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冤魂陆泽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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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泽衍再次醒来时，他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张女子的脸，樱口琼鼻，一身宫装端坐书案之前，然而神情难掩憔悴，正看着面前的书信出神。他哑着嗓音开口“林沐清，是你救了朕吗？”面前的人却没有回答，甚至都没有看向他。
他心觉有异，平时皇后在是最为守规矩，知礼仪的。他抬起头并没有看到重重幔帐。心头一惊，深知自己胸口被重创如若被救活也是卧床不起的下场，若不是在床榻上，那现在他是在哪里呢？他现在活动自如，比起受伤之前甚至更为更为轻便灵活，身上还是那件毫不起眼青色的袍子。
林沐清从金丝楠木椅上起身，唤来了贴身宫女玉竹和佩兰还有宁泰殿总管陈顺。他想拉住林沐清问清楚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手直直穿过了林沐清的身体。直至那三人跪在书案前，陆泽衍还是回不过神。
林沐清看着面前的三个人，神色似有不舍“玉竹、佩兰、小顺子你们平身吧，你们之中玉竹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后随我一起入宫，佩兰和小顺子你们是我入宫后亲自挑选在身边的人，在这三年来服侍我尽心尽力、忠心耿耿，今夜午时，会有人来接应你们随他出去吧，以后天高海阔自谋生路吧”话毕，拿起茶盏，试了试茶似乎已经凉了，便又放下了。
玉竹见状行了个礼“娘娘，茶凉了，奴婢去给您换一盏热的，这次是奴婢疏忽，日后一定小心伺候”这句话已是表明了态度。佩兰和陈顺见状，眼中有些犹豫。林沐清便笑了笑“下去收拾行李吧，兹事体大，切莫对外人多言，子时殿内等候。”成为皇后之后，林沐清便很少笑了，大多时候都是板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听宫人禀告大小事务，显得疏离冷淡。此时一笑便显出了亲和，本就是一副好相貌，这一笑便让人有些看痴了去。
陆泽衍也笑了，颇带几分自嘲。他应该是死了，此刻当是一抹游魂。他在世是最不喜那些怪力乱神之事，现在却成了一个冤魂。俗话说死后万事皆空。只不过他不解的是，冤有头债有主，身为冤魂现在应该缠着安芙和他爹索命才是，他真的很想去安芙身边看看她有没有为他的死悲痛愧疚。然而自己此刻却是在皇后身边，更奇怪的是他只能围绕在林沐清周围，离得远了便有一股力道牵制着他，陆泽衍也是第一次做鬼，真的不清楚现在的情况。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陆泽衍便在宁泰殿里瞎转悠。他生前鲜少来后宫，但按照祖制初一十五必宿于皇后寝殿内。所以他往往带一大堆折子来宁泰殿批折子，而林沐清就陪着他批折子，偶尔拿一把银制的小剪刀剪掉过长的烛芯，或者端一盏热茶给他，相顾无言，折子批完了天也要亮了，两个人就去榻上躺一会儿，等打更的太监拖着尖锐的嗓音唱时辰时，她就伺候他起身上朝。
这宁泰殿对于陆泽衍而言就是第二个御书房。他往往傍晚过来，然后就是批折子，白日里的模样他并没有什么印象，宁泰殿里多为盆栽，少有花卉，内室里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摆件，倒是不曾留意寝殿的墙上又一柄装饰用的古刀，刀鞘应该是用犀牛角做成的，刻着繁复的花纹，古朴大气，缀一条剑穗，可那穗子歪歪扭扭的甚是奇怪，这座宫殿就像它的主人给人的感觉一样规规矩矩但是少了一丝凡尘烟火气。
陆泽衍也关心外面的情势，他死于安芙手中，那就说明安家有问题，那之前他所看到的那些林丞相意图谋反证据的真实性就有待商榷。现在距他死后应该是过了一天，如今内忧外患，他不知道陆泽珏知不知道自己遇害的消息，又是否能猜到安家人是幕后黑手，林沐清好好的在宫里就说明城还没破。但是又能支撑多久呢，当时出于对林毅和御林军首领叶云继的怀疑他临走时并未惊动御林军和前朝之人，唯有安家人、平南王和一队暗卫知道他的踪迹。
