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亭燕》烨茜

4、第四章 死局

　　素雪向来浅眠，清晨便被轻微的响动惊醒了，只见若兰和若英备好了热水，正在给自己打扫屋子。
　　“素雪姐姐醒啦，”若英笑眯眯的说道，
　　“你们两个起的这样早，”素雪急忙下了床，“怎么好意思劳烦你们呢，”
　　“这有什么，反正我们两个无事可做。”若英怂了怂肩。
　　“素雪姐姐初来乍到，夫人怕姐姐住不惯让我们两个帮衬着，”若兰笑着走来，帮素雪穿了衣裳，“夫人叫姐姐一同用早膳呢，说有事情相商。”

　　素雪认定国公夫人仁慈宽厚，心中不似前几日忐忑，笑着的夸赞两个小家伙今日的花插的精致。
　　若兰和若英到底是小孩子，素雪自然不会让两人服侍，自己梳洗了，若英看见昨日世子送来的白玉步摇，非得要素雪戴上，素雪心想这也算夫人赠予自己的，戴上更显珍视，便欣然戴了，这步摇倒是极适合自己，素雅中更增风韵。

　　若兰和若英还要帮着管家爹爹做事，和素雪说了会儿闲话便离开了。素雪坐了会儿，把昨天的帕子绣完了，估摸着夫人洗漱好了才动身去了夫人房间。

　　素雪掀开帘子，见几个丫鬟在小桌上摆碗筷，夫人正和世子正坐着说着话，素雪急忙上前请了安。

　　“素雪来了，”夫人笑着拉过素雪，细细的瞧了瞧，“今日气色好多了，”又转向顾北杨道，“逸儿选的这步摇也就这样好的姿色压得住了。”素雪闻言诧异，又不好多问。
　　夫人又继续说道“昨日我和老爷听到你抚琴了，是不是颜家两个丫头撺掇的。”素雪觉得脸上微烫，自觉昨日有些逾越，急忙请罪，“奴婢琴技不佳，扰了老爷夫人休息。”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夫人察觉到素雪的窘迫，拍了拍素雪的手，以示安抚，眼神却变得迷离了，“自从柔儿出嫁，国公府好久没有琴声了。”夫人轻叹一声，“虽然我不懂这些，只觉得你弹得好听，有空多弹两曲吧，我听着高兴。”
　　“夫人若是喜欢，素雪随时听候夫人差遣。”
　　“你这孩子啊，就是太懂事了些。”夫人摇头笑笑，“光顾着说话了，咱们用膳吧。”
　　素雪依旧同清荷在一旁伺候着，昨日来送食案的少年侍卫也在，似乎与世子关系很好。
　　素雪上次便记住了夫人和世子的口味，显得娴熟了很多。夫人与素雪寒暄几句，巧妙的避开素雪的出身，不轻不重问了些问题，素雪本就没有二心，都如实回答了，心中不由对夫人更敬重几分。

　　早膳过后，夫人将素雪留了下来，
　　“素雪啊，这几天你也看到了，国公府仆从不多，逸儿的身边的丫鬟半月前许了人家，现在身边也没有人伺候着。”
　　夫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素雪虽然意外，只能表态，
　　“夫人如果需要，奴婢在所不辞。”
　　“好孩子，逸儿性子沉稳，只是身体弱了些，你要多留意着。”
　　夫人便将世子平日的饮食习惯，需注意的事情一一嘱咐了素雪。
　　“以后就当这里是家便好，”夫人轻抚素雪的长发，“柔儿像你这样大时性子活泼，不像你这般沉稳。”
　　“从前是素雪没有福分，”素雪轻声道，“今生有幸遇见夫人，夫人放心，奴婢倾尽所有，必护世子周全。”
　　“好，我信你，”夫人柔声道，“把厨房熬好的药给逸儿端过去吧。”
　　素雪领命，便福身退下了。

　　“清荷，你说我这样做，是对是错，”夫人望着素雪的背影喃喃自语，
　　“素雪姑娘冰雪聪明，定会明白如何去做。”
　　“逸儿不仅是国公府的未来，”夫人轻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必须保护他。”

　　素雪心事重重的走到厨房端了药，国公夫人此举便是让自己留在世子身旁了，至于国公夫人为何信任自己，或是精心调查过了，觉得自己没有威胁，或是国公府与暖娇阁本来就有联系，或是国公府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素雪倒是不在意原因，前路茫茫，至少自己有了安身之所。
　　素雪就这样思索着，不知不觉走进了一片竹林，忽想起昨日两个小丫头没带自己走过这里，国公府虽然人丁稀少，但是院落却是锦天绣地，处处皆是好景致，素雪又往前走了几步，根本分不清方向，心中不禁懊恼，早知就让厨房的丫鬟陪自己一同前来了。

