶,说是不屈之意志,却到底受了形体之拘束。

      一路走着,贴身婢女水莲提点着谢明月今日最重要的来客便是王家的两位嫡公子。如今还不是裹小脚的时候,男女大防看得不十分严,谢氏嫡枝的公子折了十有八九,未成年的公子又不到交游待客的年纪。因此有些十分亲近的来客,也有谢明月代为招待的时候。

      一路上,遇见许多交好的世家的小姐,谢明月总笑意盈盈的:“王三娘,今日的裙子选的真真的好,是锦绣阁新出的苏绣的手艺搭上蜀锦的料子罢。”

      “李四娘,这是蓝田玉雕成的簪子吧,瞧着像是王大家的手艺。”三言两语点出女孩子的小心思,大概自己的精心设计被人发现总有几分被人认可和理解的喜悦,再加上,丹唇未起笑先闻,伸手不打笑脸人,便是无情善三分。而不卑不亢的语气,便是家族给的底气。

      又加上谢明月是小团体的领袖,家世最好,名声最高,见过的世面也多眼光最毒辣,她夸人的话,便更显得格外的动听。她又是个好性子的人,谁都不惹都能说得上几句话,走过的地方,总是有种隐隐以她为首的现象。

      谢明月更是个玲珑人,终日从早到晚填鸭式的灌满知识下,几乎事事桩桩,或深或浅总是知道几句,什么都搭得上话,不会叫人冷场。又总端着个笑模样,叫人看了赏心悦目。

      谢明月委婉地推拒了有意想跟着她去会面世家子的小姐丫鬟,毕竟自家这情况,是事急从权,若是带了别的人去,便显得自己没有分寸,做了那想攀龙附凤人的登云梯、踏脚石了。

      转过树荫蜓戏,正在那里赏兰的二位,便是王家兄弟了,谢明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前浮现起一向爱重的大兄想要用力握住她的手却轰然倒塌的场景,家里空缺的职位在朝中选了王家的人顶上去,伯父谢平一向有些怀疑从中渔利的王家动的手脚。

      只是没有证据的事便是没有的事,决不能从面上看出端倪,坏了有姻亲的人家面上的和气。况且伯父有意谋划着,让她带着半数的身家加入王家当宗妇,为弟弟的成长留下回旋的余地和喘息之机。

      到底党争结营,没有绝对的敌人,也没有绝对的朋友,不过是一时的利益交换。

      因此面上笑盈盈的,迎上前去,先暗自打量,才知道说些什么话才最妥帖,最合情景。

      打眼瞧着,王怀瑾年纪和谢明月差不多,一向没有听说有什么才气,只不过和父亲一样写得一手好草书,一眼望过去面若敷粉,身姿袅弱,走得近了,还能闻到些许草药味儿。

      又看向王怀瑜,他年纪比谢明月略小,微卷的发用绣有青竹的发带系住,想来是过于活泼走动的有些匆忙,鬓角微乱,显出当世流行的一种落拓的美,一眼望去,只能记住灿烂的眼和刀刻般帅气的五官。

      谢明月正听着王怀瑜带着上扬的略显欢快而急促的语调说道:“我瞧着这株兰生得最好,张牙舞爪的,有杀敌卫国、飒爽英姿的感觉。不像我们被拘在家里,整日里学写字,也没有什么别的爱好。”

      谢明月又听见他的兄弟王怀瑾收紧了呼吸,带着略显紧张的语气:“慎言!父亲最不喜欢我们学那些不正经的东西,咱们家打祖上就是凭借文学上的才华博得了盛宠,如今又怎么能舍本逐末,学那些不安分的东西呢。”

      谢明月想着,虽则他这位小兄弟还显出一派天真气象,想事情十分不周全,可到底比王怀瑾这种中规中矩、规行矩步的人来得可爱。事事都循规蹈矩,可以守成却不能开疆,叫人一点惊喜都没有。

      谢明月听着心里也有了几分了解,方才开口:“小公子的眼光倒是独到,若三公子不喜欢这株,还有别的,今日来得晚了,是我家招待的不周。”噙着一笑,暗暗含些疏离和冷淡,只不过旁人也以为她是矜持。

      王怀瑾轻咳了几声,连忙搭上些客套话,并用眼光自觉隐晦地在谢明月的身上从上到下扫了一扫:“不必不必。谢三娘本来就有些不便的,如今没了哥哥们,更是可怜,我们怎么会不知礼数还多番计较呢。”

      谢明月本来心中就有些敷衍,如今听他提起早亡的堂兄们,心下更是恶他,自己家里人好好的,何必要他装作一个善人来敷衍同情,是最没必要的事情。只是到底还是强忍着装出一副体面样子:“多谢郎君体恤,小女子不胜感激。”

      场面一时犹如冰冻般滞碍,只听“扑哧”一笑,倒是解了一番尴尬局面。打眼瞧去,正是那王小郎:“真是有趣,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两位怕是面具戴得久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人了吧,一点真情实感都不能从脸上泄露出来。”

      王怀瑜又是冷淡的眼光瞧向谢明月:“谢家姐姐,你好生可怜,要和我哥哥在这里虚与委蛇。”谢明月看他一看,还没待再装出一副笑模样,就看王怀瑾似乎从吃惊呆滞的状态刚刚解脱出来,大怒道:“胡闹,你这般顽皮,倒叫姻亲之人看了笑话。”

      谢明月冷眼瞧着王怀瑾似乎自觉失言,正红了双颊想要描补一二,却又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说的也并无问题。谢明月心里暗自笑他明明是三子,却要装出大哥的体面,也不知是心里有些野心上不了台面,还是有些蠢拦过了越俎代庖的事项,总归是有些奇怪。

      还没待说话,就看着王怀愉自觉失礼的急匆匆告了一声假离去了,拉拉扯扯着自己的幼弟,像是年纪不够的青年人硬生生装出一副大人模样,倒是令人忍俊不禁。又想到自己要嫁到这般人家,忽然觉得是件好生无趣的事情。

      又看王怀瑾一副若有其事、装模作样的样子,又想起来他眼光无礼地将自己扫了一扫,忽然又生出些对自己婚事的担忧,伯父怕不是要将自己嫁这样人吧,但到底也只是杞人忧天、无稽之忧的想法,因此又按下不提。

  • 作者有话要说:  泰山的诗为引用,转换下场景,以便男主、女二提前出场,接下来转回主场景,继续女主的辛酸发育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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