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丝链》潘子叶

62、买车风波

　　转眼间，栗婕已在家带了四年孩子，看着叶子长大，栗婕好似又回到了初来郑州的那段时光。从栗婕来郑州的第一天起，栗敏就想着一定要帮妹妹把关寻份好工作，可一晃十多年，栗婕至今还是个无业游民，虽已成家，如今又有了孩子，但也并不能算是生活圆满，无忧无虑。
　　栗敏单位理疗室的几个小姑娘最近也都有了编制，每月拿着平均奖，活儿也不多，环境也整洁。栗敏总是想着当年万燕红顶替栗婕上班的事情，假设万燕红不辞职，或许栗薇也不会死；亦或是栗闯不与万家结亲，那这工作机会就是栗婕的，熬个个把年，也能熬出个名堂，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待业在家。
　　叶子周岁的时候，栗敏倒也问过妹妹的想法，旁敲侧击地提点她趁年轻再去找份工作，也好减轻一下陶二虎的负担。可栗婕却说：“眼下这日子就顾得住，我还闲操啥心，二虎能干，也不差我这点儿贡献。”听栗婕这话音，栗敏心想是点不醒妹妹了，而且如今彼此也不在同一屋檐下，妹妹怎么安排生活是她自己的事情。
　　后来，陶二虎在装修生意上冷清了大半年，栗婕一家瞬间断了收入来源，就连叶子上幼儿园的学费都是管旁人借的。无奈下，栗婕打算进货做些服装类的小生意，因为没有本钱，进货的费用还要先借。一切迫于无奈，栗婕自己当然不想去做这些，门面房租不起，就只能在路边摆摆小摊，可楼下到处都是附近的住户，如此一来，栗婕原先假装阔太太的事情就要露馅，这人她丢不起。
　　一家人借了半年债，陶二虎的装修队才又接到了个大活儿。栗婕也趁热打铁，把原先借来进货的钱又都还了回去，只当没说过先前那些话，又重新当起了她的“阔太太”。
　　每次周末，栗敏照例带着些饮料、粮油去妹妹家瞧瞧，可孟孟功课紧，跟去的回数也越来越少。栗敏每次回来都对女儿说：“孟孟，你姨姨又问你了，问你咋没去？”孟孟听到后总是“哦”一声，然后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要是作业不太多的时候，咱们一起过去看看你姨姨和妹妹，抽空看看家里有什么不用的玩具、衣服、书之类的东西，有合适的收拾一些，下次好给叶子带去。”每次听栗敏说这些，或者看她带着孟孟去栗婕家串门，林谦总要忍不住说栗敏“使命感”太重。每每说到此处，栗敏也想多说两句：“不就是说我闲操心嘛！俺家人不如你们兄弟姊妹有本事，不靠我接济一下会中？”只要说到父母、姊妹的问题上时，栗敏总是压不住脾气，而林谦也常会明里暗里透露出瞧不起人的意思。
　　林谦认为，如此救济栗婕不是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人人都有老的一天，栗婕总不能靠别人救济她一辈子吧。栗敏作为姐姐担心妹妹，想让大家都过得好些，减少些贫富差距，因此不用的东西就尽可能地二次分配出去，再说自家不缺那些，留着也是浪费，不如分给需要的人。栗敏的这些想法大概与秋云有关，或者是栗家上下几代人都过得穷困潦倒，好不容易飞出栗敏这一只凤凰鸟来，人人受些恩惠又有何错，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坏的想法。
　　秋云常说：“有总比没有强。什么东西不都得花钱买？要吃饭，就少不了柴米油盐，这些个东西样样都要花钱，若是自己多出些，就分给缺少的人去用，这样大家都能过得好。”林谦理解不了这种吃大锅饭的思想，而在栗敏看来，林谦不过是怕别人占他便宜罢了。
　　虽然栗婕算是暂时渡过了难关，可陶二虎工作不稳定，万一以后出了事情，一家人还是得饿肚子。可栗婕想法简单，觉得只要过好当下就行，还振振有词地说：“我不是没钱，只是都花光了而已，都拿来享受了。”栗婕是一天也不会委屈自己，家里从来少不了成箱的时令水果，要是哪天懒得做饭，就先洗些水果吃，到了饭点儿再去楼下买现成的上来。栗敏瞧妹妹吃得比自己还要讲究，真想多说两句难听的，也好让她知道生活不易，可栗婕却说：“有那些个东西，我又有这些个钱，怎么就不能买来吃？”
　　栗敏说：“水果凉冰冰的，吃多了肚子也不舒服，成箱买回来又容易放坏，你可以一次少买几个，吃最新鲜的，好吃了再买。”可栗婕像个爱犟嘴的小孩子一样和姐姐争辩道：“买的时候我就尝过了，好吃！所以才买了一整箱。”