现在局势到底是怎样了呢？他抬头凝视伫立在窗前的林沐清，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面前也只是一丛树木，一堵宫墙罢了。书案上干干净净，陆泽衍想象中的密信根本连个影子也没有。仔细打量能看到她眼底被薄粉遮盖的乌青，虽然上了胭脂，此刻的她却没有什么好气色，憔悴两个字仿佛刻在她的身上，一举一动都是疲倦。陆泽衍看着，竟觉得有一些心疼，他的皇后比他小六岁，如今也不过是双十年华，他不想当皇帝，她又何尝不是被困在这宫墙之内。
当陆泽衍看着林沐清出神的时候，传来外间小宫女的声音：“启禀皇后娘娘，云嫔和怡妃求见。”林沐清回过神，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方才的颓然也不见了踪迹“让她们去正殿候着吧，本宫随后就到。”陆泽衍看着殿内两个花团锦簇的女子，觉得还是林沐清顺眼一些，论相貌林沐清是他见过的女子中最出众的，后宫之中再没有比她更美貌的女子，可惜明明小小年纪穿衣打扮说话做事总是十分老成，久而久之她的美貌也仿佛明珠蒙尘。云嫔一身碧绿的宫装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宽大的衣摆上锈着紫色的花纹，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别有一番清秀之美。怡妃则是身着月白宫服，淡紫色下裙绣着连珠团花锦纹，梳飞仙髻插了一支白玉木兰簪子，衬着人鲜艳明丽。可见二人都是精细装扮过的。
云嫔首先开了口：“皇后娘娘，陛下前朝督战必是辛苦劳累，我等身居后宫不能分忧，甚是惭愧，便想着炖了些补品给陛下送去，但被李总管拦了下来，久未见陛下我和众姐妹实在忧心，还望娘娘成全了我等的心意。”此时怡妃也开了口，语气颇有哀怨“娘娘，嫔妾已经半个月未曾面见圣上，上次得了您赏赐了丝光锦便给陛下裁了件厚实的里衣，近日天气转凉想沔城给陛下”说罢抬眸看向林沐清。
上座之人神色未变，似是思量了一番“云嫔和怡妃的心意本宫知晓，此番心意确实难得，想必李总管也并非是刻意阻拦，定是政务繁杂，怕扰了圣心。现下乃多事之秋，当以天下苍生为重，况且陛下的衣食住行有专门的宫人负责，不劳众姐妹费心。”云嫔闻言眉头微皱“那娘娘的意思是？”“若是面圣，人多难免嘈杂，扰了圣上清净，等下我拟一到懿旨，你拿去给李总管让其禀明陛下，若是陛下恩准，便去伺候吧”林沐清说完看向了怡妃，怡妃面露喜色，连忙谢恩。
云嫔一言不发，若有所思。“若是无事就回去准备吧”林沐清有意想打发二人离开。云嫔忽而跪在地上：“娘娘可知如今战事如何，嫔妾的兄长在御林军供职，南齐攻入城下以来就一只忧心兄长安危，可否请娘娘一道懿旨让家嫂进宫探望,让嫔妾了解家中近况”此时的云嫔双目含泪，神情悲切。林沐清斜睨了云嫔一眼“云嫔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且不说后宫不得干政，你现在是皇上的妃子，你兄长此时是在保家卫国抗击外敌，而你眼里却只有亲朋的安危，况且现在盛京城内并不安稳，虽有官府镇压仍有流民作乱，贸然召朝臣家眷进宫这一路上也难保不出问题，此事还是作罢吧”。云嫔闻言面上一白，似是无力的瘫坐在地上。林沐清轻轻地叹息“都下去了吧，本宫乏了”。
玉竹看着面色疲惫的林沐清斟酌着开口：“娘娘，她们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此时让怡妃面圣是不是有些不妥？娘娘您不就是发现了破绽”玉竹是林沐清的心腹，所以这其中的事她也知道的清清楚楚“无碍的，父亲已经控制住了李总管和那个假冒的陛下，且李总管是前朝老人曾在先帝身边伺候过，还是能分清事情轻重的，想来陛下出走他也是反对的吧。怡妃也是一个心思单纯的，有李总管在怡妃隔着帷幕说几句话也没什么，而且也能安定后宫人心。”
林沐清顿了顿“去打听一下云嫔兄长的消息，若是安好就派人回禀云嫔娘娘一声，若是遭遇了不测就罢了。”
陆泽衍站在林沐清身后看着这一切，他离开之时李茂才确实曾经劝阻，他也想过带李总管离开，最终李总管自请留下来为其掩饰。不过，他却不曾料到是林沐清第一个发现端倪，并将消息隐瞒的如此之好。他当时听信谗言，为防朝中和后宫中有林氏党羽，所以他离开盛京的消息除了安芙和两位总管以及那一队亲卫就不曾有人得知。他本打算离京一天之后在派人传回消息到前朝进行部署，只是没想到最终死在了自己最宠爱女人的手上。
