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成疾》李何恩

12、第 12 章

　　杀青当天，大家都显得有些兴奋，也有些惜别。蒋维安也是。毕竟是他第一次跟剧组，两个月的朝夕相处，他已经对这个剧组有了感情，从刚开始接下这份工作时，满心的不屑和勉强，到现在他感受到这个临时班子的诚意，对这部小成本的电视剧充满了信心。
　　司念陪大家一起拍完最后一场戏，却没有参加杀青宴，大家都觉得很奇怪，毕竟一个多月来她对这部戏投入的心血，大家都看在眼里。不过司念没来，楚天舒却来了，一点名企老总的架子都没有，跟他们喝酒谈笑。
　　“司念怎么没来？”他也问。
　　伍迪有点喝高了，瓮声瓮气地说：“今天阮林昊忌日。”
　　楚天舒“哦”了一声，伍迪显然难受了，走出去抽烟，郑浩然也跟了出去。
　　“阮林昊”，蒋维安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了，他已经明白，这就是司念的前男友。见周围没有旁人，蒋维安忍不住向楚天舒打听：“司念和阮林昊的事你也知道？”
　　楚天舒说：“知道一点。我觉得司念这丫头特有意思，把前男友的骨灰埋在自家院子里。”
　　蒋维安心里咯噔一下子。
　　“这姑娘绝对是个狠角色，三年了，一直跟前男友的骨灰住在一个小院里，多慎得慌啊！”楚天舒自顾自地说着，根本不知道个消息给蒋维安带来了多深的震撼。能将男朋友的骨灰留在身边多年，是怎样深切的感情啊。他忽然对占据司念内心的那个人心生嫉妒，他想要像他一样被爱一次！这一生会有那么一次吗？没人能给他解答。
　　蒋维安却再没有了谈笑的心情，他忍不住想象司念此刻独守墓碑的凄凉。他身处繁华深处，被灯红酒绿簇拥，而她深处孤独深处，被前尘往事束缚。这鲜明的对比提醒着他，他们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只是当时的他还不知道，这背道而驰的画面，就像他们的人生寓言。

　　司念家的老宅距离borabora并不远，但却清冷许多，入夜四下无人，只有金桂树被寒风叨扰，瑟瑟低语。司念习惯叫这里老宅，是因为这个院落颇有年头了，虽然司念的两个爸爸买下这块地皮后重建了房屋，院落也彻底修葺布置了一番，但仍旧保持了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风格，放任旧时光在这里沉淀。
　　老宅的院落里并没有墓碑，那株金桂树下连个土包都没有，却实实在在埋着阮林昊和他的恋人申阅的骨灰。
　　司念坐在树下，面前是刚刚烧净的火盆。她其实不信这些，不信这凡世的纸随意烧一烧就能变成阴间的钱，然而她总得做些什么。三年前，她曾经尝试冷眼旁观，结果让悲剧一发不可收拾，如今他们葬在她的院子里，她总得做些什么，不然如何说服自己在这寒凉刺骨的世上走下去呢？
　　这一夜最后还是以烂醉首场，而后很多天她都意兴阑珊，夜夜枕着酒瓶入眠。
　　伍迪早知道，年年阮林昊忌日，她都要剥自己一层皮。但见她前两个月忙着剧组的事情，心情多少有些好转，跟外人的接触变多了，人也不显得那样孤僻了，还以为她今年会心疼自己一些。没想到还是如此。他只能每日查岗，防着她把自己喝死。等到过了几日，他便硬拉着司念投入到电视剧的后期制作里来。

　　录制电视剧主题曲那天，司念也来了。蒋维安惊讶地发现，一周不见，她竟然又瘦了一圈，脸色憔悴得连精致的妆容也挡不住。
　　蒋维安很想询问，又觉得自己少一些开口的底气，正沮丧着，伍迪却底气十足地冲了进来。
　　“我听小白说，你昨晚又喝到不省人事？”
　　司念看了他一眼，懒懒地说：“吼什么，又不是不给你钱。”
　　“司念你再这个调调跟我说话，我揍你信不信？”伍迪气急败坏地说。
　　“伍迪你再这个调调跟我说话，我就不去borabora了你信不信？哪里还买不到两杯酒呢？”
　　“好啊，我管不了你，你要喝死自己也死到别处去。不过我提醒你，这几年要不是我和小白看护着你，你就算不喝死，也早被人糟蹋了。你醉成那个样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司念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不吭声了。
　　伍迪立刻乘胜追击：“司念，你要是再向昨晚那种喝法，我立刻给你爸打电话，让他把你接到英国去，再也别他妈回来了。我眼不见心不烦！”
　　司念显然是有些怕了，弱弱道：“哪里就不省人事了，我这不是好好坐这儿嘛。”
　　“咱们约法三章，你喝酒可以，要听小白的话，定时定量……”伍迪说到一半又反悔了，“算了，我算看明白了，小白也是管不住你，你搬出老宅，搬到我家来住，我天天看着你。”
　　“我不跟你住一起。”
　　“那你在我们小区租一套房子住，反正不能再自己住老宅了。”
　　司念有些不耐烦：“我喝酒归喝酒，干老宅什么事儿了？”
　　伍迪嘴巴却格外赶趟儿：“干老宅什么事儿你心里没数吗？”
　　司念一愣，不愿旁人知道阮林昊和申阅埋在自己院里的事儿，不吭声了。退步道：“我住那里就图个清净而已。以后我不会那么没节制了，听小白的话，定时定量，行了吧？”
　　伍迪虽然不满意，但还是见好就收，瞪了她一眼。催促着蒋维安和郑浩然开工。
　　司念被伍迪这样当众数落一通，脸上无光，找了个借口就走了，蒋维安很久都没再见过她。一方面，他没什么机会和借口见她，另一方面，他也意识到，她心里住着的那个人，他取代不了。

