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亭燕》烨茜

21、第二十一章 红颜醉

　　“你可算回来了，还顺利吗？”临清站在门口迎接素雪，
　　“一切顺利。”素雪勉强的笑了笑。
　　“那咱们去见世子吧，他担心的不得了。”临清察觉素雪的脸色不对，急忙直奔主题。
　　“好，”素雪轻声道。

　　世子屋内烛光闪动，若是平常，素雪定要啰嗦世子熬夜伤身，可如今，她没有这闲情。
　　临清在外轻轻将门合上。
　　“回来了，座。”顾北杨坐在桌前，桌子上空空如也。
　　“奴婢不负世子所托，回来了。”素雪将绣品放在桌上，忽就跪下了，“奴婢擅自开棺，请世子责罚。”
　　“哦？想不到你还有如此胆量。”顾北杨嘴角轻扬，似有调侃之意，“那你有何想法？”
　　素雪便将她看到的照实说了，“依奴婢看，这些症状定不是重疾所致，但具体原因恕奴婢才疏学浅，无从下手。”
　　“这些就够了，真是难为你。”顾北杨抬手，让素雪起身。
　　“为主子分忧，是奴婢应该做的。”素雪的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
　　“今天辛苦你了，”顾北杨将绣品拿起，“刺绣这个东西我一窍不通，还得劳烦你研究一下。”
　　“是，”素雪恭敬的接下。
　　“剩下的事我处理便好，你有时间多陪母亲说说话。”
　　“奴婢遵命。”素雪福身，见顾北杨示意自己可以离开了，终于松了口气，这个迷局，自己应该算是解开了吧。
　　她转身，却听到世子一声长叹，
　　“玉指仙，希望你不要怪我。”
　　素雪浑身一震，一时间血脉凝结，她艰难的转过身，露出几乎是祈求的笑容，双眼充满了惊恐，
　　“世子，您，刚才，叫我什么？”
　　“应该叫你玉指银仙，不是吗？”顾北杨笑着把玩手上的佛珠，那是女郎留下的。
　　江湖野史，顺和四十二年，左仆射家宴，宾朋满座，饮的是金樽清酒，观的是鸾歌凤舞，宴酣时，五位彩衣女童抱琴而至，不过黄口小儿，然琴技超群，靡靡如仙乐，满座皆惊，如痴如醉。一曲罢了，女童躬身，琴中藏剑，众人惊，弃酒食，召武士，然为首银面之女武技超群，众人不可挡，杀左仆射。
　　左仆射即死，众人四散而逃，五女杀尽其幼子，抱琴离去，无人敢阻。
　　此后玉指仙童扬名江湖，只是无人再见银面之女，世人称其为玉指银仙，不可寻其踪。
　　又二年，四仙童暴尸城下，胆大者揭其面具，皆十余岁美貌女子，谁知去面具，人具焚，倾城红颜化灰烬。

　　“原来，你一直都知道。”素雪一脸的不可置信，“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重要吗？”顾北杨歪头，耸了耸肩。
　　“并不重要。”素雪笑了，她单膝跪地，将右拳放在心脏上，仰着头直视眼前陌生的少年。
　　“玉指银仙在四年前已经死了，如今在您面前的只有您最忠诚的属下。”
　　素雪拔下头上的玉簪，“素雪余生定当为国公府效力，如有背叛，当如此簪。”
　　素雪发力，手上的玉簪竟化为灰尘。
　　“不用如此紧张，”顾北杨将素雪扶起，“我自然信你，今日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是，属下告退。”素雪拱手，逃也似的离开了。
　　她刚走到门口，便觉得两腿似有千斤重，眼前一黑，晕倒了。

　　顾北杨见素雪离开，虚弱的后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忽然听见门外有声响，急忙推门查看，只见素雪倒在门口，顾北杨急忙摸了摸素雪的脉搏，将素雪抱进屋里。
　　“这都是什么事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立在树上的临清抱怨了一句，向疏烟院的方向飞身离去。
　　顾北杨见素雪心跳加速，浑身发热，朱唇紫青，瞳孔涣散，像是中毒之状。顾北杨蹙眉，这应是与素雪口中的异香有关，只是如今无从下手，只有看月夫人的了。
　　“世子，人带来了。”临清引月夫人入内。
　　“这么晚还打扰月夫人，晚辈实在抱歉。”顾北杨躬身道。
　　“哪里哪里，”月夫人福身，“能为世子分忧是奴家的荣幸。”

