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游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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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后，周六。
林岚开着她的天蓝色标致308s，一路踩着110-130的车速，飙下深惠高速，开进了小区。
一下子安静了。道旁高大的木棉开得满树火红，飘落一地艳丽。沿着车行道弯转行驶，一湖清冽在坡下时隐时现。林岚慢下车速，按下车窗，深吸着清新的空气，倾听远远近近的鸟鸣婉转在耳畔，林岚揉了揉太阳穴，让开了一上午会的脑子清醒一下。
一个和尚，住进了我家院子？
眼前闪出电影《爱有来生》的画面，一袭灰衣的年轻僧人，在宁静的庭院里，在古老的银杏树下，扫着满地金黄的落叶，清雅出尘，恬淡悠远。
这样倒也不错。可惜我院里没有茂盛的银杏树，只有几棵笔直呆楞，叶大如掌，张牙舞爪的木瓜树，哈哈。
但，一个和尚，开着宝马，租着别墅？——真和尚啊假和尚？林岚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后院果然停了一辆宝蓝色的粤B宝马3系。林岚从二楼进屋，到室内小阳台一看，客厅没人，只有茶几上多了一套茶具；三楼书房一看，也没人，书架上原本空着的一些格子里多了几本书，佛法禅史之外，还有些《从科学到神》《意识光谱》之类。站到三楼露台一看，哦，人在庭院里呢，一个灰衣僧人的背影，低头安静坐在石凳上，露出剃得光溜的脑袋和白净的脖子。
他在干什么呢？
林岚走到露台边缘，定睛一看。那人的双肘撑在石桌上，捧着手机，屏幕上光影炫动，居然是在聚精会神地——打、游、 戏！
林岚大惊：这这这，这是个什么路数的和尚？！
那人似有所感，回头一看，从容地收了手机，长腿一伸站起来，冲她挥了挥手，展开一个友好的笑。
林岚下楼走到他前面，这才看清此人样貌。眉目清朗，光头仍不减俊逸之色。身形修长，微笑而立，配着朴素的僧袍，颇有一番淡然自在之意。林岚微微一怔：这人看着，怎么有几分眼熟呢，可我此前没认识什么和尚啊…不过林岚马上就放下了念头，会展工作在各时各地遇到的人不计其数，实在记不过来，可能哪次偶尔看见过也不好说。
秦涣也在看着林岚。长发简单扎了个马尾，没有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脸型介于瓜子和鹅蛋之间，淡眉秀眼，一身浅灰的one piece 勾勒出玲珑的身形，套了件薄薄的中长款开襟米黄针织衫，添了份雅致飘逸。但此刻的眼神，正透着几分怀疑和探究。
林岚在石凳上坐下，两人坐了个面对面。
林岚指了指放在桌上的手机，挑眉：“出家人也打游戏？”
秦涣淡笑反问：“出家人为什么就不能打游戏？”
林岚再反问：“佛教不是教人不要沉迷色相么？玩游戏，难道不是被色相所迷？”
秦涣悠然道：“我就这么玩一下，你是哪只眼睛看出我沉迷了？”
林岚一下语塞。
秦涣猜度道：“你大概是不打游戏的吧？不过，遇见过沉迷游戏的人。”
林岚不接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秦涣不以为意，自己接下话头：“行走坐卧，应机接物，尽是道。——游戏，也是道 。”
林岚盯住他：“那你说说，打游戏是个什么修行法？”
秦涣迎着她的目光，道：“红尘人世，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你听说过吗？”
“《金刚经》。” 林岚恰好知道。因为惠州西湖上有座“六如亭”，得名于苏东坡的侍妾王朝云临终前所诵的六如偈语，原文是“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秦涣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既是人生是一场梦幻，那么，人来到世间，就像进入只有一条命的游戏，在自己的角色里百般求胜。只有挂了的时候，这人退出游戏，才知万法皆空，回归本体。”
