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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就像今早落在他书本上的那只。
      谢怜不知道这种恐惧是从何而来从何时而起,他只能从树精零零碎碎地叙述与玩笑里,拼出个大概的故事。
      那只树精来这里刚满三年,却已经对此深信不疑。
      就在昨天,谢怜研究自己外套上的花样时,树精神神秘秘地跑了进来,“嘭”地一声关上了门,又用一种正常人无法达到的速度拉上了窗帘,然后告诉谢怜——
      他看见了一只银色的蝴蝶。
      日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来,映出树精惊疑不定的面孔。他看上去是匆忙跑回来的,粽发里还夹着两片翠绿的林叶。
      那时候谢怜好像是愣了一下,本能地觉得这不是一句“漂亮吗?”可以概括的,于是他问:“发生了什么?”
      树精说:“这里三百年都没有银色的蝴蝶了。”
      “好吧,银蝶代表了什么?”谢怜听见自己开口。
      说实话,当听见银蝶时谢怜第一反应想到的是花丛中飞来飞去的白蝴蝶,那时候他并不理解所谓“银色的蝴蝶”与白色有多大的差异。
      树精深吸了一口气,给他讲了一个三百年前的故事。
      窗外的云翻涌而过。

      谢怜正穿过一条小巷。
      他将厚重的读物抱在怀里,脚步轻快,面带微笑,与镇中闲暇的年轻人无异。他穿过小巷、穿过集市、穿过报亭书馆、穿过小镇与海的交织点——刻在临海高柱上的蝴蝶,直到海水悄悄扼上他的白靴,在谢怜靴帮上流下一道不明显的水痕,才使他停下了步伐。
      阴霾之下的海面没有歌剧里屡次提到会撒下的金色阳光,也没有诗人不断歌颂能映下天日的沆茫。它艰难地在风中压抑着怒吼,勉力保持平静,溢出的怒火携着迟来的小雨猛烈地砸向来者身上花哨的羽毛。
      谢怜后退了一步。
      “我以为今天不是个好天气。”
      一句不算善意的提醒混入了大自然的伴奏,低沉有力的发音被刮得七零八落,在这怒号的风声之下更仿若一句呢喃。
      谢怜歪了歪头,暂时无暇顾及这个不合时宜的问候。他正试图抹去衣上发梢的雨水,让身上因为雨水而变得笨重的长摆失去那些多余的重量,那种感觉可不太好。
      散乱的头发顺着风拍在了他自己的脸上,谢怜挣扎了一下,还是选择暂时放弃这里的习俗,挽起一个发髻。
      他眯起眼睛,用书本挡住了愈大的雨滴,最后在高柱的顶端找到了一抹被雨水打湿的红色。谢怜揣摩了一下对方的语气:“还好?”
      与他对话的男子肆无忌惮地坐在那被小镇奉为标志、一人可抱的高柱顶端,两条腿悬在空中,四周镂刻的石制蝴蝶像是飞在他的指侧,隔着雨幕,谢怜仿佛看见他大笑的样子,他说:“我以为你是在找我。”
      隔着风雨,那句话仍奇迹般清楚地飘进了谢怜的耳中。在书本的阴影之下,谢怜的表情出现了一瞬的空白,一瞬间他经历了惊吓、疑惑与惊喜——那个人说的不再是镇里人皆用的拗口语种,而是另一种他最为熟悉的语言,一种他曾经使用了二百多年的语言,那算他的母语。
      谢怜向石柱走近了一步:“你是谁?”
      男子身体前倾,轻飘飘开口:“这个天气敢来海边的,还会问这个问题吗?”
      “这个我恐怕真的不知道。”谢怜摇摇头,冲男子友好地微笑,“或许,你见过一只蝴蝶?”