　　电视剧杀青后紧接着就是第一轮宣传推广。《薄雾微光》的第一轮片花一经推出就引起了强烈反响。先是在原著“书粉”中被传播，而后范围逐渐扩大到整个网络。蒋维安的微博“粉丝”一下从两千多人涨到了六万人，而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郑浩然也紧随其后。
　　开机的时候，伍迪因为心里没底，没正儿八经地搞发布会，看到片花备受好评，终于找到了一点信心。
　　发布会的火热程度还是超过了他的预期，大小媒体把他租来的小场地挤爆了，更有“粉丝团”前来应援。现场根本装不下这么多人，伍迪自己请来凑数的“观众”干脆一人发了80块直接打道回府了。饶是这样，现场还是装不下。
　　伍迪冲去酒店，想换个大点的宴会厅，人家却说早就安排出去了。这么多媒体和粉丝，临时转移到其他酒店不可能，让人家站在大门外也不合适，伍迪一时间焦头烂额。最后，只能给楚天舒打了个电话。
　　楚天舒让他等等，又过了五分钟就打来电话，“你们搬去二楼大宴会厅吧。”
　　伍迪火急火燎地带着大部队转移过去，才知道这里本来一个小时后要举办楚天娱乐旗下一个艺人的新闻发布会的，为了伍迪，楚天舒做主，以艺人飞机晚点为名延后了三小时。
　　说不感动是假的，伍迪只能安慰自己，做不成恋人也可以做朋友，成年人之间哪有那么多绝对的爱恨。
　　蒋维安听着陌生人的尖叫他的名字，觉得这一切都好像在梦中。他在发布会上大放异彩，弹唱了他为《薄雾微光》创作的两首歌曲，留下了“明明可以靠颜值，却偏偏要靠才华”的好评价。
　　伍迪出于私心，当然希望郑浩然能够更受关注，但他不得不承认，在人才辈出的娱乐圈里，蒋维安这样的天分也是难得一遇的。
　　随着《薄雾微光》的播出，蒋维安、郑浩然、曾蔚文和江东都成为活跃在大众视野的小生，在网上频频刷屏，在机场前呼后拥，更是收到多个影片和节目递来的橄榄枝。
　　蒋维安注意到司念没有参与到宣传推广环节，她似乎极不乐意出现在公众视野中。好几次有媒体提起想要采访原作者“阮阅”，都被伍迪回绝了。有一次，《北方周刊》想采访《薄雾微光》的原创团队，因为这本刊物在国内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但最终司念还是以人在外地为由避而不见。
　　蒋维安知道，他们的爆红当然基于《薄雾微光》的优质，但背后也没少受楚天舒提携，所以楚天舒也不止一次出现在他们的饭桌上。他愿意相信伍迪是以朋友的身份接受楚天舒的帮助的，但好几次看到蒙在鼓里的郑浩然，他都差点忍不住告诉他伍迪和楚天舒的“前度”关系。然而，每每看到郑浩然和伍迪私下里的甜腻样子，他又觉得沉默才是更好的选择。
　　不过有时候，蒋维安真希望郑浩然那春心荡漾的样子能够收敛一下。毕竟，因为两人在剧中的情侣关系，观众也一厢情愿地将现实中的他们想象为一对佳偶。蒋维安不想“炒cp”，奈何粉丝却认准了他们的一颦一笑都是为了彼此。
　　“我不排斥炒cp啊，”私下里谈及这个话题的时候，郑浩然毫不避讳地说，“从现在开始，我就把镜头前的生活当成一场大秀，演到底好了。反正伍迪门儿清，我们的感情不受影响。”
　　伍迪也劝蒋维安把握这个热度。“你们两个的cp感越强，《薄雾微光》的关注度就越高！《薄雾微光》的关注度越高，同性恋的认可度就越高。”
　　蒋维安不情不愿地跟着伍迪设计的节奏走，跟郑浩然一起拍杂志、上节目，私下里一起吃饭、逛街，任凭外界揣测。他把郑浩然当哥们儿，大大方方地相处，从不做“卖腐”的举动，不说模凌两可的暧昧之语，自认问心无愧。然而天不遂人愿，他的这种坦荡竟被粉丝解读成了高冷、傲娇，竟有人专门“萌”他这个调调，他和郑浩然的绯闻以一种奇怪的姿态越传越盛。
　　最近一段时间，蒋维安接受采访时被问及最多的话题就是理想型。
　　第一次被问及时，他脑海中立即浮现司念清冷的深情，脱口而出：“高冷的。”
　　结果有网友扒出郑浩然的采访，记者问他本人私下里是比较热情的人，还是高冷的人，他回答：“高冷的吧。”
　　结果这段问答被腐女们广泛流传。
　　后来再有人问起理想型，蒋维安干脆换了个答案：“外柔内刚的。”
　　但他大学时期曾交往过的女朋友被扒了出来，明明是跟他一起玩乐队的明艳女生。在一次采访中，主持人尖锐地指出他的心口不一，蒋维安却气定神闲地回应：“以前我从没见过外柔内刚的女孩，没机会感受那种魅力。”
　　结果这段采访又被解读为，“喜欢外柔内刚——女孩子不具备这种特点——因此喜欢男人了”。
　　蒋维安发现问题所在了，怪自己此前说得不清楚。所以再有人问起，他总是强调“女生”，“温柔的女生”、“外柔内刚的女生”……
　　没想到偶像高一尺，粉丝高一丈。cp粉们指出，他强调“女生”显得太刻意，所以一定是欲盖弥彰。蒋维安一口老血涌上喉头，体会到了郑浩然曾提醒他的：“这一辈子都会跟‘同性恋’捆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