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成疾》李何恩

11、第 11 章

　　伍迪挂了电话，一脸八卦地问：“你跟蒋维安……怎么回事？”
　　司念冷着脸摇了摇头。
　　“你就别瞒我啦，我感情上的事可从来没瞒过你。”
　　“什么都没有，我瞒你什么？”
　　“拉倒吧，我早就看出这小子对你有意思了。”
　　“你别胡说。”
　　“你别跟我说你看不出来啊，他的眼神天天跟着你转，瞎子才看不出来呢。”
　　“你别说了，我们两个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啊，我觉得他挺好啊，不仅长得帅，还一身腱子肉，尤其适合你这种没开过荤的。”
　　司念不想听他胡说，随手拿起一本书，用肢体语言宣告谈话结束。伍迪却不依不饶，一把从她手里夺过了书，这下可把司念惹火了。
　　伍迪一无所觉地继续念叨：“我认识你以来还没见过你谈恋爱呢，你这青春过得也太清淡了吧，你这样下去会变成老处女的……”
　　“你能闭嘴吗？”司念有些恼了。“我一个人真的挺好，我现在很享受这种状态，为什么一定要改变它呢？”
　　“你有几个晚上是不用喝酒就能睡着的？”伍迪毫不留情地揭穿她，“这样下去你会毁掉的。”
　　伍迪在她面前蹲下来握住她的手，决心把长久以来不敢说出口的真心话说出：“咱们刚上大学那会儿，你是一个很开朗的女孩子，笑得特别甜，特洒脱。可是阮林昊死后，你再没那么笑过了，真的。我原以为总有一天你会好起来的，但其实这两年你的状态越来越差了。你吃东西越来越少，酒却喝得越来越多，而且你常常走神你知道吗？”
　　“可能只是因为睡眠太差了。”司念不想让伍迪担心，“你知道的，我写作的时候要尽量让自己的思维展开，到了晚上就难免有时收不回去，胡思乱想。”
　　“那你不要再写了，你这么年轻，可以尝试做别的工作。你可以跟我一起做娱乐公司啊……”
　　“不行，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我除了手中这一支笔，再也没有能武装自己的东西了。”
　　伍迪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所说的是无稽之谈，“到头来，你还是要为阮林昊搭上自己的未来？”
　　“我总得做点什么。伍迪，我总得做点什么来弥补。”
　　“你要弥补什么？你没有亏欠任何人。”
　　“不是的，不是的，伍迪，”司念猛摇头，“我总是在问自己，当年为什么什么都不做，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生到这一步了？”
　　“当年你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你能做什么？更何况你为他断了一根手指，你为他……为他……”有些话想想就心痛，根本不忍说出，伍迪把她紧紧搂在怀里，认真地说：“你付出的已经够多了。”
　　“不够，真的不够，我好后悔，好后悔，我应该再勇敢一点的！我应该一直在他身边的！我一闭上眼睛，总是看到他独自一个人躺在太平间的模样。”
　　“你不能这样想，你这样想是要把自己逼疯的。”伍迪把她抱得紧紧的，“他现在很好，跟他最爱的人长眠在一起。你也很好，因为你有朋友陪伴着。”
　　司念用地点头，把眼泪鼻涕都蹭在伍迪的衣服上，努力说服自己伍迪说的是对的。
　　“司念，我在想，如果你尝试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会不会对你有帮助呢？”
　　“你不会又要给晏清做说客吧？”
　　“其实，我不在乎你接不接受晏清，真的，你跟他在一起很好，但你如果就是不喜欢他，我也支持。”伍迪坦言，“但是司念，我怕的是，你一直放任自己陷在过去里面，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从来没有下定决心孤独终老啊，只是还没有遇到可以相爱的那个人。”
　　“蒋维安呢？”
　　司念一把推开他，“伍迪，我很认真的告诉你，我跟蒋维安不可能。”
　　“不是，怎么就不可能了？他哪里不好了？长得够帅吧？性格也好吧？对你有情吧……”
　　“因为他长得太像阮林昊了！”
　　“你说什么？”伍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蒋维安……他长得和阮林昊很像。你第一次给我看他的视频时，我吓了一跳。我在想，是不是天意如此，是不是阮林昊泉下有知，才让我们遇到一个这么像他的人，来演陈燃这个角色。”
