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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秦晋二战,彭衙再败 ...

  •   明月如皎,秦军日里急行军,到夜间休息的时候,除了巡逻站岗的兵士,其他的都早早睡下了,唯独百里视的帅帐里,灯火不灭。
      蹇术走到门口,见百里视在地图前比比划划,不时拿笔记些什么。蹇术叹了口气,此时的百里视极其敏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声音。
      “谁?”下一刻,一把长剑已经指到了蹇术胸前。
      “孟明,是我。”蹇术拨开剑锋。
      百里视拧了拧眉心:“你怎么不出声?”
      “看你在忙,就没打扰。”蹇术从他让出的空档走进大帐,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阵法,“这个战术你都研究了大半年,就连击鼓也都训练地毫厘不差,别太紧张了。”
      百里视收好剑,背脊仍然紧绷:“不行,没到胜利的时候,我一刻都放心不下。”
      蹇术转身看向他,他的眼底一片乌青,颧骨陷进去很多,胡子长出来也不打理,是这几日没有休息好的缘故。自从崤山回来,他好像就变了一个人,不是在营里练兵,就是关在屋子里演算,回家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那件事,我有很大的责任。”蹇术没头没尾地开口,“公子絷同我说过他的计划,我……没告诉你。”
      百里视的眼神闪了一下,随即又暗了下去:“不是你的错,公子絷舍命保下了我们,而我作为主将指挥有误,白白叫三万将士丢了性命。”
      “胜败乃兵家常事,再追究无益,眼下要紧的,是打好这一仗。”
      “没错,打好这一仗,替兄弟们报仇!”百里视胸中憋了一口气,重新走到地图前。
      看他这副模样,显然将仇恨摆在了第一位,太过执着于仇恨,对战事没有帮助。蹇术想劝,却不知从何劝起。
      “你,早点休息。”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晋军已经得知了咱们征伐的消息,明日两军也该碰面了。”
      百里视喉咙里“嗯”了一声,仍旧低头模拟演算。

      晋国前中军将先轸曾护文公走国十九载,战功显赫,为晋国重臣。后因文公夫人赢孟璇放走秦国三将,以下犯上责骂了晋侯姬欢,姬欢虽不曾指责,但他内心不安,总觉得有愧于文公重托。为报君恩,在征战之中脱甲上阵,战死于沙场。姬欢感念先将军任勇忠义,提拔其子先且居继任中军将,继承父志统帅三军。先且居也是沙场中摸爬滚打过来的,虽比不得几位年长些的将领经验丰富,到底也没有辜负君侯和三军将士的希望,执掌帅印以来,受晋侯之命南征北战,功勋卓著。此番秦国宣战,打的是报崤山之仇的旗号,崤山之战是先轸指挥的,他们冲父亲而来,先且居自然请战。
      彭衙城下,秦晋两军列阵相对,冰冷的盔甲映衬着冰冷的城墙,无风无雨,仿佛静默成了一幅画卷,即将染上血绘成的鲜红。
      “先将军。”
      “百里将军,久仰大……”
      双方排兵布阵,两军主将正准备开口“寒暄”几句,晋军中一支两百余人的小队突然冲了出来,直接扑向百里视。
      这算是什么打法?
      蹇丙怒火中烧:“野蛮!”
      百里视迅速指挥队伍调整。
      两军对峙相聚不算太远,敌军队伍来得突然,只留给弓箭手放一轮箭的机会,长矛队立即顶上,刺翻了一排前锋兵士,后面的也被迫分成两股,跑得快的直接跨过长矛队入阵,慢些的则转向左侧,像一条分支了的河流。突击队来得快且狠,一路杀将进阵,人数不多,威力却不小,尤其是那个领头的,全部力气都用来进攻,不留后招防守,完全是不惜命的打法,即使身上受了几处伤,还是凭借着不怕死的蛮力,生生从秦军队伍中扫出一条路来。
      先且居很快反应过来,调整策略,命令右军紧跟而上。
      领左军的蹇术也不是吃素的,利用人数的优势围攻突击队,兵士立刻朝突击队的两侧及后方散去,意图把攻击范围缩小在一个圈子里。不料“分支的河流”突然停止前进,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仗着骑马的优势,砍杀了秦军正在布阵的兵士,截断包围圈的生长。随后突击队飞快地形成一个很小的包围圈,将没有来得及撤退的兵士围在其中,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歼灭了小包围圈里的秦军。
      晋军的大部队很快涌进秦军阵营里,双方激战作一团。突击队中为首的那人目标明确,英勇异常,直奔百里视而去。杀到他面前时,小包围圈还未形。二人方战过两回合,小包围圈里的秦军已被晋军突击队围歼,突击队迅速转变队形,如他们的队长一般,目标明确,以速度为第一要求,直冲秦军队伍深处而去,只攻不防,丝毫不顾个人生死,瞬间就在秦军中开出一条条又细又长的小路。晋右军早在周围盘亘,看准时机,没等秦军将小路补全便接连冲入,小路越冲越宽,几乎要将秦军四下分裂开来。
      蹇术与外围的右军纠缠,蹇丙迎战随之而上的左军,百里视被突击队队长拖住,那人的刀法又快又狠,叫他毫无机会停下来指挥军队作战。
      “哐!”对方又一刀砸下来,百里视顶住的同时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将军好武艺,还未请教?”