　　月夫人上前照例检查一番，又细细闻了闻素雪的指甲，摇了摇头，“奴家太久不曾行走江湖，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她可有大碍？”
　　“无事，大约是闻了不该闻得，又接连受了刺激所以才晕倒的。”月夫人拿出几只银针，“奴家封住她的血脉，将毒血逼出就可以了。”
　　“这是怎么回事？”月夫人蹙眉，急忙拔了针。她只在手腕处实验着施针，谁知施针处突然充血，拔针后有几滴黑色的血流出。
　　素雪嘴上的紫青迅速褪去，面色也恢复如初，瞳孔也恢复了正常。
　　“奇怪，”月夫人摸了摸素雪的脉搏，“已经毫无中毒的迹象，让她喝点清水，明日就能醒了。”
　　“这是解毒了吗？”临清疑惑。
　　“算，也不算。”月夫人将银针上的血滴在了一堆白色粉末上，粉末变黑又瞬间变白。“此毒对素雪姑娘本就内多大害处，但素雪姑娘体内有另一种与此毒相克的药，两者相互制衡，导致一时间血脉逆流，使人眩晕，不过两者到达平衡就好了。”月夫人收了针，“总之暂时不会有危险。”
　　“不知月夫人对此毒有何见解。”
　　“中原秘术，果然有趣。”月夫人笑道，“此毒只保死人不保活人。”
　　“只保死人不保活人？”顾北杨低声重复了一遍，
　　“今晚好好照顾她，明早若是能醒来便无大碍。”月夫人起身。
　　“有劳夫人了，”顾北杨拱手，“请夫人回去好好休息。”
　　“不敢当，”月夫人福身，“奴家留先告退了，若是有事但来无妨。”

　　顾北杨为素雪擦了脸，又倒了碗清水，一勺一勺的喂素雪喝。素雪脸上的潮红还未散尽，整个人粉面含春，唇似樱红，长长的睫毛时而抖动几下，顾北杨轻轻的整理素雪额前的碎发，“我不是说过了，跟着我，有危险的。”
　　顾北杨抓起素雪垂在床边的手，紧紧的握住，无意间瞧见素雪手腕的镯子，“原来是为了这个，”顾北杨哭笑不得，“你就那么在意你的过去吗？”
　　顾北杨静静的看着素雪的睡颜，这花般的年纪，本应是是个闺中娇女，在父母膝下承欢，不该过着踩刀尖的日子。
　　“别离开我，好吗？”顾北杨轻抚素雪的发丝，“再等等，我就带你们离开，之后你就不要参与这些了，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现在想起素雪进府时，恍如昨日，可他实在是怕了世事无常这几个字，父亲，姐姐，他的至亲至爱，一个个离他而去，独留他一人，还有这诺大的国公府。
　　顾北杨很害怕，他怕走错任何一步就会带来更大的灾难，他不得不装作胸有成竹沉稳的样子，迷惑世人，也迷惑自己。
　　“都会过去的，”顾北杨喃喃自语，他有些累了，趴在床边，依旧握着素雪的手，他恍惚记得，素雪也曾这样守着自己。

