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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十一、梦翠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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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边小禾猜想的,那青崖果然在她家里。
院子里张着五六把空面的伞,边小锋在一旁掌着灯,那青崖磨了墨,把笔舔得饱饱地,向那伞上细细勾画。她悄悄靠过去,怕惊动了他们,透过灯光,看到他正作画的那一柄伞的伞面上,两个小童已现出了浑圆的轮廓。
那青崖似是有所知觉,练武之人的知觉总是灵敏的,他突然停了笔,回过头来,看到边小禾,把笔一摔,站起身来道:“你回来了正好,我有话要和你说!”
边小锋听他说这一声,也跟着回过头来,倒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轻喊了声“姐姐”俯身把灯放在井台上,尔后知趣儿地进屋里去了。
院里一时间只剩他们两个人,虽边小禾也知道,这墙皮脆薄地挡不住他们的声音闯进屋里去,他们说的话,难勉让边小锋听去,这等于三个人,而不是他们两个独处。饶是如此,她还是坐立难安。她知道他要谈什么,不过是有关于苏一,有关于她对他或者对苏一的感情。可是她现在真没心思同他讨论这些风花雪夜的男女之情,她有更关心更紧要的事情要同他商量,请他帮忙!
那青崖却不知道她这番心事,不管不顾地道:“那个苏一说的,可是真的么,你们,定了亲,如何定的亲,何时定得亲,私定终身么?”
这一个“私定终身”令边小禾恼了,白着脸道:“什么叫私定终身,我无爷无娘,婚姻大事,只好自己主张,又有媒人牵线,怕也算不得私定吧!”
那青崖脸跟着就青了,身子簌簌抖:“那么,这姓苏的说的果然是真的,你与他,定了亲!”
边小禾艰难地点了点头,那青崖暴躁地把张在地上的伞全都踏了个扁,竹骨一阵噼啪噼啪响,像是闷声的鞭炮。却还是不能解气,他过去一掌拍在井台上,哗啦一声响,那灰石井台竟是碎了一大块。边小禾看得把身子一缩,可是她也并不是怕他,她不怕他,小时候便是如此,在他把欺负他们的小孩子打得头青脸肿,甚至有时候会把他们揍得头破血流之时,她还是觉得他是亲切的。虽然这个时候,他这愤怒是因她而生,可是她知道他不会伤害她。他对她做的,一直只是保护。
被老道士带走的前一日晚上,他不是还过来拉着她的手信誓旦旦的保证,“等我学好武功回来,就能更好的保护你和小锋,到时候天下哪里不能去得!”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你等我回来娶你!”
她眼泪汪汪地送他离开,也许这中间的十年,真是有在等他的,如果苏一不出现,她也许会一直等下去,可偏偏,偏偏苏一早他出现在她面前。这让她突然明白,男女之爱并不是她对他那样的感情。
父亲死的那一阵子她绝望过,彼时她盼着他来,能给予她哪怕微小的安慰,然而也并没有想过要投入他的怀抱。他们不是那样的一种感情。
她想过终身不嫁,即使他对她保证要来娶她,她也知道那里含的真心,她也等他回来,可是并不是一个女人等着一个男人,而是一个妹妹等着一个哥哥。
他们之间不可能是那样的感情,至少在她,她做不到把他当成一个男人看待!
那青崖站到了她面前,双手张了张,最终捏成了两个拳头,紧扣在身侧:“那么,我算什么呢,在你心里头?”
她没听清他的话,只看到他的双手在流血,他这傻瓜,刚才砸井台竟然没用内力护防,只是使了自身蛮力,他的血流到了衣袍上,一片混乱妖异的涂鸦。她急了,捧了他的手,向屋内叫:“小锋,快拿些药和布出来!”
他却硬生生摔开她的手:“用不着你这假关心!”
“我并不是!”
“那么,你真关心我么?”他眼睛复又燃起火光来,“你肯不肯嫁我?”
“青崖,你别胡闹成不成,我早说了,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只有兄妹之情,兄与妹,要怎么成亲呢?”
“你果然还是中意那个姓苏的,他有什么好?”他退开一步,“他哪一点儿比我好,他会像我这样爱你么?”
边小锋已跑了出来,慌慌地,把药和布递在边小禾手里,瞪眼看着他们两人,不敢作声,这时候才显出他孩子的怯懦来。
边小禾不顾那青崖挣扎,她知道他再不愿意,最后总会屈服在她的倔强下,一力把他拉到井台边,拿桶打了水倒在盆里,拽着他的手轻轻洗擦伤口。
他脸都疼白了,可是眉头不皱一下,就算刀子戳进身体,也不过是一阵凉痛,更何况是这点小伤口,做为一个侠士,这点硬气是有的。
边小禾把药粉洒在伤口上,拿白棉布一圈一圈地缠好,他鼻端隐隐约约嗅到一股淡的香,却像是与他捉迷藏,一恍,又没有了。她已把他两只手的伤口都包好,松了口气的表情:“你简直傻死了,何苦呢!”
他气闷地扭过身去:“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我这身体,要来也没有用处,保重也没有用处!”
“那就请你为我保重身体!”
他听得身体一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为我死了,你以为我能独活么?”
他黯然:“你若然对我没有那份心思,又何苦对我说这些话,你说这些话,让我怎么对你死心呢?”
其实他是死不了心,除非他死了,若然是她死了的话,他就陪她去死。从十岁起,他就有这样一个信念,是这个信念,支撑着他,学武的时候多少次他都想要放弃,想回来看她,可是他忍下了,因为他要让她长命百岁,要保护她,这一切都需要强大的力量。
边小禾垂了头:“我与苏公子,并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他瞪大了眼睛,声音升高起来,现在只要一提起苏一,他心里就有风鼓噪,有一种把一切都毁掉的冲动。因为她心里有那个苏一,她每说起他来的语气,那种语气,就算自己是个傻瓜,也能明白里面透露出来的迅息。
这叫他怎么释怀呢!他不能够!
她又说:“我与苏公子,是不可能成婚的——青崖,我现在有麻烦,要你帮我?”
“要我帮你和他要好?”他咬得牙齿格格响。
“不,你别气我好不好!”她喘了几口气,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有一位苏云韶姑娘,我并不清楚她的来历,其实我也并不清楚苏公子的来历——这位姑娘似乎与苏公子交情匪浅,她喜欢苏公子,所以,不准我亲近,说要杀了我!”她顿了顿,“死不死的,我这一条命,倒也不值什么钱,可是她说,要,要杀小锋,我不能让小锋有任何闪失,我不能辜负了我娘对我的托付,所以我希望,你能带小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