      “……在暴雨之初的海岸,捕获了一只奇特的蝴蝶。那只蝴蝶的双翼可在深夜与大雨中发光,亮过最华美的萤石。于是他将蝴蝶定死在镶满宝石的盒中,赠与陛下,以求荣华富贵。”树精用怪异的语调朗读着手中的书本,不时停下偷瞄下谢怜的反应,“……虽然他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却仍是发生了不可预估的事情,古老的神明降下惩罚,潮水淹没了一切。”
      “我猜,少了一段什么?”
      “不,谁也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可能是有人想将事情的经过扼杀并永远隐瞒。”树精摊手,将书本递给谢怜,“从此暴雨时的西岸就变成了人人恐惧的禁地,生怕再会撞见第二只蝴蝶。”
      那段结局之前的文字是一段无法破解乱码,像是孩童糊涂乱画在上面,与前后整齐的字符格格不入,却又确实严肃的印在纸页之上。
      谢怜轻轻敲了敲讲述结尾部分的地方,他对整个故事持怀疑态度,也没听说什么精怪会有毁灭一个临海城市的威力——要知道他活了这快三百年,法力最充裕的时候也不过是会几个没什么伤害的小法术,以及变回本体时无需将自己栽回土里。
      “所以,它现在不仅在海边,还跑到了镇子里。”
      他望向他新识的朋友:“若真如你所讲,恐怕问题出现在杀害。仅仅看见,我想是无伤大雅的。”谢怜叹了口气,他从树精的目光里读出了与他同样的未尽之言——
      可是人类的贪婪无法剔除。
      或许那只蝴蝶也深知于此,于是在第二天一早便飞上了树精的露台。

      “蝴蝶?我想这个天气没有蝴蝶。”男子挠有兴趣地打量着他,几缕湿漉漉的长发顺着他的动作从胸前垂下, “等天晴了丛林里应该会有很多。”
      谢怜又往石柱走了两步,他非常怀疑对方在大自然的乱奏之中到底能不能听见他的声音,虽然对方看起来暂时没有遇到这方面的困难,“好吧,那我就没有什么其他事情了。”
      他已经走至石柱下方,那男子大半个身子悬在半空中,弯腰与他对视。谢怜提心吊胆地看着他惊险的动作,忍不住道:“嗯……你要下来吗?我或许可以给你找一把伞,你身上湿透了。”
      男子沉默了一瞬,如他所愿缩回了双脚,紧接着踩着柱边缘的浮雕几步跳了下来。他似乎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会说……”
      谢怜:“什么?”
      他这会儿才发现,那人居然比他高上不少,哪怕跳了下来,他若是想看清对方的相貌仍是需要仰头。
      那男子还是一身东方的装束,红衣乌靴,半张脸被湿淋淋的长发遮住,而剩下的半张……谢怜对上对方的视线,又马上移开。
      他见过许多好看的妖精,但妖精一辈子只能定一次本相,虽然化形时都不由自主会往漂亮的方向去准备,但多多少少会因为经验不足有一些失误,而让他完全挑不出什么毛病的皮相他这么些年还只见过一个,现在那个人就站在他面前。
      而他甚至不清楚他面前的这位,到底是妖精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反正不太像人。
      男子似乎有些好笑:“还以为你也会让我赶紧滚下来。”
      ……抛去原因与开口方式,他好像也确实是这个意思。
      谢怜摇了摇头,将手中记载着蝴蝶传闻的书本递了过去:“遮一下?”
      水珠在封面烫金蝴蝶的蝶翼上稍作停留,汇成更大的一滴,然后顺着凹凸不平的封面滚落。雨落下时给他书加了个隔水的法术,而他本人却因为体积过大超出了法术的能力范围,免不了落汤鸡的结局。
      男子瞟了眼他手中的厚书,并没有意外那书在大雨中仍然干燥,也没有伸手接过去的意思,似笑非笑道:“那你怎么办?”
      “我没事呀。”谢怜朝他摊了摊手,他衣服湿透了,连带着上面花里胡哨的装饰深了几个色号,活生生把他一个“审美不太正常的年轻人”变成了“花里胡哨的流浪汉”。
      男子目光盯着书封上的蝴蝶,仍是没有其他动作。谢怜冲他尴尬地笑了笑,终于意识到自己这身装扮好像确实不妥,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小声挽救:“反正已经湿了。”
      “我淋到的怕只比你多。”男子将书轻轻推回谢怜怀里,“走吧,等雨停了我带你去找蝴蝶。”
      谢怜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下意识往他身边迈了一步。对他的反应男子仿若意料之中,朝他微微一笑,伸出一只手来。
      “可是,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是谁。”谢怜的手悬在空中,与那只修长而干净的手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你也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在海滩上找蝴蝶,”男子懒懒道,“我们扯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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