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亭燕》烨茜

2、第二章 初见

　　怜音早早便醒了，暖娇阁的作息时间一向严格，从不许娇娥贪睡。怜音还在想昨日的帕子今日该绣好了，入眼的是却陌生又华贵的房间，这才想起自己身在国公府。
　　怜音起身，细细的打量起房间，这里似乎已经好久没有人居住了，屋子除了必要的家具没有其它多余的东西，毫无一丝生活气息，不过从家具的材质和风格上看，屋子的原主应该是个女子，柜子上摆满了各种小玩意，有柳条编的翠鸟，木质的船，怜音从未出过暖娇阁，见到这些东西不禁稀罕，这屋子的主人倒是很有少女心性。

　　怜音正在赏玩，门突然来了，昨日的两个小丫鬟端着清水并些胭脂水粉走了进来，怜音心中一颤，丫鬟福了福身， “夫人命我等来服侍姑娘洗漱。”

　　怜音胡乱收拾了一下，简单涂了些脂粉，想着一会儿要见夫人，不免有些紧张，就昨日来看，这夫人要么是个性情温和的人，要么是个心机颇深的女子。怜音深知所有的候门贵妇一向不喜打扮妖艳或是过于清冷的女子，前者是狐狸精，后者是白莲花，怜音庆幸自己生了一张柔美的脸，
　　柳姐姐曾说过，怜音最适合穿蓝色的衣裙，深一分娇艳，浅一分寡淡，不过怜音到底是个孩子，更喜欢娇俏些的色彩。怜音看了看一身浅蓝的衣裙，叹了口气，不知这国公夫人喜不喜欢女子穿的太过素净。两个小丫鬟帮怜音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怜音拿了一只步摇插上，总不能显得太随意。

　　怜音打扮好，两个丫鬟便退了出去，昨日的青衣丫鬟走了进来，态度依旧冰冷，
　　“姑娘请随我来。”
　　怜音暗自告诉自己这国公夫人应该是个好人，心里渐渐放松了些，开始和青衣丫鬟搭话，
　　“昨晚有劳姐姐照顾，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清荷”
　　“荷花高洁典雅，十分适合姐姐。”
　　清荷一顿，回头审视的看了看身后的少女，一双乌黑的眸子似乎深不见底，看不清悲喜，只带着隐隐的不安。怜音不知清荷是合意，只好笑了笑。
　　“你也不必紧张，夫人性格和善，”清荷最后生硬的安慰了一句，
　　“谢谢姐姐，”怜音倒是很高兴清荷能和自己说话。

　　“到了，”怜音正在心中演习各种与夫人初见的场景，前面的清荷突然停了下来，
　　“清荷姐，”这时一个小斯跑了过来，看了怜音一眼，便停在原地欲言又止，清荷皱眉，对怜音道，“姑娘先在这稍等片刻，”便上前和小斯说话，
　　怜音倒是不好奇国公府的家务，乖巧的站在原地，隐隐听到屋内有人说话，怜音便悄悄往前走了两步，一个略带调侃的女声响起，

　　“听说这姑娘是暖娇阁的，身子清白，不行你就收了吧，”
　　“夫人且末说笑，人家姑娘青春年少，我当她父亲都行，”卫国公的声音带了些急躁，“都是顾远这小子，要不把这姑娘给他送回去，”
　　“这可不妥，你也是知道顾远和他夫人那性子，他家死的妾室丫鬟还不够多啊。”
　　“那怎么办？要不把人送回暖娇阁得了，”卫国公气哄哄的说，“反正我是不留。”

　　怜音心中一惊，走出暖娇阁的女子断然没有还回去的道理，这要是还了，只有死路一条。
　　怜音此时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了，她决定赌一把，撇下清荷冲进了屋子跪了下来 “求夫人开恩，奴婢愿为夫人做牛做马，只求夫人留下奴婢。”怜音说完就后悔自己的莽撞，头磕在地上不敢抬起，
　　“你看，都是你的话太重，吓着人家姑娘了，”国公夫人略带责备的看了一眼丈夫，卫国公哼了一声，拿起手边的茶一饮而尽，抬腿走了出去“我去校场看老五练兵。”
　　“姑娘，起来吧，过来说话。”国公夫人命赶来的清荷将怜音扶了起来，
　　怜音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低着头向前走了两步小心翼翼的抬起头。

　　国公夫人比怜音想像中的漂亮年轻得多，气质高贵，身材高挑，穿着打扮并不华丽，是个温和的女子，眼神中依然有着少女时的光彩，根本看不出已经是做祖母的年纪了。
　　“顾远这小子虽然不靠谱，眼光倒是不错，”国公夫人细细打量着怜音，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携手让怜音坐了，又让清荷拿了些糕点。
　　夫人问了怜音的名字年龄，怜音犹豫了一下，自己完全忘记想一个新名字，随口便说自己叫林秀，国公夫人又和怜音闲聊几句，见怜音谈吐大方，很是喜欢。
　　怜音没想到能碰到这么好脾气的夫人，暗暗愧疚自己一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便丝毫不敢怠慢。听怜音说老家是江南的，国公夫人来了兴致，给怜音讲自己小时候在江南的趣事。虽然小时候的那些记忆并不美好，但怜音还是十分怀念家乡的山水，没想到在这京城中还能听到乡音，怜音不禁感叹缘分的奇妙。
　　清荷在一旁看着两人，有些哭笑不得，心想夫人大概是思女心切，好不容易有个女孩子可以陪着说说话便高兴得不得了，虽然这个来自暖娇阁的女子暂且没有调查出什么问题，不过这样没有丝毫防备之心还是不妥。