　　“你……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因为你是个大嘴巴。我原本没打算让任何人知道，尤其不希望蒋维安本人知道。这太离奇了，我担心他知道之后，会对这个角色心存芥蒂。现在戏快要拍完了，但后续还有很多宣传活动，所以你不要对蒋维安说什么，我们就把收尾工作做好，然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我看事情没你说的那么简单。这小子早就看上你了，之前是一直误会你有男朋友，现在知道你单身，肯定是要动手了。”伍迪说，“你老实说，这几天你有没有感觉到他在追你？”
　　司念没有回答，但想起蒋维安握着她的双脚，想起他印在自己额头上的那个吻，想起他在面包车上望着她的那双闪着星星的眼睛，忽然有些心烦意乱。
　　“你脸红什么呀？”伍迪毫不留情地拆穿她，“你是不是喜欢他呀？”
　　司念连忙摇头：“不可能的。我根本不敢看他，因为我看着他，就会想起阮林昊。如果他还活着，也许他会成为我们这部电视剧的男主角，就算他不喜欢演戏，也可以做个歌手，或者做其他随便什么职业，总之他会有五光十色的一生。可是他没有，他没有未来。蒋维安比他幸福，陈燃也比他幸福，只有他，变成一罐骨灰，没有一个温暖的归处……”
　　司念说着说着就泪流满面，哽咽着无法继续表述。伍迪明白了她的苦处，把她抱在怀里安慰道：“我懂了，我懂了。”

　　回程的飞机上，蒋维安故意坐在司念身旁，可她却拿出一本书来，带上耳机看。蒋维安看了看书名，《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他嘴角牵了牵，露出一个阴郁的笑容。
　　当晚回到宿舍，蒋维安弹着吉他唱着司念为他填词的那首歌。
　　“让往事消逝能不能？
　　让过去过去行不行？
　　这思念不肯停一停，
　　这回忆不愿静一静……”
　　郑浩然忽然开口：“这戏马上就杀青了。”
　　蒋维安点头：“就剩几组查缺补漏的镜头，估计一两天就完事儿了。”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打算天天睡到自然醒。”蒋维安说着，又开始随意拨着琴弦。
　　“做梦吧你！宣传期会更累的。”
　　“不会吧？”
　　“当然了，除了发布会，公司还会想办法让我赶各种各样的通告，给杂志、网站拍照，因为要增加曝光率。而且像我们这种新人，很多工作都会安排在深夜时间，见缝插针、节约资源。”郑浩然说。他对演艺圈多少有些了解。“你还要做好跟我炒作绯闻的准备。”
　　蒋维安看了看他，露出了一个嫌弃的神色。“你现在不是老板娘吗？不能让老板省了这部分？”
　　郑浩然作势要揍他，“你最好分清反正，你看我像受吗？”
　　蒋维安笑：“行行行，你最攻你最攻，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争的。恭喜你抱得美人归啊！”
　　“哟，我听这话怎么有股羡慕嫉妒恨的味道啊。有些人是自己没得手，就看不得别人好呀。”
　　蒋维安斜了郑浩然一眼，没说话。
　　“你喜欢司念吧？”郑浩然还是捅破了这张窗户纸。
　　蒋维安没承认，也没否认，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弹着吉他。
　　“我劝你啊，别太较真儿。”郑浩然说。
　　蒋维安手里的动作停下了：“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知道的没你多。就是晏清来闹的时候听到了一星半点，我还记得她当时说的那些话，是真冷啊。没有贬低的意思啊，就是单纯的觉得，这姑娘的冷是骨子里的，没那么容易能化开。再说……咱们这事业刚刚起步，什么也给不了人家，到时你一边跟我传着绯闻，一边追着她，你觉得成功的希望有多大？”
　　“你就跟我杠上了是吧？非得传这个绯闻是吧？两个男的，多大意思啊？”
　　“没绯闻就代表没火起来，更糟糕！伍迪是世家子弟，司念是知名作家，我们两个呢？一没钱二没名，能给人家什么？我不知道他们两个在不在乎这些，但是作为男人，咱们两个不会不在乎吧？”
　　蒋维安知道郑浩然说得对，但还是有点酸：“我怎么觉得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啊，你这会儿跟伍迪好上了，你又在这瞻前顾后的什么意思啊？”