      “狼瞫!”
      对方报上姓名,却并不给他停歇的机会,很快起开刀刃,往百里视腰间砍去。
      百里视将长枪一扫,死死拦住刀刃,趁这个间隙往队伍中扫视了一眼,大致摸清了战斗的情况。
      还没等他发号施令,狼瞫夺回主动权,长刀顺着长枪划过,闪到百里视身侧,挡住他的视线,使劲往对方脖颈上劈去。
      “一通鼓!”
      随着百里视一声令下,秦军在军鼓的敲击声中迅速变换队形,加固外围防御,抵挡住了晋军的猛烈进攻。
      狼瞫见状,加速了进攻,出手又快又狠,十几招下来,几乎将百里视整个人压在马背上。
      百里视一面迎战狼瞫,一面掌控着周遭的大局,蹇术那边已经将突击队包围全歼,把攻击重点转向晋军的右军,蹇丙正在努力修补被冲破的阵形队列,不用多久就可集中注意力对付晋军左军。
      百里视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再次下令:“二通鼓!”
      处理完突击队,秦晋两军开始正面对战,两军实力相当,打得难舍难分。
      百里视抽出空来,准备先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对战了这么久,狼瞫一直拼尽全力,百里视感觉到他的速度慢了下来,战斗中也能不费力地说话了。
      “狼瞫将军好本事,独身深入我方腹地,真是勇气可嘉。”
      狼瞫憋着一口气,再次使出大招。
      百里视迎面接了这一下,较之方才已是弱了许多:“你的部下已被全歼,将军何必硬撑?”
      狼瞫仍旧不说话,百里视快速绕到他身后,长枪杆一扫,直击狼瞫后背,他开始反击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狼瞫仍旧没有改变进攻态势,长枪扫来他也不躲闪,而是借着长枪被他身体抵住的片刻,反手就是一刀,百里视忙于躲避,长枪只在狼瞫腰上划出一道半尺长的口子,没有机会刺进去。
      趁着百里视转身的瞬间,狼瞫仿佛丝毫察觉不到伤痛一般,将长刀从右手抡到左手,朝对手身后砍去。百里视将长枪扛在后背,打开了这致命的一击,胯下战马极有灵性,载着百里视飞奔出去,松开了狼瞫刀上的那股劲。
      狼瞫策马追上,百里视猛地一拉缰绳,忽然在马背上跃起,一个后翻,一脚踹在撞上来的狼瞫胸口,将他从马上掀了下去,狼瞫脚力不错,被马挂着跑了几步,两腿一蹬又爬了上来。绕了个弯的战马重新回到百里视身边,他一拉缰绳,重新上马。
      狼瞫把全部心力都用在针对百里视一人的攻击上,从不作任何防守。更奇怪的是,他不穿甲胄,已经就被百里视刺伤好几处,甚至还吐出一大口鲜血,却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他这自杀一般的行为不像被逼无奈,倒像是早就防备好的,百里视暂时停了手。
      “将军此举,是想效仿先轸吗?”
