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云水水

7、七、点翠眉

　　其实那方锦匣边小禾是曾打开看过的。
　　里面不过是一只锦缎的荷包，荷包里两粒米似的东西，比米粒略大，有乌褐色的光泽，据她猜测，应该是虫卵。
　　这东西对她实在没什么用处，她早早知道了世道的艰难，看这东西也实在卖不到几个钱，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处，便搁在衣箱子里再没动过。
　　直到苏一提起来。
　　他拉出了她遥远的记忆。
　　这事对她自然无关紧要，她不关心是谁偷了里面的东西，可是苏一脸上却像是蒙了一层薄霜，是了，他不是说，这个东西，关乎他的一生。
　　两粒虫卵怎么就能关乎一生，而况那卵已放了许多年，大约也早死了，他却为何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边小禾不是个多事的人，虽然关于他的事，她恨不能知道，可这时候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苏一随手把那张纸笺撕个粉碎，看它在风里飞出去，像数十数百之白蝶。她是乖觉的，就更不敢作声。
　　苏一却开口了，声音轻得像风：“你看到那人了没有？”
　　“谁？”她有些迷茫，随即醒过神来，“我真不知道，是谁动了匣里东西，我一直放在箱子里不曾动过。”
　　“那么，你近日可曾遇到什么人么？”
　　边小禾的心里一动，想起苏云韶来，然而看她那样子，根本是个毫无心机的小姑娘，难道真的会是她偷的么。她自嘲地笑了笑，正所谓人不可貌相，而且也只有她有这个机会。
　　她嗫嚅道：“昨个，是有位姓苏的姑娘在这里宿了一晚。”
　　苏一却把眉皱了起来：“我并不认识姓苏的姑娘，”却又转念一想，眼睛闪了闪，又问，“她叫什么名字？”
　　“据她自己说，叫苏云韶。”
　　苏一恨得咬牙：“果然是这个臭丫头！”
　　边小禾禁不住好奇，就多嘴问了一句：“她是谁？难道她并不姓苏么？”
　　苏一把锦匣收进怀里，脸色更不好看：“你也无须多问吧，原本这事也与你无关！”
　　虽然他说的是实实在在的大实话，边小禾心里却是一阵失落，她也自知这失落多余，根本是自做多情，她不该对这个人动不该动的心思，他是天上浮云，她是地上尘土，实在是没有可能。
　　她悄悄捏了自己掌心一下，怕自己想得太远，干笑道：“公子说的是，天也晚了，公子便请回吧，我也要歇着了，明儿个还要一早起来去卖伞！”
　　苏一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扭身驭着轻功攀檐踏风而去。她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重重夜幕里，也不知道怎么那样怅然。
　　原本他们就是陌路人，就算有缘份，也不过是一顿饭，见两面的缘份。
　　她惘惘地关了窗子睡到床上，却是想着他那一张美好的脸，如何也睡不踏实，闭上眼睛就看到他，如烟如雾，如云如霞。她轻轻叹气，原来一个人的美貌，是可以这样致命的，让她睡里梦里都不能忘记。
　　第二天就起得迟了，爬起来打个呵欠伸个懒腰，耳边却突然听到院里有说话的声音，一个是边小锋，另一个，却是个陌生男子。
　　她猜不透会是什么人，三两下套上了衣裙，推开窗子去看，随口叫了一声“小锋”。
　　院里两人都纷纷回过头来看她。那个人便立在边小锋身后，一身素白袍子，袖上领上绲了虾青的锦缎边，瘦而高，脸生得分外秀丽，有花一样的唇瓣。
　　他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她竟然觉得他有几分面善。
　　这真是怪事，她肯定自己是从不曾见过他的。
　　不待她多想，边小锋已很兴奋地一步跨到她窗前：“你猜猜他是谁？”
　　边小禾茫然摇头：“你别淘气，这人我跟本不曾见过，怎么会知道他是谁！”
　　“怎么不曾见过，”这话却是后面那青年男子说的，“小禾你真是贵人多忘事，连我也不记得了！”
　　“这却也怪不得姐姐，”边小锋扭过身去为边小禾辩护，到底是亲姐弟，在某些事情上更显亲密，“前儿个你在门前探了探头，我也不曾认出你来！”
　　青年笑着走近了一步：“你那时候才多大，不记得我也是应该的，你姐姐不记得，就太伤人心了！”
　　边小禾觉听这话怪异，到记忆里去细细搜索，脑海中突有灵光一现，一个名字脱口而出：“那青崖！”
　　青年是松了口气的表情：“你总算还记得，也不枉费我……”他突然顿住，口气一转道，“咱们多少年不见了，你还好么？”
　　她刚要回话，不想大门口突有人扣门，她简直莫明其妙，今天实在是奇事连连，原本他们家里清静的像是佛堂，就算是佛堂，也还有颂经木鱼声，可怜他们家连这一些声响也无。今天这一个早上，却是恁般的热闹。
　　边小锋已过去拉开两扇木门。
　　随着边小锋走进小院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丫头，边小禾是识得的，多少次辛欣招她，都是由这丫头传话。只是显然这丫头今天的目的非是边小禾，她直直的走到那青崖身前伸出手去：“那公子，小姐让我过来收帐。”
　　边小禾听他们说话像听哑迷，不明所以，那青崖怎么会欠了辛欣的钱呢，他们根本也不可能识得啊。
　　可是她与他这许多年不见，也许在她不知道的什么时候，他与辛欣有了交集也未可知。
　　她不作声，眼看着那青崖自钱袋里拿出一块有二两的金子交在了那丫头手里，小丫头福了福，把金子袖了，看也不看边小禾姐弟一眼，便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边小禾终于忍不住：“你怎么会识得辛欣的，还，欠她钱？”
　　那青崖却先不答她这问题，只说千里迢迢回来，肚子又饿，身子又脏得不舒服，要她好好招待自己。
　　边小禾脸红，她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要拿什么酒肉来招呼他，只好说：“没有好酒好菜！”
　　“要什么好酒好菜，只要是你亲手做的，便是千金我也不要换！”
　　边小禾被他逗得笑起来：“你倒是愈会说话了！”
　　在饭桌上那青崖才把他与辛欣的事说出来，原来辛欣给边小禾的那盒珍珠粉，竟是他出钱买的。边小禾想想那盒粉，再想想那块二两的金子，心痛欲死，进屋里把粉取出来送在她手里道“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作者有话说

　　今日头重脚轻，似乎有些发烧，码得字也许着三不着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