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惘生》柳十三客

9、第 9 章

　　一刻钟后。
　　“你丫跑哪去了？！”楚慕总算在人群中找着了吴赌鬼的身影，赶紧捂着腰上的伤口呲牙咧嘴走了过去，冲此人的脑袋狠狠揍了一拳。
　　吴赌鬼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前厅，正满头大汗地帮着把摄魂人的尸体清理出去。在楚慕和摄魂人领头人荷池对峙时，段家庄其余地方爆发了强烈的骚动，那些借四年前大战后段家庄招人混迹进来的摄魂人撕破了伪面，平日熟悉的人转眼间就提刀对峙，谁是自己人压根就分不清，一时间尸横遍野，段家庄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
　　虽然段家庄里摄魂人的内应恐怕还没拔出完，摄魂人的报复也恐怕还未停止，但是好歹没被灭门，在段乔君的手腕下，将来就还会有重振雄风的机会。
　　这厢，吴赌鬼突然遭受楚慕的偷袭，捂住脑袋哀嚎了一声，扭过头来冲楚慕怒道：“我还想问你呢！你他丫的脚底抹油跑哪去了！”
　　吴赌鬼的嗓门比他大多了，这么一吼令周围的人纷纷转头看了过来。楚慕颇觉自己现在如此狼狈不能丢人现眼，只得拽着吴赌鬼往一僻静处走去：“我这不是赶着追那摄魂人的头头去了吗，等你半天也不来找我，害我被只黄鼠狼盯上！”
　　说到最后楚慕想起贺玦一脸似笑非笑就咬牙切齿，天知道贺玦蹲到面前时他多想直接一巴掌糊上去。
　　吴赌鬼没意识到那句“黄鼠狼”是指什么，还以为他说的是那摄魂人头领，等被拉到僻静处，他也发现楚慕受了伤，便暂时罢吼，哼了一声道：“摄魂人伪装成段家庄的人横行无忌，不动起手来压根分不出他是哪方的人，段乔君他们看见烟花就马不停蹄跑了，就留我一个高手在那里死撑，你说我怎么去找你啊？”说完还颇为怨念地瞪了楚慕一眼。
　　“得得得，你高手，你高手中的高手。”楚慕自知理亏，顿时也泄了气。他寻了处没血的梯阶坐下，这一战之后他是精疲力竭了，又遇上贺玦这个鬼人精和他周旋，到现在脑子还乱糟糟的，简直恨不得找处僻静的地方蒙头睡上一觉。
　　吴赌鬼跟着在楚慕身边坐了下来，拿手指头戳着楚慕的胳膊，好奇道：“话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还受伤了？”
　　楚慕摆摆手，示意这事一言难尽。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内力烘干，但内力不能用来缝破破烂烂的衣服，一大截染血的绷带就露了出来，那一大片晕染开的血迹，怎么看怎么渗人。
　　拗不过吴赌鬼的一阳指，只能懒洋洋地省略道：“还能怎样，在池塘里找着了少庄主，救人的时候差点没被火硫弹炸成烤串，这才拖着伤病之躯找到你啊。感不感动大兄弟？”
　　楚慕随口调笑着，却也有意隐瞒了与贺玦的交谈。
　　虽然楚慕满肚子的顾虑没处找人说，但也不妨碍他寻思出一些问题——譬如贺玦怎么知道他会出现在段家庄？
　　楚慕敢肯定自己以前压根没见过贺玦——毕竟此人长得好看又出身显赫，若是见过一面就不应该会没有印象。
　　来段家庄蹭酒完全是出于吴赌鬼的临时起意，碰到提前受邀入场的贺玦完全是一个巧合，而白日一见到贺玦，楚慕就察觉到此人对他抱有莫大的兴趣——想了想从遇见到对峙的全部过程，贺玦从武力试探再到言语相逼，都表现得十分从容不迫，就好像早就打好了腹稿般。
　　恐怕他的行踪早就被十二阁掌握了。
　　那他揣着东西这件事……恐怕早暴露给贺玦了。
　　想到这里，楚慕眼底的神色冷了一瞬，片刻后抬手拍了拍脑门，拖长音调哀叹了一声。
　　“怎么啦？”完全不知情的吴赌鬼被楚慕这声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戳到了他的伤口，“你没事吧？”
　　“死不了，”楚慕怏怏地回了话，接着随口问道，“你经常和神算子嚯嚯在一起，那家伙也是搞情报的好手，有没有些十二阁少阁主的情报？”
　　“……不就是那个贺玦吗？怎么，你想跟他拜把子啦？”吴赌鬼对话题的转向感到莫名其妙，“相貌英俊年轻有为，喜欢他的人据说能从京城街头排到巷尾，你想听哪个故事？”