      狼瞫并不在乎身上的伤,咧着粘满鲜血的牙笑道:“将士马革裹尸,死于国事,死亦得其所。”
      百里视敬佩他的勇毅,但大敌当前,不是给他寻觅知己的时候,眼见着双方交战胶着,百里视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百里视将长枪横在胸前,冲狼瞫一拱手:“孟明愿成全将军。”
      “来吧。”狼瞫并不客套,勒紧了缰绳,举着大刀迎面奔来。二人侧身而过,一双眼睛明亮而果断,一双眼睛勇毅而坚决。
      突然起了风,春日的风并不温暖,倒是有些刮得脸疼。长枪上的红缨沾满了鲜血,滴落在土地上。
      一个身影轰然倒地。

      百里视没有停留,一路砍杀,迅速来到交战最前线,与兄弟们并肩而战。秦军士气大增,即便是艰难,仍旧在往前推进,压晋军一步,便是离胜利又进了一步。
      先且居与狼瞫不同,他并不执着于跟哪一位对打,一会跟百里视过几招,势均力敌不分胜负,两军士兵交战队伍冲过来了,他便就势转换目标跟蹇术打去,见蹇丙靠近了,他又将自己与蹇术的距离远远拉开,朝蹇丙发动进攻。可这场仗打了两个多时辰,眼看着将晋军逼退了半里地,百里视忽然发现,先且居不见了!
      百里视只想着早日为兄弟们报仇,趁着晋军式微,发了“三通鼓”的号令,全军出击,集中兵力攻击晋军主力。
      就在此时,对方的号角响了起来,定睛一看,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大波晋军,数量与两军开战前差不了多少,为首的正是先且居!
      而正在与他们对阵的晋军听到号令,急速撤退,他们的空缺由新来的军队补上,双方再一次陷入激战。
      如此几次下来,百里视才意识到情况不对,晋军竟然准备了数倍于秦军的兵力!
      天渐渐转黑,秦军将士们有些支撑不住了。他们整日都处于疲劳作战的状态,在晋军的一次接着一次的攻击下没有一时一刻是放松的,更谈不上吃饭喝水休整。而晋军却轮番上阵,每一次进攻都力度十足。即便是后来百里视拖住了先且居,蹇丙射倒了发号施令的兵士,晋军也还能按照之前的部署,坚持在固定的时间轮换,始终逼着他们打。
      蹇丙的马已经没有了,好不容易掀翻敌方的一排持长矛的士兵,打杀着来到百里视身边:“将军,晋军轮番上阵,兄弟们支撑不住了!”
      百里视刚与先且居比过一场,手上腿上都受了伤,但仍坚持着不肯撤退:“晋军可耻,秦军如何能退!”
      “将军小心!”
      一名秦兵倒在马前,身后插着五六名晋兵的长矛,蹇丙发了疯一般,持双剑左右开弓砍去,那五六名晋兵还没反应过来,就齐刷刷地倒下了。
      蹇术的左军一直冲在最前面,如今只剩下十分之一,眼看着又一波晋军涌上,他实在是不忍心了。
      “将军,晋军兵力几倍于我,再这样耗下去,兄弟们就算是不是被晋军杀死,就是被累死,撤退吧。”
      百里视红着眼环顾四周,遍地都是尸体,他想起了崤山那次,也是这样的场景,满腔怒火冲上头顶,发疯似的喊道:“你不想替兄弟们报仇了吗?他们还在崤山,等着我们带他们回去!”
      蹇术一愣,对啊,这才是他们此战的目的啊!
      在他发呆的这一瞬,两个杀急了眼的晋兵冲到了他们身后,眼见着就要砍下,“嗖嗖”两支羽箭射来,杀死了张牙舞爪的晋兵。
      “你在干什么!”蹇丙砍杀着冲了过来,“都这个时候还在发呆?”
      将士们都脱了力,功夫好些的还能勉强应对,体力不支的过不过三招便倒下了,若是碰上以一敌几的局面,更是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百里视近乎是在肉搏了,蹇术回过神来,担忧地对蹇丙道:“孟明被仇恨冲昏了头,已经陷在自己的执念中了,必须赶紧叫他撤离!”
      蹇丙一点头,砍杀掉百里视身边的晋军:“将军,留一个算一个,只要秦国的旌旗不倒,我们还有机会报仇。”
      “我现在就在报仇!”
      蹇术见他还在发疯,一把将他拽过来:“难道你想崤山的悲剧重演吗?”
      这一句点醒了百里视,秦军绝不能全军覆没,秦国绝不能再一次成为列国的笑柄!
      这一次,百里视没有反驳,握着长枪的手忽然颤抖起来,肩膀抖动着,用只有蹇丙和蹇术能听到的声音道:“好,撤退。”
      蹇术赶紧传达军令:“撤退!”
      蹇术开路,蹇丙断后,秦军留着不到五分之一的人马,狼狈地逃回了彭衙城。
      先且居骑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一整天的战斗没有使他憔悴分毫,嘲笑道:“当初三将被俘逃回秦国时不受赠马,还曾说三年之内必来报恩,原来秦国此番不是来报崤山仇的,而是来报赐马之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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