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似我心》圆纸圆圆

3、追莲

　　“小道长……”

　　“闭嘴！”

　　好吧，既然他已经动过一次怒了，那再多动几次也没有关系了吧，连生冷着脸坐在床边，看着这个一点也不客气地一来就钻到他的被窝的手，有些咬牙切齿道：“你给我出来。”

　　“小道长你愿意让我出来了。”

　　他话音刚落，红桥就显出魂魄冲到了他的面前，连生被他凑近的脸惊的有点眩晕，刚想伸手把红桥推开，又才意识到他只是个魂魄，手伸出去，也只是摸到一把空气，哪推的了他。

　　“小道长……”红桥瞧见他伸出去又收回去的手，语气带着调笑说道：“你是想要抱一下人家吗？”

　　忍不了了，连生抓起床上的手就想要直接把他扔出去，这只接近透明的断手果真如他所想，凉如冰，只是这冰凉之中，带着一股浅浅的莫名的安心。

　　连生垂着眸子，压制下自己心里的异样。

　　“唉，这月黑风高的，没准我在哪随便遇到了妖啊鬼啊的，直接就把我吃了。”

　　他这般胡思乱想着，红桥被他提着也不挣扎，乖乖地垂着手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只是魂魄跟在他后面幽幽地说道，连生的手一僵，红桥又用凄惨的语气继续说着：“运气好点，没准能遇到道长师兄弟们，我也不用遭罪了，直接被收了就好。”

　　连生迈着步子的身体都一僵，他身后的残魂眯起眼睛，继续用可怜巴巴的语气说道：“小道长，我知晓你是嫌弃我了，其实我也嫌弃我自己，什么也不是，就这么一个没有用的手。”

　　“唉，你把我扔出去吧，我不怪你。”

　　低沉的嗓音有些闷闷的，似乎还夹带着鼻音，像是遭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

　　连生站直了身体，连身子也没有转，抿了下嘴，他直接就把手上那个白如玉的断手往回一抛，手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最后又回到了原本它待着的连生的床上去了。

　　“我就知道小道长你人美心善。”

　　红桥一喜，话语里的委屈顿时烟消云散，淡蓝色的魂魄伸着胳膊就朝他扑来，连生也不拒绝，就站在那一动不动，冷着脸看他从自己的身体中穿过，然后又镇定自如地走到了床边，脱衣，上床，盖被，睡觉。

　　“今晚老实点，明早我就把你扔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红桥撇了撇嘴，目光里的深意，是背对着他的连生发觉不了的。

　　他又怎知，红桥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在他身边。

　　连生现下怕是在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把这个断手带了回来。

　　当时他本是想饶这个断手一命，让他自行离开长生观，可谁知，恰巧遇上师尊。

　　“连生，方才是何动静？”

　　道长白眉长须，长相普通，只是眉眼那股波澜不惊的冷淡，为他平添了几分脱尘出世的气质，他扫了一下拂尘，语气不紧不慢的。

　　连生背对着道长，手往怀里死命按了几下，脸上表情很是冷静，他转身，语气淡淡道：“方才追一个女鬼，动静太大，惊扰了师尊，是徒儿的错。”

　　连生负剑弯腰不卑不亢地行礼。

　　原来是他的师尊，红桥收回了魂魄，舒服地窝在连生的怀里，只是耳朵却很是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虚妄道长淡淡地扫了连生一眼，道：“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脚踏入空气中，不沾一丝尘土，不带一点惊扰，如云拂过，来无息去也无息。

　　红桥不是鬼，也没有妖气，只是一缕幽魂，藏起来自然是不会被人发现的，只是他略微觉得有些不对劲，总觉得那道长的眼神，其实是落在自己身上了。

　　“小道长，你睡了吗？”

　　魂魄是不用睡觉的，红桥晃着他没有重量的残魂在连生头顶飘着，看到那人紧闭着的眼睛颤了几下睫毛，红桥笑笑，又继续飘着，他努力地扇动着一阵阵阴风，好让连生忍无可忍。

　　“小道长，”他语气突然变正经，“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连生睁开眼，正对上飘在他面前的红桥的眸子，眨了眨眼，他说：“你方才没有听到师尊唤我吗？”

　　红桥弯着好看的嘴唇，半带点撒娇的意味，“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他明明只是一个魂魄，连生却仿佛看见他眼睛里有几丝细碎的光，或许是红桥太奇怪，所以他才会更奇怪。

　　他动了动嘴唇，说道：“许连生。许诺的许，接连不断的连，前世今生的生。”

　　鬼使神差的，连生第一次向别人解释了他的名字。

　　“连生……”红桥重复了一遍，又自己低喃了几句，温柔的笑意一下子染上他的眉眼，他笑道：“你名字真好听，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