　　“谁瞻前顾后了？我就是说这个道理。说实话，这次伍迪要不是死里逃生，我是不会跟他多说什么的。”
　　“结果情绪上来了，真情流露了是吧？”
　　“还真是这么回事。”郑浩然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看够了蒋维安气结的样子，又正经起来。“现在我回想起伍迪昏迷的样子，都觉得手心冒汗。所以我挺能体会司念当时失去恋人的感觉。你还记得吗？她说她亲自送他去火化、亲手把他安葬了，我没法想象自己经历那种情况，如果正在热恋中，整个人肯定会崩溃吧？这种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硬是重新开始的话，对你对她都未必是好事。”
　　蒋维安知道郑浩然说的都对，有点太对了。他抬起头幽幽地看着郑浩然，薄唇轻启：“是伍迪叫你来的吧？”
　　郑浩然特淡定，笑着拍了拍蒋维安的肩膀：“哥们儿，你想多了。”
　　蒋维安拂掉他的手说：“行，我明白了。”

　　蒋维安把那张存有二十万的银行卡交到爸妈手里，老两口高兴之余，脸上也露出些许担忧。
　　蒋父沉吟半晌，说要跟维安单独谈谈。
　　蒋维安给他详细讲了拍戏的经过，也讲了在东北发生的险情。“导演大概是知道我急用钱，所以把钱先打给我了。”
　　“听你这么说，你们这导演是个好人。”蒋父说，“你就跟着他好好干吧。”
　　蒋维安随意点了点头，蒋父自然看出了他的心事重重。
　　“怎么了？”
　　“其实，我演的这部戏是同性恋题材。”蒋维安没有瞒他，因为他们早晚会知道。
　　“什么题材？”
　　“同性恋，我在剧里面要和一个男人谈恋爱。”
　　蒋父的脸上露出纠结的神色，有那么一瞬，他似乎想要大声质疑，但看到儿子苦恼的样子，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半是为了安慰父亲，半是为了宽慰自己，蒋维安主动说，“以前，我身边从没有出现过同性恋，我对这个群体不了解，最多就是尊重人家的自由吧，反正不干我的事。如果不是为了钱，不会接这个戏。但是在这个剧组里，我听了好几段同性恋的故事，忽然开始理解这个群体了，他们挺不容易的。如果我们拍的这个戏能让更多人理解他们，我觉得也是件好事。”
　　“虽说角色是角色，演员是演员，但是……但是……”蒋父不知说什么好。他实在没法理解同性恋这件事，宁愿儿子演的是个反派，哪怕是个汉奸、变态呢。但看到儿子在外忙活了一个多月，又把这么一大笔钱拿回来了，他知道多说也是无益了。只叹了口气说：“那你以后还唱歌吗？”
　　“唱啊，要是这部戏火了，我就出道了，说不定以后会成为歌手呢。”
　　“如果能这样，倒是也挺好的。”蒋父说。
　　蒋父年轻时一度是省乐团的乐手，前途一片光明，然而因为身体不好，错失了机会，丢了工作。最后沦落到开一间小琴行，教小孩子和业余爱好者学琴的境地。因此他一直努力培养蒋维安，希望他有机会再走这条路。可喜的是，蒋维安遗传了父亲对音乐的热爱，近两年若不是父亲缠绵病榻，他要考虑养家，完全可以在音乐圈里找一份工作。
　　眼看着蒋维安一身才华、科班出身，却只能委身琴行走自己的老路，蒋父其实挺难受的。但是他们也明白，要想成为正式出道的歌手，谈何容易，毕竟在这个圈子里，运气的成分比才华大。
　　“我没想到你会做演员，你也没学这块，想干好，难呀。不过既然走上这条路了，就努力去做吧，不要半途而废，步你老爸的后尘。”蒋父说，“人年轻的时候啊，总是觉得自己的未来还很长，这条路走不通换一条，总有能走通的。有的人啊，确实能找到一条通天大路，可大部分人，只会发现自己的路越走越窄。老爸我啊，当然希望你是那万里挑一的成功人士，但更怕的是你最后碌碌无为。所以，我希望你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全心全意地去走，别像老爸一样，等到老了再来后悔。”
　　蒋维安只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但那晚他失眠了。想着郑浩然的“开导”，想着老爸的嘱咐，他渐渐明白，自己的人生已经被送上了一条全新的轨道，这条轨道上的一切都是高速行进的，如果他跟不上节奏，轻则被世界狠狠甩在身后，重则身败名裂万劫不复。而他一定会用尽全力奔跑，不仅仅因为他身上背着父母的期望，还因为司念走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