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云水水

31、三十一、露蛩悲

　　那青崖的伤原本并不重，养了四日也就好的差不多了，然而他一直赖在边家，边小禾自然也不好赶他。这之间边小禾又去了辛家数次，劝边小锋回家，可是边小锋倔驴一头，死说活说都不应，就算边小禾承诺说“不送你出去好不好”，他依旧不理会。
　　边小禾气虽气，也没有法子可想，辛欣倒笑着拿纨扇轻拍她手：“妹妹担心什么，我们家房子虽不多，总也够小锋住的了，总不叫他冻着饿着，你放心！”
　　她被辛欣说得脸红，扭捏着：“姐姐别误会吧，我只是怕他在这里给姐姐添麻烦，你也知道，这孩子越来越不懂事了！”
　　辛欣很不给面子的撇撇唇：“我倒瞧他挺懂事的——”又转眸一笑，“总之妹妹放心，尽管让小锋在我家住着，等他何时想回家，我自然放他回去，我还能拦着他不成！”
　　边小禾听她句句针锋相对，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她，只讪讪点头说好“自当姐姐安排便”顾自回家去了。每次回去都已是夜深时候，苏一便理所相当，做了她的护花使者，这倒成全了他们，虽只是牵牵手，偶而他会放肆亲她一下，却再不像那日一般吻得天崩地裂，不过是在她的颊上蜻蜓点水的一吻。这却已让她觉得甜蜜无比，她没有太高的要求，如果能一辈子如此，便知足了。
　　四日就这样平平静静的过去了，让她觉得美好的不真实，也没有人再来要她的命，这让令她怀疑那青崖那晚上说的不过是糊话，或者是故意吓她。
　　这一日天热得太狠毒，天空是被晒化的灰蓝，偶而一抹白色，是将化的云朵。她才把伞摊子摆开，因着这几日过得太过快活，卖的伞也都是明媚的色泽居多，枣红，石榴红，杏子黄，莲花粉……上面的图案也多是花开并蒂，小童闹春，俗的这样欢喜和美。
　　酒姬却是依旧愁眉不展，边小禾是个细致的人，趁人不注意，凑过去拉住了她的手：“姐姐，你这又是为了什么，这样的不欢喜？”
　　她其实有几分猜到，果然酒姬叹气道：“还不是那个佘老么，我万没有想到，他竟一口应下了，说要拿出十万银子的聘礼来！”
　　“难道姐姐担心他真能拿出来，姐姐并不愿意嫁他？”
　　“如果他能再年轻二十岁，我自然乐不得，可是他……”
　　边小禾拿袖子遮了唇，悠远地笑：“姐姐何苦担心，除非他去杀人放火，不然如何能拿得出这样一大笔钱来，就算等他凑得齐了，也不晓得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兴许那时候姐姐早嫁人了！”
　　酒姬眇她一眼：“如果真是这样子，我还担心什么，偏偏，他竟然下了定了！”
　　“何意？”
　　她凑到边小禾耳朵边，悄悄地：“他竟拿出来了一万银子向我下了定礼，说是余下的，定然会在两月内筹出来给我！”
　　边小禾不得不惊异了：“难不成他原本是个富翁，只是扮作穷人的样子唬咱们么？”
　　酒姬摇头：“我看不像，富翁再扮作穷人，也不能扮得这样像！”
　　“怎么说呢？”
　　她白边小禾一眼：“他身上那股子穷酸味儿，隔了八里地也能闻得到，若然他是富家翁，那皮肤便该是滑润的，你瞧瞧他，若然他是富家翁，那手定然不能是那样糙的！”
　　“姐姐观察细微，我倒不曾注意过！”她低头想了想，“那么姐姐，你有何打算呢？”
　　酒姬却只是叹气而已，末后把边小禾往酒馆外推：“你快去瞧着你的伞吧，万一叫人偷了，我的罪过可大了！”
　　“并不是值钱东西，谁会偷这个！”
　　“怎么不值钱，”酒姬牵着她直走到摊子上，拿起来一把霜蓝色的伞，冷冷的蓝在指尖滚过，仿佛便有几分秋的凉意，她叹息，“这样好作功，选的又是极上好的竹子，油纸也是极上好的，还有这上面一笔一笔勾描出来的画图，都是好的，哪一样不值钱！”
　　边小禾被她说得脸红：“姐姐莫笑话我吧，不过是极粗鄙的东西，姐姐喜欢，尽管拿去玩儿就是了！”
　　两人正说着话，远远地一朵青云飘了过来，却是那青崖。他今天穿了软青色缎袍，外罩灰檀色纱衫，头发高高束起，玉笄别住，只落了几绺在腮边，像是特意，又似无心，极端利落，也极端俊美。来来往往的姑娘，都不禁要回头多瞧两眼。
　　他却恍似没有看到。
　　酒姬拉了拉边小禾的手，对他努努嘴，便进去了。边小禾待他走近了，掏出来帕子递过去：“你怎么就出来了，伤还疼不疼，瞧你走得一头汗！”
　　“那点小伤，早好了，只是你不肯我起来，我才在床上躺了这两日，快闷疯了——”他接过帕子去拭净了汗，随手把帕子塞进了袖里，没有打算还她的意思。她自然也没打算问他要回来，不作不看见。他却定定望着她，秋水色的眸光，一点一点染进些日光的色，灿金，秋黄，明黄，渐渐有了热度，飘惚的，而又令人坐立难安，“而且，我也担心你！”
　　边小禾别开脸去：“有什么好担心，你既说云韶不要我的命，大约也不会再有别人要我的命了，你瞧，这四日都平平静静的。”
　　“对方也许只是在等待时机！”
　　他是沉重的口气，她却有些不以为然：“青崖，你想太多了吧！”
　　那青崖就有些恼：“反正我的话，你是一句也听不进去的，以前，以前你并不是这个样子！”
　　边小禾也变了脸：“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青崖，你知道，人是会变的！”
　　“不，我一直也没有变过！”他抓住她的手，使劲儿捏住，“我一直是那个喜欢你，对你一心一意的那青崖，这你是知道的！”
　　边小禾回过头来看他一眼，尖尖的目光，像含了银芒，扎得人要浑身疼痛，那青崖竟是接下了她这目光。她抽开手，淡而冷的声调：“青崖，你还记得我爹么？”
　　“这又何消说呢！”
　　“你可知道他是如何死的么？”
　　他茫然地摇了摇头，看她渐渐转白转灰的脸，终于说：“你还是不要说吧，如果你难受！”
　　“不，我要说……”
　　然而她才说了这几个字，却听得娇娇的一声笑，耳边炸然响起辛欣的声音：“哎哟，那少侠，真是好巧，我才要来瞧瞧小禾妹妹，不想就在此间遇着了你！”
　　边小禾僵的表情松开了，反而是那青崖，身体僵了僵，转过身去：“当真好巧，辛小姐！”
　　“为什么叫得这样生份？”辛欣把扇子摇了两摇，随之捂住了唇，眼睛弯成两弯月牙的形状，“少侠以后叫我辛欣便是了，那我也叫少侠青崖，好不好呢？”
　　他狠狠刺了辛欣一眼，可是当着边小禾的面，许多话想说而不能够说，只好点头道：“随辛小姐的意思便是！”
　　“还说随我的意——”辛欣笑得咯咯的，虽有小丫头打着伞遮着艳阳，那一痕伞影又怎么拦得住她这春情荡漾，引得多少公子哥自酒楼窗子里探出头来看，她像是无知无觉，“你又叫我小姐，不好，这要罚你！”

作者有话说

　　更完，累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