　　素雪刚倒下的时候还残留一丝意识，她感觉世子将自己抱起，又恍惚听到了月夫人的声音，世子似乎和自己说了好些话，但她听不清，她随着一缕熟悉的香气走向自己记忆的深处，那些琐碎的，灰色的回忆。
　　“这是你们药门的禁地，咱们还是回去吧。”素雪轻声对身旁的女子说道。
　　“别呀，难得误打误撞寻到这个地方。”一个清脆的声音抗议着，素雪却怎么也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快帮我把这个机关打开。”
　　“那咱们说好，只呆一会就回去。”素雪感到自己内心的不安。
　　“我答应，咱们看一下就回去。”
　　素雪感觉自己在摆弄墙面上的砖块，突然有一扇暗门被打开了，幽幽冒着寒气。
　　“唉？这是哪啊。”女子的声音充满兴奋。
　　素雪的内心告诉自己这不是她们要找的地方，“感觉里面好冷啊，”素雪打了个寒颤，“咱们还是别进去了，再研究一下这个正门怎么打开吧。”
　　“不用了不用了，打开哪个就进哪个。”
　　素雪跟着女子小心翼翼的进了暗室，就是这个香气。
　　暗室周围都是冰块，中央摆着一具冰棺，素雪骨气勇气向里面看了眼，一个美貌的白发女子静静的躺在里面。
　　身边的女子突然拉着素雪跪了下来，素雪茫然的跟着磕了三个头。
　　“咱们走吧，”女子起身，“出去再说。”
　　素雪不记得两个人怎么走了出去，总之眼前突然一亮。
　　“那是谁呀。”素雪好奇的问道。
　　“那是我们药门的始祖。”女子的语气严肃了起来。
　　“始祖？怎么可能。”素雪不信，“这位前辈虽然满头白发，但看起来年纪不大，并且面色如常，就如昨日刚刚仙逝般。”
　　“这你就不洗知道了。”女子的语气充满骄傲，“我们药门的始祖是个怪人，一生与药为伴，杀人救人全凭喜好，她觉得世间无所留恋时便为自己制了一种叫做‘红颜醉’的毒药，她当时已经八十余岁，喝完药的第二天众人看时已恢复二十岁时的容颜。”
　　“这种药这么厉害？”素雪感叹，“那为何不用它保存阁内其它始祖的容貌，我们这些后人也好瞻仰瞻仰。”
　　“你不知道，要么说始祖是个怪人，这种药必须是自己喝完调动全身真气使药在血脉中流走，人死后药才发挥作用，虽恢复容貌，五脏俱焚，别看这药闻着香，毒性大的很。”
　　“啊？那怎么刚才闻了。”
　　“这都多少年了，闻一下没关系，这药对活人没什么危害。并且若是喝的人没有调动真气，只会表现为普通的中毒，过一段时间便会好，不会留下后遗症。”
　　“你们始祖的确是个怪人，这不就只是一个自杀的良药吗。”
　　“是啊，所以虽然‘红颜醉’是始祖最后，也是最用心的作品，但没有实用性，所以到我们这代人已经失传了，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我只当‘红颜醉’是个江湖传说呢。”
　　“是啊，暗阁中有大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有朝一日，我定会让‘红颜醉’重现江湖。”女子突然说。
　　“为什么呢？它又没什么用处。”
　　素雪感到自己的声音渐渐虚弱，她听不清女子对她说了什么，她的记忆将她推了出来。
　　是了，就是这个味道，怪不得觉得熟悉。
　　‘红颜醉’真的重出江湖了。
　　那么，这杯毒药，皇后娘娘是自己喝下去的。皇后娘娘年少习武，就算荒废了几年，调动内力也没什么难度。
　　所以，皇后娘娘是为了让世子有个合理的理由离开京城才这么做的。
　　到底是怎样的绝望，才能使女郎抛下两个幼女，毅然决然的离开。
　　素雪觉得有人抓着自己的手，她又闻到了世子身上的药香，那是使她安心的味道。素雪睁开眼，见到顾北杨在自己旁边酣睡，不知为何，她一下子就能原谅顾北杨所做的一切，不信任也好，考验也罢，只要他在她身边，就够了。

　　“素雪，你终于醒了。”顾北杨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一睁眼便见素雪瞧着自己，看起来已经没事了，他总算放下心来，想也没想就将素雪揽在怀中。
　　“抱歉，让世子担心了。”素雪轻声道，她对顾北杨的反应有些意外，又有些意外的欣喜。
　　“都是我的错，”顾北杨紧紧的抱着素雪，“不管你是谁，你都不要离开我。”
　　“好，”素雪轻轻拍了拍顾北杨清瘦的后背，“我不会离开你。”
　　至于女郎的死因，素雪是留了私心的，她从没打算将真相告诉顾北杨。她宁愿顾北杨背负仇恨，也不愿让世子知道姐姐是为他而死，相信皇后娘娘也是这样期望的。
　　只是皇后娘娘是如何得到的‘红颜醉’的？
　　暗阁向来只吞不吐，若不是暗阁之人，断不会活着拿出禁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