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亭燕》烨茜

20、第二十章 迷局

　　素雪见周围没了声音，按照计划从轿子的暗层里悄悄爬出，整理了一下身上宫女的衣裙，临清将随行的太监与轿夫们带到远处的树荫下谈笑，没人注意停轿子的角落里突然多出一个人。
　　素雪往前走了几步，屋子里便有个宫女端着食案走出，素雪低着头跟在后面。两个人就这样一言不发进了小厨房。
　　“是素雪姑娘吗？”宫女温了壶新茶。
　　“是，”素雪福身。
　　“一会儿你将这个端回去，只站在娘娘身边，不要多说话。”
　　素雪点了点头，接过食案。

　　婉妃的芳宁殿自是比不过椒房殿华贵，倒是有几分清幽，大公主正在世子怀中哭泣，素雪给世子上了茶，掀起珠帘，站在婉妃身边，婉妃正低头哄着怀中的娃娃。
　　“小公主这几日倒还能进些奶水，世子不必担心。”
　　“二位公主有劳娘娘照扶，”顾北杨柔声道。
　　“这是应该的。”婉妃娘娘叹了口气，“只恨我无能，公主们跟着我过不上好日子。”
　　“娘娘，这是哪里话。”顾北杨沉默了一会儿“娘娘是姐姐最信任的人，这就够了。”
　　“可惜姐姐走的早，又走的不明不白。”婉妃哀叹，“你放心，大公主的事儿我会帮你求情。”
　　“多谢娘娘相助。”
　　顾北杨又与大公主说了会儿话便离开了，婉妃叫乳母将公主们带回房，让素雪扶着自己到屋里坐着。

　　“你便是府里新来的丫头？”
　　“回娘娘，是奴婢。”素雪福身道。
　　“瞧着年纪不大，抬起头来，”
　　婉妃似乎比皇后娘娘大几岁，容貌清丽，举止端庄，没什么威严，十分可亲的样子。
　　“倒是个美人胚子，”婉妃向素雪笑了笑，“在我这不必拘束，我也没什么规矩。”
　　婉妃向素雪问了国公府的近况，素雪如实答了，婉妃听后似有愁容，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嘱咐素雪一切小心。

　　想是宫里的女子过的十分无趣，婉妃年纪轻轻，不梳妆不打扮，只坐在桌前抄佛经，早上让素雪端茶的侍女在旁磨墨。
　　婉妃的字写得比皇后娘娘大气些，乍看不觉功力，细瞧却暗藏锋芒。
　　素雪对书法不甚感兴趣，更觉得经书无趣，看着婉妃一张张写着，似乎丝毫不感疲惫。
　　素雪的思绪开始神游起来，她不禁想到女郎，那个临清口中活的鲜活的女子，也曾在华丽的宫殿中一遍遍也着佛经吗？
　　“可会写字？”婉妃突然问素雪道。
　　“奴婢小时曾学过一些。”素雪回过神，
　　“过来写一张吧，你与皇后娘娘也算是有缘。”
　　素雪恭恭敬敬的拿起笔，认真的抄着看不懂的句子，她很快就写完了一张。见婉妃没有让自己停笔的意思，便接着抄写起来。说也奇怪，素雪莫名的安下心来。
　　从来没有人教过素雪信仰什么，她也不知向谁祈求什么。
　　她的世界复杂而又简单。
　　复杂的充斥着权谋纷争，简单到不过转瞬生死。
　　她不需要什么虚无缥缈的信仰来支撑自己，因为生存本身就够复杂，她的全部精力都用来思考如何活下去。
　　两个人就这样写到了日落西山，婉妃叫宫女端些糕点给素雪，又将一个包裹赐给她，告诉素雪子时给皇后守灵的宫女会换一次班，素雪拿到东西后会有人送她出去。
　　素雪听后不禁蹙眉，婉妃说的和前顾北杨告诉自己的一样多，只是不知如何出宫，夜闯皇宫而不被发现这种事情对于素雪是不可能的，而两人的说辞也很模糊，她再要问，婉妃已经带着宫女离开了。
　　素雪叹了口气，她隐约感到这是一个局，却不知道自己是哪一颗棋子，现在也只能照计划行事了。
　　包裹中装着宫女穿的丧服，素雪将衣服换了，在脑海中一遍遍背着皇宫的地图。

