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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二十、酴釄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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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小禾拒绝了辛欣的马车,她说不上来是为什么,直觉得辛欣看自己的眼神多了几分异样,虽然以往比现在也并好不到哪里去。
夜这样深,月光和星光都不足以驱破这夜的暗,灯光都是远的,那午夜里最使人销魂的地方,灯花如花,一簇簇一团团,像是辉煌的幻影,到底与她没有半分关系,只除了愈使她有一种形影相吊的凄惨之感。
她拎着一只明角灯笼,幽幽的黄光,墙影子里都像藏了妖魔,长了又短了,细微的一点声响都使她心惊欲死。忍不住连连回头观望,分明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她却觉得身后步子沙沙,像猫,在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她缩了缩身子,加快了步子,眼前突有一道影子滑过,带出一阵风。她听到自己的心咚咚跳得要涨破了,头顶上却嗤地一笑:“你原来胆子这样小!”
这声音她却是认得的,是苏一,她胸口这片涨痛才渐渐平伏下去,举了灯仰了脸看,在那墙头上,果然坐着个人,碧蓝碧蓝的衫子,像是伸手可掬来的一泓清水。他笑着跳下墙来,接过了她手里的灯:“害怕还要自己一个人走夜路?”
“我也是没有办法!”她是小小怯怯的嗓音。
“你何必敷衍我,我才瞧你从那金碧辉煌的宅院里走出来,人家让你上马车,你又不肯!”
“你又来,既是看到那里金碧辉煌,我这样穷酸,怎么好使人家的马车!”
苏一只是笑了笑,没再作声,一时间只是她脚步声叠着他脚步声,有一种亲密感,边小禾悄悄地红了脸,紧走了两步道:“苏公子怎么看到我从辛家出来?”其实她有些怀疑他跟踪她,可这猜想是不是太过自作多情了一些,她晃了晃脑袋,要把这胡思乱想给甩掉。
苏一紧随在她的身后,把灯光照在她脚下,细细流淌的幽青的光,像是石板路上洒了一层金银交杂的粉,他的声音是这夜里的蛾子,温柔的振动翅膀:“我也不过是偏巧路过,本想和你打个招呼,不过看你实在不大方便——后来又见你独自提了灯走路,就更不放心了,所以才跟了来,又怕吓到你!”
边小禾觉得有热气自胸口直往上涌,这样热腾腾地,在这闷热的夜里,直使她出了一身的汗。她真怕这汗味儿被他闻了去,不是说江湖人的听觉视觉嗅觉都是很灵的么,她不着痕迹地又拉开了一些与他的距离:“苏公子实在多虑,其实我与辛欣,并没什么深交!”他安静地没有问,她自己却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多年前,我父亲在辛家作馆,有时候他会带我过去玩一回散闷,所以我就与辛欣相识了。”
苏一依旧不说话,她又觉得尴尬,说这些说什么呢,陈谷子烂芝麻,人家也并不见得爱听。好半晌,两人都没有说话,苏一慢慢地靠了过来,抓住了她的手,她吃一惊,要挣开,他却抓得更紧了些,不容她有挣开的机会,淡淡道:“你知我为何要娶你么?”
她想了想,轻点了下头:“你似乎,不愿意与那位苏云韶姑娘有所牵联,故此,要借我做个幌子。”
“你说的,也对,也不对。”
她疑惑地抬头看看他,只看到他的侧脸,凌利而不失柔媚的线条,被灯笼余光磨得虚虚地,好像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或者水里映出的一个绝美的倒影。她忙又收回视线,不敢多看,掌心里却沁出来细细的汗。
她想他一定觉得了,心里酥酥的,像被蜜蜂蜇了一下。
他停了许久,终于又开口道:“如果我只是单纯的要找个人做幌子去应付云韶,自然找谁都可以,可是你是不一样的,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故人,如果你不是这样一个性情,我真以为,你就是我的那一位故人了。”
边小禾听了不仅没有任何一丝欢喜,更像是被人拿刀在头上狠狠斫了一计,恶狠狠地疼起来,可是她掩饰的很好,甚至笑出了声,细细碎碎的笑声,也还是动听的:“那一位故人,莫非是公子爱慕的姑娘么?”
她感觉到他拉着她的那一只手紧了一紧,想来大约是被自己道中了心事。却似也没有要隐瞒他的意思,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事我本也没有想瞒你,不然现在也便不同你讲这些话了,她的确是我爱慕的女子!”
“那么,她现在,在哪里呢,你尽可以……”
他口气却突然僵僵地:“我与她,这一辈子也没有可能,以前没有,现在就更没有!”他似怕她再盘问下去,忙把话岔开道,“哎,你瞧,再过两条街就到你家了,简直无知无觉么,咱们怎么走得这样快?”
“哎,”边小禾也找不到话来说,她其实想把苏云韶威胁自己的事说出来,可是斟酌了一路,终于没有说出口,末了只憋出一句,“多谢苏公子相送。”她说着伸手要去接他手里的灯,他却一闪闪过了,笑道:“怎么,只说声谢就算了。”
“那么……”
“难道请我进去喝一杯清茶不行么,还是你怕……”
她心里听得一跳,其实她有什么好怕呢,财色皆不具备,只是就连清茶,她家里也并不曾有,有的只是最下等的茶叶,她甚至都不喝茶水,那茶叶也是父亲健在的时候备下的。她到底是踌躇,更怕这个时候那青崖正在她家里,若然他们两个碰着面,怕不要大打出手么,今日晌午的教训已让她吃了个饱了。
他似是看透了她这心事,也不再留难,在转进她家所在的巷子时,他便把灯笼柄放进她手里:“我也并不贪你这杯茶吃,你不必害怕,改天我请你去吃茶好不好?”
她心里早答应了,可是口上不能答应,哼哼叽叽了半天,竟回答不出来。他一捏她的手:“好,就这般说定了,到时候我去摊子上找你,反正你总是在那里的!”他说完扭身转出巷子去了,空气里留了他身上的一抹香,淡淡的,像是茶香,细辨去却又无影无踪。边小禾深深吸了一口气,被他拉过的那一只手热得像在水里煮过,她慢慢并拢五指,捏成一个拳头,悄悄揣进襟下。
她想她是真的喜欢他,哪怕最终不能在一起,也想留下一些东西,心里突然生出这样一种迫切的念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