　　素雪站定，静下心，闭上眼，细细听四周的声音，只觉远处有人落棋，素雪便随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只见竹林深处一黑一白两人在桌前对弈，素雪看身形便知是世子和他的护卫两人，不觉庆幸自己运气好，急忙快走了两步。
　　还没等素雪接近，一个棋子便快速飞来，素雪无意隐藏自己的实力，侧身灵活的接了棋子，手中的汤药丝毫未洒。
　　“奴婢见过世子，夫人叫奴婢来送药。”
　　“你倒是会找地方，”世子淡淡的看了素雪一眼，“先放桌子上吧。”
　　“会下棋吗？”世子等素雪放好药询问道，
　　“回世子，奴婢略通一二，”
　　“好，那你看看这盘棋如何。”
　　素雪说的略通一二可不是谦虚，暖娇阁的女子各有所长，素雪的棋艺是真的平平，只是世子问了，只能硬着头皮看了。黑白两子起初平分秋色，如今白子更胜一筹，很明显世子差几步便会嬴了，素雪有些犹豫，她觉得世子不会拿这么简单的问题问自己，还没等素雪揣摩出世子的心思，世子又开了口，
　　“临清，你先回去，我和素雪姑娘接着下完这盘棋。”
　　叫临清的侍卫拱手退下后，素雪不安的坐下了，世子却把白子递了过来，
　　“你来下白子。”
　　素雪所学的本来就是些皮毛，世子所走之路又皆是险路，素雪渐渐招架不住了，
　　“如此中规中矩如何能赢，”世子语气难得的柔和，
　　“奴婢所学的只是规矩，远不如世子深谋远虑。”
　　“这世事有舍才有得，”世子看向素雪，
　　“有的棋子是为保全它子而生，”素雪平静的迎着世子的目光。
　　“既然知道为何要答应母亲，”
　　“国公夫人对素雪有再造之恩。”
　　“在我面前不必说这种话。”世子摆手制止
　　“棋子是平等的，而人不是，”素雪淡然道，“就像世子所说，奴婢本来就是一把刀，并不能选择持刀人。”
　　顾北杨低头，把玩手上的杯子，缓缓说道，
　　“国公府养的起闲人。”
　　“素雪为了自己，也要做一颗有用的棋子，国公府不需要无用之人。”

　　顾北杨看着眼前少女坚定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熟悉，他的姐姐也曾这样年轻，这样美丽，只是更活泼一些。

　　他六岁时无意间偷听到了姐姐和父亲的对话
　　“柔儿愿意，”少女语气轻柔，却又坚定，
　　“柔儿，你不必勉强，我这个大将军可不是白做的，你要是不想嫁就不嫁。”
　　“不，父亲，我是自愿的，如果我这颗棋子可保将军府今日平安明日尊荣，我愿意。”

　　顾北杨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觉得很不舒服，端起身边药一饮而尽，由于喝得太急呛的咳嗽起来。

　　素雪不知世子为何陷入沉思，看世子咳嗽急忙拿着手帕帮世子擦拭嘴角，不想世子突然抓住了素雪的手腕，
　　“我不记得国公府有这种花样的手帕”
　　“回世子，这是奴婢自己绣的。”软玉吃痛，想抽回手腕却动腾不得。
　　世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收了手，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奴婢只是见嘉和亭主穿的芙蓉锦绣工精美，便自己绣了。”素雪实在不知世子为何如此激动。
　　“这种花色不适合你，以后不要再用了。”世子起身，“把棋收好放到书房，下午让颜家丫头领你认认路。”
　　“是”
　　“明天一早服侍我洗漱不要晚了”
　　素雪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奴婢知道了。”
　　世子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停下了，
　　“以后在我面前不必称奴婢，我听不惯。”
　　素雪愣住，直到世子的背影消失，才反应过来刚才忘了谢恩。

　　半个时辰前

　　“母亲，我不同意，”当顾北杨听到母亲要让素雪做自己的贴身丫鬟时提出了反对。
　　“我让忠叔亲自调查的，素雪这孩子没有问题，”国公夫人劝说道，“暖娇阁的姑娘都十分出色，一定会帮到你的。”
　　“可是母亲，死一个红姐还不够吗？”顾北杨情绪有些激动，“她跟随我这么多年，却落得如此结果。”
　　“逸儿，我知道这是你的心结。”夫人叹息道，“可咱们过的可是刀尖上的日子啊，谁又能有个善终呢？你若出了事，你父亲，你姐姐的牺牲又算什么？”
　　见顾北杨沉默，国公夫人缓和了语气，“娘会询问素雪姑娘的意愿，若是她不同意，娘不会强求的。你若是心中有愧，对她宽厚些就是了。”

　　“我的小爷，你能不能集中精力。”临清将手在顾北杨眼前晃了晃，“该你了。”
　　“我只是在思考如何落子。”
　　“要我说夫人的决定很明智，”临清将脚踩在石凳上，“这姑娘在暗阁呆过，连月夫人都夸赞说身手不错。你身边也应有两个得力的护卫，万一有一天我，”
　　“我不爱听这些。”
　　“好吧，”临清摊开手，“你现在还可以不面对现实，若是想知道素雪姑娘怎么想的，自己问问不就好了。”
　　“我，”
　　“噓，人来了。”临清飞出一颗棋子，“必要的话我可以回避一下。”

　　顾北杨在素雪得到了意料之内却又出乎意料的答案。他本应因为素雪能收为己用感到窃喜，但顾北杨高兴不起来，他觉得前进脚步越来越沉重了，明明他的理想很简单，他只是想像父亲一样，成为驰骋沙场的英雄。可现在，他却觉得有无数根蝉丝困住了自己，他施展不开拳脚，却又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