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云水水

10、十、小篆香

　　到傍晚，边小禾收了摊子回家，于半路上，再一次与苏一“狭路相逢”。不知怎么，她心里竟有微微的欢喜。她甩甩头，要把这念头甩开，想装作没看到他，他却已迎了过来，去接她手里的伞：“我来帮你！”
　　他的指尖不经意地触了触她的掌心。
　　她脸红了红，任由他把伞接过去，似是不经意地问：“公子酒醒了么？”
　　“我并没有喝醉，何来酒醉之一说。”他瞪着眼睛，却笑得很灿烂，“咱们关系不同了，你怎么还叫我公子公子的，多生份，你叫我苏一，或者叫一，或者叫苏，都行！”
　　这叫法也太肉麻滑稽，边小禾听得要笑不笑，瞥眼看他，只见晚霞把他的脸映得妙色生花，有含而不露的一种秀美，她不由怔了怔，随即别开眼道：“都不好！”
　　“都不好么？”他跟在她后面，埋着头想，眼看着快到边小禾家里，他终于叫起来，“哎，那你说，你要怎么叫，难不成直接叫相公么，还是夫君？”
　　边小禾却站住了，笑着看他：“苏公子，我家快到了，你这便请回吧！”
　　“咱们的关系，还不能去你家瞧瞧么？”他一闪闪开她伸过来欲接过伞袋子去的手。
　　边小禾垂了头，慢慢地道：“苏公子，我问你一句话，你莫要嫌我孟浪吧！”
　　“你说，你说！”
　　“你这样急着想娶我，也非是因为喜欢我吧，毕竟，咱们只见过几面罢了！”她抬了头，目光落在他脸上，让他觉得有细细地沙，被日头晒得微热，抚过脸颊。
　　他避开她的眼睛，语调轻松惬意：“边姑娘，感情是要慢慢养起来的，只要两个人常常在一起！”突然一岔话，“我以后叫你小禾好不好？”
　　她回过头去，看到边小锋站在巷子边对她招手，要跑过来，她忙接过伞去，踌躇道：“今天真不是时候，等我安排好了，再请苏公子到家里来，好么？”
　　苏一偏过头，自然也看到了朝她奔过来的少年，他不愿看她为难，他们的婚约，也委实过于仓促，便点头道：“好在我已去过一次你家里，到是熟门熟路了，我最爱喝菊花茶，你到时定要准备好了招待我！”说着转身走了，边小禾才算松一口气。
　　到边小锋跑过来接过她手里的伞袋子，苏一早转过一条街去，再看不到人影了，边小锋却不依不挠地，问她：“姐，刚才那是谁？”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她捏捏他的脸颊，“你为什么这样惫懒，今天竟不来接我？”
　　边小锋忙拍开她的手，捂着被她捏红的颊道：“我指点那大哥去接你来的，姐，你没看到那大哥么？”
　　边小禾倒诧异了：“我并没有瞧见他呀——你也是，怎么好支使人家做这些事！”
　　边小锋蹙着眉道：“我哪敢支使，我也不配支使人，还不是那大哥自己非要去！”
　　边小禾倒不好同他计较了，只是他这带了火药味的话，总让她觉得不甚舒服，下气道：“好，是我说错了话，我向你赔不是，可是小锋，你这两天为什么说话这样火气重，我又哪里得罪了你？”
　　边小锋只作没听到，不理会，蹬蹬蹬跑进巷里去了，边小禾只有叹气的份儿。她才要跟进巷子，却不想身后突伸出来一只手，扣住了她的肩。她倒吓了一跳，猛转回身去，便看到那青崖一张阴沉的脸。
　　她松口气，一壁拍着胸口道：“你简直吓死人了，这样无声无息！”
　　那青崖却不接她的话，依旧阴阴的脸，好半晌，说：“小禾，你变了！”
　　她听得莫明其妙：“青崖，每个人都会变，我自然也不能例外，难道我还能永远是那个十岁的小丫头么？”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他的手从她的肩摸上去，抚弄她的脸颊，她蹙起眉头，偏开脸去，他咬牙道，“你果然变了！”
　　她听得气闷，打开他的手道：“你倒底想说什么，我哪里变了？”
　　“你还记得小时候咱们说的话么？”
　　“小时候说了许多话，你指的是哪个？”
　　“你故意的是不是？”
　　“青崖，小时候咱们那样要好，可是现在你竟让我觉得陌生！”她说着转身欲走，他却从后面猛然抱住了她，脸埋在她背上，闷声道：“你忘了么，原来你忘了，我走的时候，你答应等我回来娶你！”
　　他这突来的表白，真正让她手足无措，更因为他这拥抱，他的男性气息，都让她慌急，她急着要逃开他的怀抱，使劲儿地挣着：“你快放开手——小孩子说的话，是不能做数的！”
　　他松开手，陡然退一步，冷声道：“我不在你心里头，所以你这样说，用这种借口，小孩子的话不能做数，可是在我，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铭心刻骨的！”他又一转声调，语气里有森森剑意，整个人也罩上一层杀气，“那个人是谁，你的心上人么，我现在便去杀了他，如此，你便不用再去想着他了！”
　　他才一转身，边小禾急冲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臂：“青崖，你不要胡闹！”
　　“我并没有胡闹，我说的句句出自肺腑！”他拨开她的手，她却再一次用手紧紧抓住他，“你们刚才那样亲密，我还听到他说什么相公，夫君，他定然是你的心上人吧？”
　　“不不不，你别误会，我与他没有任何关系！”若然在小时候，她体形比他高大，要拦着他，也便轻而易举，可是现在他已长得比她高了许多，更何况他身怀武功，而她不过是个最平常的人，凭她怎么使力气，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可是他不再挣扎，看着她道：“你说的果真么？”
　　“这自然，我何时骗过你！”
　　“以前是不曾骗过，可是谁能保证以后呢？”
　　“我发誓，我发誓好不好，我与他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他终于软了表情，伸手轻揽住她的腰，把她拉进怀里，她身体僵了僵，可是没有挣扎，顺从了他。他下颌抵在她肩上，轻轻叹气：“你不知道来之前我有多害怕，害怕你已然嫁了人，可是你竟然没有嫁，是在等我么，是在等我吧？”
　　她稍稍推开他：“青崖，我们回家谈谈好么？”
　　他温顺地点头，牵住她的手，脸上那样快乐，是那样一种幸福的神气。
　　她却觉得心里发堵，堵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