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成疾》李何恩

10、第 10 章

　　按照伍迪的意思，是希望他住院期间不要间断拍摄。既然不远万里来到了东北，就让副导带队，把原计划里该拍的镜头的拍了。同时尽量别延长在这边耽搁的时间，他争取早日康复出院，他们按照原计划早日回去。说到底，都是为了节省成本。
　　伍迪自从筹拍《薄雾微光》，就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守财奴，以前花钱流水一样的人，现在连在医院里订餐都想订最便宜的。司念挤兑他，他还振振有词：“我家里要是知道我拍这个题材的电视剧，别说支援我了，不暗中给我使绊子就不错了。我就那么点积蓄，只能省着来了。”
　　最后，谁也拗不过他，只能按照他说的，让郑浩然和蒋维安去拍戏，司念留下来照顾。
　　等郑浩然和蒋维安走了，司念忽然挺认真地跟伍迪说，“你能不能把蒋维安的片酬先结给他，我听说他爸爸等着做手术，要用钱呢。”
　　伍迪沉吟了一下，说：“行吧，且不说他救了我，就算没这档子事，我要是早知道他家里有事，怎么也不会让他为难。”
　　又过了一会儿，伍迪说：“我手里倒是还有这么多，只是给了他，接下来一个月剧组的开销都没了。剩下的钱拿去理财了，图着那一点利息，要下个月才到期呢。”
　　“那就先从我这拿吧，你别跟蒋维安说是我的钱就行，这是咱俩的事。”
　　“别啊，我跟我妈说说看吧。”
　　“别了，万一她疑心了，一查你的账户，该知道你不务正业了。”
　　“怎么叫不务正业呢！”伍迪炸了。
　　“我这是从她的角度出发说出来的话嘛。”
　　“那也不行！”
　　“好好好，”司念投降，“其实开机这一个月来我特别佩服你，真的。你都差点为艺术献身了！”
　　“彼此彼此。”伍迪美滋滋的，好像为了撒尿掉进冰窟窿是多骄傲的事儿似的。“咱们合作这一遭，虽然还没出成果，但我觉得错不了！我这儿准备注册个公司，以后咱俩就一直搭伙儿干吧，做一对影视行业的雌雄大盗！”
　　“是黄金搭档！真没水平！”
　　“对，就是黄金搭档！”伍迪兴致更高了。“想个公司名儿吧！”
　　过了一会儿，他说：“就叫思念吧，多好记！”
　　“我怎么觉得像是卖汤圆的。”
　　“那……司迪怎么样？”
　　“听着像死敌，感觉寓意不太好。”
　　“哎……”伍迪不耐烦了。
　　“要不然就叫微光吧！”司念建议，“是咱们第一部作品名字的一部分，寓意也很好——无论现实有多黑暗，希望总还会给我们一缕微光。”
　　“好！微光，微光，还有一点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味道！”
　　司念点头同意，两个人兴奋得忘记了伤痛，好像他们不是困在病房里，而是站在上市大钟的两旁。

　　又过了两天，伍迪好得差不多了，不需要人在医院看护了，司念却不巧着了凉，有点发烧。伍迪让司念回酒店休息，司念却惦记着片场，怕副导掌握不好情绪和细节，执意要去看看。
　　到了现场，她果真发现副导在拍摄的时候对两个人的表情要求不高，好几个她认为不够好的镜头都稀里糊涂地过去了。她软硬兼施地催着副导一一补拍，结果自己在寒风里站了一整个上午，头一直昏昏沉沉的。
　　到了中午吃饭时间，她端着盒饭上了车，也没吃就躺在后座上睡着了。

