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云水水

25、二十五、念去去

　　说话的是那青崖。边小禾掌着灯跑出院子去，抬了头往房顶上望，果然有个模糊的黑影子坐在房顶上，半仰着脸望天，从身形上她已认出来是那青崖。
　　她原本有些担心他，怕他被那人伤了，可现在好好的看他坐在房顶上，又有些气：“你怎么现在才回来，那人，可追到了么？”
　　那青崖猛地站了起来，身子一跃，便轻飘飘地飘下地来，她这才看到他的脸，灯光里，金黄的，像尊飞金的菩萨。他笑着拿袖子把灯光挡住：“你别照，怪刺眼的，你瞧我两手空空回来就知道了，没有抓到那个人！”
　　边小禾吐了口气：“你没事就好了！”
　　他因她这一句话，又欢喜，又失落，最后苦笑道：“我却不能放心，有一就会有二，这人还会来的！”
　　边小禾忙作个噤声的手势，朝屋里一看，秘密的眼色，悄悄道：“这事小锋还不知道呢，不要叫他担心！”
　　那青崖自然会意，接过她手里的灯去，当先进了屋里，边小锋疑惑地看着他：“姐才说你有事回去了，你们刚才说什么，追什么人？”
　　那青崖打哈哈“一个故人，只看到一个影子，没追到”忙岔开话道：“我因担心你姐姐一个人回来不安全，所以追了来瞧瞧，没事我便放心了！”
　　边小锋也实在是有些困了，打个呵欠道：“我可不奉陪了，你们说话吧，我先去睡了！”
　　边小禾自然求之不得，虽然他们话还没有说拢，可是这全没有关系，到时候他不听话，自然有叫他听话的法子，忙笑着说：“你去，你去，我一会送送青崖，也便要睡了！”
　　他们看着边小锋进了屋里，又坐了有一刻的工夫，什么也没有说，互相使了个眼色，便悄悄地摸出屋去了。到院里还不放心，又出了院子，走得离院门有十几丈远，边小禾才开口道：“你发现了什么不曾？那人是个女子么，会不会是苏云韶，似乎也只有她要杀我！”
　　那青崖摇了摇头：“我不敢确定，天太黑了，你也知道，而且那人身手太敏捷，身形也高，倒更像个男人！”
　　“那么，会是苏云韶找了别人来杀我么？”
　　这问题那青崖真不能回答，当然，边小禾其实也并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她更像是问她自己，好在心里分析是不是有这种可能。就目前来看，委实不会有第二个答案可供选择。自然的，她也不希望有第二个答案，那证明想取她性命的将不光只是苏云韶。
　　这样想想也觉得可笑，她一个不会武功貌不出众声名不显的小女子，有谁会惦记着她的性命。她的性命与谁都没有关系，与之有关系的人，似乎都死了。
　　那青崖又说：“我看小锋既然不想走，那就不要强求了！”
　　这话却把边小禾说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又不想帮忙了么？”
　　“并不是的，你知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他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为了你，这条命我都可以不要，何况只是这等区区小事——我只是怕你们闹起来，于姐弟关系有碍，其实就算他在这里，我也能护全了他，你放心就是！”
　　她抽回手，垂了头，脸色有些发白，也许只是月光的关系：“你知道，我不是不信你，可是我不能够放心，只要小锋在这里一日，我一日不能放心，总会，心惊肉跳的！”
　　那青崖哑声笑了笑，没说什么，好半晌，一转身道：“天也晚了，你回去睡吧！”
　　“那么你呢？”
　　“我自回客栈就是了，我一个大男人，又有功夫在身，难道还怕那些小贼不成！”
　　边小禾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朝他点了点头，便进去了。他看着她栓好了院门，侧耳听听，听到她脚步沙沙，紧接着是推门的声音，便知道她已进了屋里。之后那院子里的光一霎灭了，他就窝坐在院门外的一截石阶上，从怀里掏出一只牛皮酒囊来，拔掉塞子，喝了一口。
　　直到天蒙蒙亮，他才忙忙地站起身来，匆匆跑走了。过了小半个时辰的光景，他又头面光鲜的走了回来，手里拎着两只油纸包，轻轻扣响了边家的门。
　　来应门的是边小锋，他先探出脑袋来，看到是他，方才把门大大地拉开：“那大哥，你怎么这样早？”
　　他把油纸包推进他怀里：“我不是怕你饿坏了么，昨个儿晚上你就没吃东西！”
　　然而院里边小禾正在往灶里添柴，木锅盖边上白气四溢，整个院子里便烟雾沌沌，像是洇在薄雾里头，有几分出尘之意。
　　他蹲到大木盆旁，捞起来两根湿淋淋的竹子，伸了舌尖舔了舔：“这竹子泡得也差不多了，甜味都泡尽了！”
　　边小禾哎了一声，他又说：“这是紫竹么？”
　　边小禾想他这根本是没话找话说，这怎么不是紫竹呢，这样紫幽幽的颜色，别的竹子也不能有，便懒得理他。另一边，边小锋已把那青崖带来的十个烧饼和一袋盐水虾装在了蝶子里，招呼边小禾：“姐，那大哥带了这些东西来，你还要做饭怎的！”
　　她回头往桌上扫一眼：“那么，我再做些粥好了！”
　　那青崖一屁股坐在井台上，托着腮看她。她先是装作不理会，可是真有如芒刺在背，那样不自在，趁边小锋进屋里的工夫，她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这人真作怪，我背上有花儿么，要你这样看！”又低低地，“你那朋友何时来？”
　　那青崖还不及回答，边小锋又从屋里出来，他就不好再说什么，听边小锋道：“姐，我出去一会儿，你们吃饭不用等我！”
　　边小禾看他一眼：“大早上的，你要去哪？”
　　他迟疑一阵，末后沙着声道：“我听说七婶家那只大狗生了四个小仔儿，我去瞧瞧，瞧瞧就回来了！”
　　边小禾心里像给人扎了一下的痛，眼巴巴地望着他出了门，微微叹了口气。
　　东边日头已升起来半个，远远的望到一片红色，那青崖拿手遮着眼睛眺望，轻笑道：“你也莫要担心吧，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喜欢小猫小狗，我看小锋还是好的，绝不会玩物丧志！”
　　边小禾站起来拢了拢头发，把围裙摘了，一叠二，二叠四，过去随手丢在井台边一只竹篾里：“你那朋友到底何时来接小锋走？”
　　“你放心吧，晚上之前，我定然让他们把小锋接走就是了！”
　　她又攒起眉来：“他们会把小锋接去哪里，你告诉我，我也还放些心？”
　　“你又来了，连我也不知道，又怎么告诉你，总之必定把小锋照顾的好好的就是，你尽管放心！”
　　他们已商量的妥了，却是左等边小锋不回来，又等也不回来，两个时辰后，边小禾终于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