　　“你们这些人，我想见见母亲还拦着干什么？”一个少年温润的声音响起，语气中略带愠怒。
　　“世子，夫人和姑娘在里面呢，容我通报一声。”
　　“不必麻烦了，我正要会会她”
　　“世子，世子。”

　　于是国公夫人的门再一次被闯开了，怜音正微笑着听夫人说话，闻声向门口一撇，却再也无法移开目光。

　　怜音隐隐觉得，往后余生，别的色彩，再也入不了眼。

　　暖娇阁有很多女子喜欢穿白衣，或是清冷，或是柔美，却没有人有眼前少年的干净飘然——宗之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
　　顾世子十五六岁的样子，气度不凡，还带着几分少年稚气，论长像似乎更像母亲一些，线条柔和，眉目舒朗，温润如玉，只是脸色过于苍白。
　　顾北杨今日在宫中刚与姐姐用过早膳便听小斯说叔父把一个暖娇阁的女子送给了父亲，便立即赶了回家，顾北杨倒是不担心父亲变心，只是暖娇阁的女子来路不正，母亲心性善良，容易受欺负，所以便匆匆忙忙赶来了。

　　顾北杨摆脱碍事的仆从推开门，便看到母亲和一个蓝衣小姑娘聊天谈笑，小姑娘笑着向这边看了过来，娇娇软软的，不知为何，顾北杨心中的怒气便消了一半。
　　顾北杨出入皇宫，见过很多绝色，却依旧被这小姑娘晃了眼，软了心。

　　国公夫人知道自家儿子的脾气，急忙圆场。

　　“尘儿今日回来的这样早，快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林秀姑娘。”
　　小姑娘袅袅婷婷的站了起来，依然带着有些矜持的笑容，只是双肩微微的颤抖着，
　　‘我怎么反倒像个恶人？’顾北杨暗想

　　“奴婢见过世子。”

　　顾北杨皱眉点了点头，眼睛却没有看怜音，只是与母亲说了几句家常。
　　“怎么不见临清？还没回来吗？”
　　“哪里就这样快了，你放心，这两天就能回来。”
　　“尘儿这几天辛苦了，回房休息一会吧，”夫人慈爱的拉着儿子的手，“一会儿我让厨房做点你喜欢吃的，咱们一起吃午饭。”
　　“好，一切听母亲安排。”顾北杨粲然一笑，转身时却停住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乱世之中，过强难久，不要叫林秀了，唤作素雪，可好？”
　　怜音欣喜的看向世子，主子赐名，便是接纳自己了，“谢世子赐名，素雪今生定全心全意为夫人世子效力，”
　　“效力倒不必了，只是别动了不应该有的心思。”顾北杨冷声道，
　　“奴婢知晓了。”
　　顾北杨见小姑娘一双明眸欣喜的望着自己，似有雾气，难道是自己的话说重了？语气便缓和了些，
　　“你若是真心，我们定不会为难你。”

　　顾北杨走后素雪又陪着夫人说了会儿话，管家便拿着账簿来了，夫人便让昨日那两个双生丫鬟带素雪到处转转。

　　素雪既然已经成为国公府的一份子，两个小丫鬟在软玉面前便不似前几日拘束，自报了家门，若兰是姐姐，若英是妹妹，两个人才十岁，是管家之女。
　　两个小家伙一路上说说笑笑，素雪跟在后面慢慢走着，这国公府的景色甚是淡雅，素雪不知不觉便放慢脚步细细观赏，一转身，两个小丫头不知去了哪里。素雪便又往前走了走，在秋千上坐了，等着两个小家伙来找自己。

　　素雪望着天空，阳光有些刺眼，暖娇阁窗户很小，素雪从来没有这样肆意的享受阳光。

　　素雪闭上眼睛，她觉得这一天美好的不真实，她何等幸运，遇到了这么好的夫人。素雪的眼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这十四年来，她没有被真心待过，自然不知什么是真心，暖娇阁教过她很多，审时度势，察言观色。她生活在黑暗中，便忘了这世上还有光明。

　　素雪忽觉耳旁生风，便凭本能躲开了凛冽的掌势，对方个身形窈窕的女子，带着面纱看不清容貌，只能瞧见眉眼深邃，琥珀色的眸子倒是极为特殊。素雪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迎来更为乖张的招式，素雪已经好没有施展拳脚了，如今勉勉强强只能防守，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