　　“嘿，就你八卦。”楚慕笑骂道，“捡些我不知道的说。”
　　“神耗子不就知道些八卦吗？而且你都不知道那我哪会知道啊？”吴赌鬼嘀咕，随后又惊诧道，“还是说你身上那刀是他砍的啊？”
　　“哪能，”楚慕真对这个大龄兄弟无语了，只得摆摆手敷衍道，“只是好奇罢了。”
　　吴赌鬼听见两人不是有仇才放下心来。
　　江湖上名门正派都讲究为兄弟两肋插刀，但吴赌鬼自忖能插他两刀的只有大街小巷的赌坊，他断然是没有心情打十二阁的主意的。也许是吴赌鬼心虚得太过明显，忽而接触到楚慕的视线，就感觉他是在鄙视自己，吴赌鬼干咳了两下：“你想听什么？自十二阁被皇上他老爹下令赶到西域也是三十多年的事了，那时贺玦还没出生呢。哎对啊，他家不是在西域吗，这小少爷来江南做什么？难道是来踩点，要把大本营搬到段家庄头上啊？”
　　“……”楚慕冲天翻了个大白眼，就知道人长期和神算子过在一起要不得。这不，吴赌鬼就沾上了神算子三句不离八卦的毛病。
　　要说留了三撇胡子的吴赌鬼虽不算是五大三粗，但看上去也有些魁梧，再加上他没事就爱往赌坊里钻的臭毛病，怎么说也不应该被斤斤计较满肚子坏水的另一好友带出这副德性才是。楚慕怕再从他嘴里跳出什么胡言乱语，只得抬起巴掌狠狠掴了他脊背一掌：“大兄弟你别猜了，赶紧说重点啊？”
　　“嗷！”吴赌鬼噌地一下跳起来，再也不和楚慕坐一起了，“我刚刚说的就是重点啊？但是十二阁被逐出中原武林这事你肯定知道啊？”
　　别说楚慕，这件事就算是如今十五六岁的年青一代也有所耳闻。多年前，中原诸侯并起，群雄争霸，而十二阁作为中原百晓生，不仅是江湖，连各诸侯国的情报都敢涉猎，今日将楚国的情报卖给赵国，明天就把赵国的情报卖给楚国，还可以让各国高价买断自己国家的机密不让别国知道，十二阁从中谋取暴利。
　　而在三十一年前，崛起的楚国消灭周边各国，统一中原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下令除去十二阁这个心头之恨，十二阁无奈之下被迫迁移到西域，才躲过了楚国铁骑，并以远离故都的教训，自此立下了不涉朝政的规矩。他们虽私下里依旧与中原武林建立着密切的联系，多数眼睛也隐匿在江湖之中，但若想某天能将本部重新搬回中原，还需要如今皇帝的首肯。
　　想到当年那些糟心事，楚慕就感觉一阵牙疼，庆幸自己晚生了几年，躲过了当时朝廷江湖一锅乱的格局。
　　“除了这事就没什么好八卦的了。”吴赌鬼摸摸下巴，“哦，神耗子的小道消息说，这现任阁主贺问青好像并没有打算将十二阁传给少阁主的意思。”
　　“哦？”楚慕眼神一亮，顿时来了精神，“为什么？”
　　“这……暂时就不清楚了。”吴赌鬼摊开手掌耸耸肩，“贺问青还有个女儿，一直当大家闺秀一样养着，前十几年根本没露过面，最近贺问青身体不好了，才渐渐让这个女儿出门，听上去也没什么特殊的。”
　　楚慕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若十二阁当家父子不和的消息是真的，那么他的事恐怕十二阁还不知道，是贺玦私自在查，再想想贺玦那句“在他手下做事”，这么一经联想，这事看上去就饶有趣味的起来。
　　“老吴，拜托耗子好好查查这件事，”楚慕猛地抬头，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磨着牙的笑容怎么看怎么狰狞，“回头我请你俩吃饭！”
　　“啊？哦……”
　　吴赌鬼还没想明白楚慕怎么突然就对十二阁少庄主感兴趣了，突然之间，本来不是特别热闹的外院猛地响起了一阵喧哗，紧接着就有人痛哭流涕大呼小叫了起来。
　　楚慕和吴赌鬼猝然一惊，互相对视了一眼便起身跑去，等跑到外院，就见还在移动尸体的众人一副被雷劈傻了的表情呆呆愣愣站在原处，小部分回过神来的护卫急急忙忙将手里的东西一扔，就冲内院的方向跑了过去。
　　吴赌鬼截胡了一个撒腿狂奔的人，抓着他的肩膀问道：“小兄弟，发生什么了？！”
　　“不好了！”小个子睁大了眼睛，抖着嘴巴道，“庄主她、庄主她——”
　　楚慕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赶紧问道：“怎么了？！”
　　“——庄主她遇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