夜里子时，林沐清还没有就寝，她在等父亲安排的人过来。今天已经是南齐攻城的第二日了，城内流民四起，趁乱□□杀，官府镇压收效甚微。朝廷中父亲和其麾下的朝臣勉励主持大局，可皇帝两日不曾露面，早就流言四起。
守城的八千御林军只剩三千余人，南齐的先行军早就不耐烦了，怕是再撑不过多久了城门就会被破了，派出去追皇上的人在郊外的树林里找到了数十具尸首，经确认是皇家暗卫，这说明皇上遇袭，生死不明。燕国派来的援军还有一日才能到，平西王的军队尚不知其行踪。这一切都在往不好的方向的发展，说不定下一刻城就破了，南齐的军队就要血洗皇宫，她开始怀疑自己和父亲隐瞒真相的行为到底是为了什么，皇帝自己都不要的都城和子民，她们守来又有何用呢？
门外有脚步声轻轻响起，玉竹轻轻地唤她“娘娘，人来了，现在在正厅”。正厅里佩兰拿着个小包袱手足无措的立在一边。林沐清见到来人似有些反应不过来，一下子愣在那里，表情都有些呆呆的，不复以往的端庄大气，看着有些傻气。厅中站着一名身材修长的男子，身穿一件黑色夹袍，腰间绑着一根蛛纹缕带，一头黑发高高的束起，双目清澈明亮，鼻梁挺直，只是似乎是连续奔波了几日，下巴冒出来青色的胡茬。他见林沐清呆住不动，也没有开口，他不想称呼她“娘娘”。林沐清回过神来开口“叶大人，可是奉林丞相的命令前来接应的？”
“是，丞相命令卑职带宁泰殿众人出宫北上”叶云继开口。“劳烦统领了，那就请统领带本宫这两位侍从出宫吧，他们服侍本宫多年，此番若能保住他们性命也不枉主仆一场”林沐清看了眼殿内，却没有发现陈顺，心下疑惑，不防看见一个身影端着茶盏过来。陈顺双手捧茶跪地“奴才能侍奉娘娘已是最大的幸事，除此之外别无所求。还望娘娘能准许奴才继续服侍左右”。
林沐清一时无言，伸手接过参茶，便是默许了。叶云继看着林沐清“那你”“身御林军将士还在、满朝文武还在，我又怎么能独善其身呢。如果我走了又怎能对得起殉国的将士呢？”林沐清看着叶云继目光坚定。良久，叶云继似有千言万语也只是从胸前掏出一封信“这是林丞相给你的，说若是你不走便把这封信给你”随后便带着佩兰离开了。
陆泽衍看着林沐清觉得自己的脸都是绿的，或许还有更绿的，只不过现在一介冤魂就算发怒也无可奈何。后宫妃嫔私下会见外男已经是大罪，而眼前这两个人明显就是有问题。他心知皇后定不会有越距的行为，可是仍然火冒三丈。他宠爱的妃子背后捅刀子，明媒正娶的妻子又是这副和别的男人情意绵绵的样子，而他一个冤魂却只能在空着瞪着眼睛看着，简直是要气的再死一次。
林沐清由玉竹搀扶着回到了寝殿，换上了寝衣。玉竹在香炉里燃起了安神香，神色忧虑的看着林沐清，她家主子不喜香薰，可如今也要靠外物助眠了。
林沐清展开密信，陆泽衍凑个脑袋过去看。信里交代了现在的战况，和她自身估计的一样，城门即将失守，安平丘大军不见踪迹，皇上和贵妃不知所踪，好消息是兄长和燕军不日便能从南方突围，哪怕城破也能剿灭南齐的先行军。她想了想好像最差的结果也就是身死殉国，也算对得起这一身凤袍了，可是她不想父亲和兄长有事、不想叶云继有事、不想玉竹有事、也不忍心满城百姓被屠戮，但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枯坐在这里维持着后宫和皇室一派安好的表象，她闭上眼睛就是城破之后后宫众人被斩于南齐刀下的画面，梦里都是血迹，夜里根本不能安睡，白天又要狐假虎威的震慑后宫诸人，维持表面的平静，早有机警的宫人趁夜私逃，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有血有肉的人了，但是逃出去又能怎样，她又想起了下落不明的陆泽衍。
陆泽衍的怒气慢慢消了，看着那封信也陷入沉思，又看着林沐清在枕头下摸索，最后摸出来一个大红色绣吉祥纹的香囊。他看着有些眼熟，但是始终想不起来这个香囊是做什么用的。直到，林沐清打开香囊的系带露出里面的发丝。这是大婚时的香囊，据说是福泽深厚的全福娘子绣的，用来装两个人的发丝。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冤魂陆泽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