　　好不容易挨到子时，素雪轻手轻脚打开门，向椒房殿的方向走去，素雪走到殿前不敢贸然进入，在门前踌躇徘徊，
　　“你是哪里的宫女？”素雪突然被人叫住，也不敢说话，只低着头转过身。
　　“你们这些新来的总是没规矩，这都什么时辰了，为先后守灵也敢迟到。”原来是一个年长的宫女，倒也没找素雪麻烦，只是将素雪数落了一通，“去吧，自己找个位置，不到天亮不准回去休息。”
　　素雪福身，走进大殿，见四处无人将门插了，又在堂前找了个角落跪下。这些值夜班的大多是年幼的小宫女，一个个哈欠连天，有几个大些的管事宫女，将众人训斥了几句，素雪在后面低着头，装作昏昏欲睡的样子。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那几个年长些的宫女偷偷溜走了，那些年幼的宫女自然是不敢离开，只强打着精神。
　　素雪等到丑时，大家都睡得正香，自己吃了颗药丸，借着烛火点了两柱迷香。这迷香是素雪亲自做的，加了许多分量，若是点多了，这些宫女怕是再也醒不过来。
　　素雪见宫女们都倒在了地上，轻手轻脚的进了里屋。为了安全起见素雪并没有点蜡烛，多亏临清的训练，她现在已经能在黑夜中轻松的看清东西了。
　　皇后娘娘的东西明显被翻过了，大约是宫女太监打着收拾的幌子偷偷拿了些贵重的饰品，不过这正好帮到了素雪，皇后娘娘的绣品在这些人眼中没有任何价值，正被规规矩矩的放在地上，厚厚的一摞，足有桌子高。
　　素雪轻轻的翻找着，那些参杂金线的绣品在月光下格外亮眼，她在一众花卉中很快就找到了皇后娘娘那日绣的山河图。皇后娘娘只用金线绣花卉，只有这一幅是山水，看来世子的在意也不无道理。素雪将绣品叠好，揣在怀中，接下来，她要找到自己的东西。
　　素雪翻便桌上所有的首饰盒却一无所获，素雪有些担心是不是被哪个宫女私藏了，怜星镯的白银和宝石看起来并不名贵，混在皇后娘娘的饰品中实在是微不足道，素雪叹了口气，若真是有人私拿了可怎么好。
　　估摸已经有一柱香的时间了，素雪不想在这里耽误时间，便抬脚离开，谁料踩到了一个尖锐的东西，差点刺破脚，素雪忍痛低头查看，原来是被遗落的发钗，想是宫女在翻弄时掉落的，素雪灵机一动，急忙趴在地上寻找，果然在床下瞧见一丝红光，不禁欣喜不已——怜星镯红宝石白日里并不起眼，但在黑暗中便会隐隐发光。
　　素雪将怜星镯戴上，轻轻的合上门，堂前的宫女们依旧倒在地上，素雪走到灵柩前深吸了一口气，跪了下来。
　　素雪对着棺材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便起身一掌打向棺盖，厚重的楠木盖竟一声不响的飞起，素雪双手运功，使棺盖轻轻落在地上，自己则上前查看。
　　这是素雪私自的行动，顾北杨并没有要求素雪查明皇后娘娘的死因，更不会让素雪开棺验尸。
　　素雪马上就闻到了一股异香，和迷香的问道混合在一起，素雪觉得有些熟悉，一时间又分辨不出异香的原料。素雪掩住口鼻，向棺内看去，皇后娘娘的面容在烛光下依旧如生。
　　何止是如生，应该说是比活着时气色更好。素雪擦掉了一部分娘娘嘴上的胭脂，却发现娘娘的唇色本就红润，擦不擦胭脂几乎没什么差别，素雪心中疑惑，又检查了娘娘的手臂，白皙光滑，丝毫没有斑痕，指甲是染过了的，看不出异常。素雪整个人都懵了，她探了探皇后娘娘的鼻息，又摸了脉搏，的确没有了活着的迹象，也不是假死，但瞧着又不像死了，如活人般正常。素雪将娘娘的手臂轻轻放下，她突然注意到不对劲——皇后娘娘十分瘦弱，手上骨节分明，并且从小习武，手臂应该是结识有力，不应该是如此柔若无骨。但这些并不能说明什么，素雪并不是医师，只学过练毒，这些线索并不足以使素雪分析出什么。
　　多留无用，素雪又将棺盖盖上，回到自己的位置跪下，还没来得及思考‘拿到东西后自然有人送你出去，’的意思便有一个宫女起身了，素雪惊出一身冷汗，紧紧握住腰间的短刀。
　　起身的宫女和素雪差不多大的年纪，是那种扔在人群中就分辨不出的长相，她直直的向素雪看去，似乎并没有敌意，伸出手，示意素雪跟着她走。
　　见素雪犹豫，宫女又从怀中掏出一张令牌——与临清腰间的一样。素雪还是有些不放心，但现在只能随机应变了。
　　宫女带着素雪走了一扇小门，刚开始只是正常的速度，谁知越走越快，就如在地上漂浮般，素雪紧紧跟在后面，丝毫不敢懈怠。到一个转角处，宫女不见了，一个更夫向自己招手，给了素雪一个黑色披风。素雪披了披风，以更快的速度跟着更夫走到了一个墙角，更夫指了指身边高大的树木，素雪会意，这是叫自己翻墙的意思，便对宫女拱手道别，翻墙而去。
　　素雪走上了熟悉的道路，她终于松了口气，却越想越害怕。
　　那个宫女是国公府的人，只要国公府想，就可以拿到想要的东西，那个宫女并没有昏睡过去，只是再暗中监视自己，那么自己开棺的事情就瞒不住了。素雪慢慢在黑夜中走着，嘴角不禁勾起了一丝苦涩的笑。
　　原来这个迷局，是给自己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