　　那个表情，大概是像小孩子向大人讨要糖果一样，连生盯着他的样子许久没有说话，看着那人一成不变的笑意，他扭过了脑袋，把被子蒙住了头，既不反对，也不支持。

　　红桥笑而不语，在屋里飘了一段时间，他又像是人一样与他并排躺了下来，他仰面朝上，盯着窗帘上那个晃来晃去的穗子道：“连生，你是如何成为道士的？”

　　把自己闷成一团的人没有说话，像是睡着了一样。

　　红桥知晓他的脾气，也就没有等连生开口，半眯着眼睛，他又问道：“连生，你想知道我的故事吗？”

　　那一团被子微微动了动，但是没有发出声音。

　　红桥瞧见他这模样，心里好笑，假装正经地清了清嗓子，他慢慢地说道：“我本是冥界的一个小鬼，有幸识得休无魔尊，与他结拜兄弟，同为魔尊。可惜，”红桥勾起嘴角，“休无后来被天上一个不识好歹的神仙砍的七零八落，我也因此被封印了力量，只能存于这个手中。”

　　他转身，面向缩成一团的连生道：“连生，我不想一直都待在这个手里，你帮我找全我的身体好不好？”

　　红桥前半段还是正常语气，后半段又暴露了本性换了个调说道：“你若是能帮人家，人家可以以身相许的……”

　　他边说往连生那边凑，意料之外的连生睁着一双清冷的眼睛盯着他，红桥一怔，原本想要调戏人的心思一下子飞出去老远。

　　“称号？”

　　“什么？”

　　“你的称号？”

　　休无魔尊天下无人不晓，只是这休无魔尊还有个兄弟，连生倒是从未听过。

　　红桥佯装苦恼了一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的称号是休无起的，有些奇怪呢。”

　　“说。”

　　“呃，就是……追莲魔尊。”

　　连生沉默了，用一脸难以言喻加你在逗我的表情看着红桥。

　　红桥一直笑嘻嘻的表情说不上真假，他转过身子，煞有其事地说道：“真的，我没骗你，因为把休无打下去的，就是一个叫莲生清君的小仙，这般说来，你与他名字还同音呢。”

　　连生抿了下嘴，翻了个身，彻底不想理他了。

　　“好吧，我知道这听起来像是我在诓你，毕竟追莲魔尊的称号不是一般人就能知道的。”

　　“可是我这人从来不诓别人的。”

　　“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发誓，假若我骗你，就眼盲耳聋，剜心挖骨，被大卸八块，死无全尸。”

　　“连生……”

　　“连生？”

　　一连唤了几声都没有人回应，红桥噤了声。

　　绵长而又均匀的呼吸声顺着安静下来的空气传到耳边，他飘下了床，跪在床边，盯着连生安静的睡脸，良久，他倾身上前，落下了一个轻盈而又透明的吻。

　　“连生，如若我早知向这破天发誓这般灵验，定然要许个能伴你一生的誓言。”

　　他看着床上人好看的睡颜，声音轻缓缓的，像是羽毛一般飘然而落，又如同微小的雨露一般滴落在空气中很快消失不见。

　　连生昨晚睡的很好，原本还是能听见红桥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有的没的，后来他的意识渐渐的一点点的如同溺水一般沉溺在红桥的声音里，竟然就这么在一个鬼不鬼，魔不魔的东西身边安稳地睡着了。

　　他醒来第一眼，见到的就是红桥那双仿若沉淀了一汪陈酒的双眸，一如昨晚他最后一眼看到的那个样子，浅带着笑意，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连生揉了揉脑袋，直接略过这个一直跪在自己床边的残魂，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洗漱。

　　他大概是有好久没有见到这个人起床懒洋洋的样子了，红桥依旧跪在床边，只是转了个身子，又继续盯着连生一系列的起床的动作，不做言语。

　　清晨的微光雀跃在连生单薄的身影上，他伸腰露出的纤细白皙的皮肤，还有黑如墨一般随着他晃动的长发，偶尔扭头望向他的不解的眼神，一如以前，暖的红桥微合眼睛，想要沉睡在这个清晨中。

　　“我一会要随师兄弟练功，你乖乖待在这，待我寻到安全的地方。”

　　连生换上一身蓝色轻纱衣服，长发束起，没有等红桥回应，便走出门，衣襟飘然，俨然仙子，只是下一秒，这仙子的身上就攀上了个断手。

　　“你……”

　　他有些不解地看着抓着自己肩膀的红桥。

　　“连生，我自己一个人待着也不安全，不如就同你一起吧。”

　　红桥大概是忘了他昨晚直接就生吞了一只厉鬼的样子，这般装着弱不禁风的模样，可怜兮兮地看着连生。

　　连生扭过头，不去看他，嘴里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红桥飘到了他面前，委屈巴巴地问道：“当真不行？”

　　“不行。”

　　“当真？”

　　“不行。”

　　“连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