　　伍迪收到了司念转到他账户的钱，立刻就转账给蒋维安了。而后给蒋维安打了个电话说：“我知道你家里有用钱的地方，把片酬提前转给你了。”
　　“你怎么知道我家里用钱？”
　　“你还好意思问，家里有事为啥不直说？”
　　“剧组不是没钱吗？”
　　“剧组再没钱也不能耽误叔叔看病。”
　　蒋维安听了挺感动的，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把伍迪当朋友了。伍迪临挂电话时又加了一句：“司念正发烧呢，你照看着点。”
　　蒋维安心里咯噔一下子，一边挂电话，一边朝车里小跑过去，拉开车门，就看到司念躺在最后一排座椅上，睡着了。他担心她是因为发烧昏迷，跪在她身边轻生叫着：“司念……司念。”
　　所幸她缓缓睁开了眼睛，“怎么了？”
　　“你发烧了怎么还睡这么冷的地方？”
　　“我抱着热水袋呢。”
　　“还烧吗？”蒋维安说着伸手去摸她的额头，被那温度吓了一跳。“这么热！去医院吧！”
　　司念也被他冰冷的手刺激得瑟缩了一下，“我看不是我的额头太热，是你的手太冷了吧？”
　　蒋维安把手放在自己脖子上，果真冷得扎人。在冷风中拍了大半天的戏，他差不多冻僵了。他的眼睛紧盯着司念，有些犹豫的目光慢慢被渴望取代，他忽然探过去，用自己的嘴唇吻了一下司念的额头。温度稍高一点点，蒋维安放心下来，可心中升起更加强烈的眷恋，眷恋到不想离开。
　　司念也紧张得动弹不得，两个人就这样静止了好几秒。车外忽然传来靠近的脚步声，两个人才分开，蒋维安没着急离开，而是用探究的眼神去捕捉司念的神色。看出司念脸红了，他嘴角微微上扬。
　　“帅哥，到你了。”工作人员招呼蒋维安。
　　蒋维安动作轻巧地起身下车，司念却忽然叫住他，把手中的热水袋递给他。
　　蒋维安一笑，带着几分狡黠，又有几分孩子气。“不用，我不冷，都有点热了。”
　　临走前，他从兜里掏出那张写满了五线谱的纸，“这是我写给《薄雾微光》的片尾曲，你看看喜不喜欢。”

　　司念把那张五线谱拿到眼前，自然而然地哼唱起来，手指也不自知地在被子上弹奏起来，直到弹到高音“兜”，才感受到自己早已不存在的右手小指，心里一阵刺痛，停了下来。
　　这首歌触到了她内心最深处的地方，让她很想流泪。她掏出随身携带的笔和纸，歪歪扭扭地写下歌词。
　　“也许我早该忘记，
　　让生活好好继续，
　　毕竟人生不止有爱情，
　　要未来就不能困守曾经；
　　可能我终于清醒，
　　让自己放手前行，
　　偏偏夜空又划过流星，
　　就像我初见你时的心情。
　　让往事消逝能不能？
　　让过去过去行不行？
　　这思念不肯停一停，
　　这回忆不愿静一静。
　　将伤口缝合疼不疼？
　　喝下忘情水灵不灵？
　　把心房好好清一清，
　　让沉睡的人醒一醒。
　　……”

　　司念写到这里，忽然头痛欲裂。她意识到，一直以来都是朋友和家人在劝她放下过去，向前看，这还是她第一次劝自己忘记。
　　她不能忘记！
　　阮林昊在这世上几乎没留下任何痕迹，连他的父母都不会祭奠他、怀念他，如果她也忘了，他的人生也未免太清冷孤寂了！更何往，对方是蒋维安……
　　词未写完，泪已成行。司念低头看看，那曲子还剩两句，她填上：
　　“很抱歉做不到，
　　虽然我曾答应。”

　　而后司念把那张纸撕下来，放到蒋维安书包里，打了个车回到市区。

　　蒋维安拍完一场戏，一溜小跑地回到车上看司念，却发现她已经走了，而且是打车走了。蒋维安有些担忧，又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司念生病了都坚持在拍摄现场盯着，这会儿却自己打车从这么远的郊区往回走？
　　蒋维安打司念的电话，无人接听，而后又给伍迪打了个电话。
　　“司念跟我在一起，没事，她手机……手机……没电了吧。”伍迪刚刚亲眼看到司念对着手机发呆很久，直到来电自动挂断，这会儿终于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了。他帮她找了个借口糊弄对方，无奈演技太差，在加上蒋维安人精一样，立刻明白司念是故意不接他的电话了。
　　“你找司念有事啊？”伍迪问道，却也没有把电话给司念的意思。
　　“问问她还发不发烧。”
　　“不烧了，刚量了。你安心拍戏吧。”
　　“那没事了。”蒋维安说完就挂了电话。
　　他打开自己的背包，一眼就看到了那张写着歌词的纸，见她写下“也许我早该忘记，让生活好好继续”时，眼睛一亮，但看到最后两句“很抱歉做不到，虽然我曾答应。”又垮了肩膀。他知道，他的心思她已经感受到，而这就是她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