呵，这和尚真能掰扯。林岚略一皱眉。游戏，角色，本体.....倒也真有几分隐喻之理。若有所思地问道：“是像黑客帝国，南柯一梦，或是庄周梦蝶的意思？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
秦涣微微讶然，回答：“类似，但不太一样。其中的差别，如果你有兴趣，以后我们可以慢慢聊。”
林岚回过神来。刚见第一面的陌生人，不自觉倒是聊得深了。
一番问答下来，林岚缓和了语气，半是好奇半是疑虑：“你在哪里出的家？”
“罗浮山，华首寺，云净禅师门下。”
林岚心中点头。华首寺确是禅宗一脉，禅房边还有一棵千年古树，相传是六祖惠能的弟子种下的。“我记得小周说，你以前在深圳工作？”
“是啊，出家之前的事了。半年前吧。”
林岚看着他，一时无语。三十而立的大好年华，既然能开宝马住别墅，想来过得不差，何以忽然出家了？发生什么了呢？是人生“痛的领悟”，抑或其他？或许，人生路上总有一些坎儿，意料之外又翻江倒海，颠覆了曾经自以为是的一整套想法。
但林岚没有再问下去。城市是一群陌生人的集合，各自守着自己的心灵边界。面前只是一个房客，确认安全即可，何必越界。
林岚想了想，又问：“既已拜师，不用留在寺中跟着师父修行么？”
秦涣对答如流：“云净禅师因材施教，认为弟子须身在红尘之中，做到不困不惑，方能开悟，圆满融通。”
“要在红尘之中，悟圆融之道？” 林岚惊讶。
秦涣微笑道：“禅宗向来不拘一格，本就没有什么固定的程式。济公一代高僧，混迹尘世，疯癫一生；德山宣鉴以棒打，临济义玄当头喝，赵州从谂吃茶去。怎么开悟，都是每个人自己的事，寻找自己的法门。”
林岚听得半懂不懂，但道理是get到了：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具体方式因人而异。
一串梅长苏的笛音忽然响起，屏幕上闪着“Sophia”的来电。林岚接起：“…. 嗯，你们吃饭吧，我不过来了，中午有点事儿。….. 嗯，下午两点半的会，我参加。…. 上午的会议纪要让Carrie抓紧时间写，我待会儿过来看。….对了，给我打包一份炒饭，赶着吃两口。”
林岚挂了电话，正色道：“既然你住进来了，咱们就是房东和房客。有些话，我要强调一下。”
秦涣静静地看她，看她坐得端直，下巴略抬，淡淡的妆容掩不住疲惫之色，但眼神直视着他，明亮，专注又疏离。左手拿着手机放在石桌上，无名指根处有一圈正在退淡的戒指旧痕，手腕上有深蓝色的华为运动手环。
“第一，我家房子是用来住的，不得有任何盈利性行为，更不能用来做什么违法的事。”
“第二，不能因为你是和尚，就在我家房子里搞什么集会，传法之类的事。”
秦涣微笑：“我不是那种和尚。”
“不是就好。” 抬腕看一眼手环，已经一点一刻，再不走就赶不上开会了。
林岚一边起身一边说，“房子里的家电如有问题，自行打报修电话，各项单据都在书房的抽屉里。平时我住在深圳，周末有时能回来。你住二楼我住三楼，互不相扰。就这样，bye bye～”
话音落处，人已经急匆匆转身就走，只留下一个窈窕的背影。片刻后响起汽车的打火声，一声油门，轰然而去。
“来回一趟，就为了验一下我？搞得跟面试似的。”秦涣失笑，“戒备心还真强呢。要是她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索命的，会不会落荒而逃？” 叹了口气，正要站起，看见脚边草地上有一株含羞草，俯身用手轻轻一拨，看它卷起一整枝叶子，良久又慢慢展开。“住是住进来了，可要怎么取回我那道灵息，还真不知道呢….”
院子里重回一片安静。清风送来湖畔叽啾的鸟鸣，和隔壁家几声响亮的狗吠。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游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