　　栗敏又说：“好吃是一方面，省钱也是一方面。我上次买桃，发现贵得很，要不是你姐夫非想吃，我就再等一个月，等桃都下来了，肯定是物美价廉。”但栗婕却说早买早享受。
　　姐妹两截然不同的消费观引起过多次争吵，有时听得孟孟心烦，想来若是小姨能尽快还上借妈妈的那几万块钱，妈妈也不会非要监督小姨家的日常花销。可栗婕并没有意识到姐姐的心思，每次还只是自顾自地说着那套“超前消费”的理念：“姐，这个你放心，二虎在外面挣的钱肯定够养活我们一家三口的。人也就几十年的寿命，说不定哪天就没了，不赶紧趁着手里还有点儿钱的时候享受一下，万一哪天两眼一闭，攒钱不也就没什么意义了嘛！”
　　“可那也不能花冤枉钱吧！”说完，栗敏开始帮栗婕算账：“你算算，一碗烩面搁外面要卖十二块钱，这要是咱自己在家下面条，两块钱的面条就能吃撑，你看看这能省多少钱！再说了，以后要是有个小灾小难的，就不需要用钱？现在孩子上学、报课外班，哪个不花钱？不是我催你，你说买房子的钱两年内还上，这都多长时间了，也不听响了？”听姐姐说起买房的事，栗婕也怪不好意思的，还钱这事儿确实是她当年亲口承诺过的，可当时就是为了要争口气，不只是说给栗敏听的，更是说给亲哥哥栗闯听的。
　　那会儿，栗婕刚生了叶子、在郑州坐月子，栗闯当哥的特意进城看望妹妹，本是好事，可后因万燕红与公婆的相处问题，兄妹俩竟吵起了架，还双双跪着指天发誓，说了许多可笑又狠毒的话，其中就有这样一段：
　　栗婕怀里还抱着熟睡的小叶子，扑通一声跪在院里的土地上，眼含热泪，指着天说：“我发誓，我对咱爹咱妈绝对比你和万燕红做的好一百倍！要是我说了假话，出门让车撞死我！”
　　栗闯生怕自己理亏，想着她跪我也跪，于是便说：“我也敢发誓！你做的一点儿不如我和燕红！就你？自己都顾不住生活，哪有工夫操心家里的事儿！”
　　“谁说我顾不住！谁说我顾不住！我至少在郑州有套房子，比咱姐的还大不少！”
　　“那还不是管咱姐借的钱？”
　　“借的又咋样！我一年还她两三万，两年就清账了，我有这能耐，你和万燕红中不中？”
　　……
　　可这会儿，栗婕只能笑笑说：“放心姐，年底我先还你两万，绝对不成问题。”
　　栗敏说：“不是姐催你还钱，只是想提醒你，花钱真该紧着些了……不然时间长了，二虎心里肯定也有意见。”
　　“他敢？！他才没啥意见呢，我在家生孩子、带孩子、给他做饭、洗衣服，不骂他不着家就是好的了，他还能怨我？”可听了妹妹说的这些“业绩”，栗敏再看看栗婕家中沙发上堆着的裤子、衬衣和屋里床上团成一团的被子，除了“在家”、“生孩子”、“带孩子”这三条之外，其他纯属虚报。
　　栗婕与冯珂同住一个小区，有时散步会在楼下碰面。最近一次偶遇，栗婕还向冯珂咨询了关于“摘环”的事儿。
　　冯珂悄悄问了栗婕：“怎么，想生二胎？”
　　栗婕虽嘴上说：“没有没有。”可心里确实一直有这样的打算，也与陶二虎提过几次。生孩子本是私人问题，可冯珂也是替栗婕着想，之后才与栗敏通了气。得知栗婕想怀二胎的打算后，栗敏和林谦站出来坚决反对，说栗婕尚不能自理，一个孩子的生活都紧恰恰的，要是再添一个，生活的担子恐怕要更重。
　　大概是栗婕自己也没有做好准备，也可能是资金真的不宽裕，二胎的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可自此之后，林谦总觉得栗婕的人生观出了问题，说她只会通过生孩子、养孩子来实现个人价值，这根本不能算是个完整、健全的人。
　　这次周末，栗敏带孟孟一起去理发，打算完事儿后再去趟栗婕家。娘俩还在理发店时，栗敏突然接到栗婕打来的电话。
　　栗敏说：“我们再过二十分钟就出发，晚上不在你那儿吃了，别烧俺俩的汤……上午老家有人来找我看病，带了些家里晒的红薯干，一大兜子，俺家肯定吃不完，一会儿给你送去点儿吧。”
　　“中，姐，少拿点儿就行，家里也不咋做饭。那啥，姐，你现在说话方不方便？”
　　“咋了？你说吧，我和孟孟在理发店，我刚理过，在等孟孟。”
　　“姐，最近我想买辆车，可钱不太够，想管你借点儿。”
　　“啊？你要买车？买车干啥呀，是你用，还是二虎用？”
　　“俺俩都用，二虎可以自己开车接送客户，也可以拉货用。他要是不用的话我还能开车接送个孩子。”
　　栗敏问：“那……你手里现在有多少闲钱？想买个啥样的车？”
　　“我看好一辆，上牌照、买保险、交税下来大概要十五万。”
　　“轿车还是面包车？”
　　“是轿车。”
　　若栗婕真买了车，栗敏心里还多少会有些不平衡。想想自己像妹妹这么大的时候，有什么？可自己没有的，也不许别人有吗？栗敏有些生气，气自己怎么就成了栗家的老大，怎么就没个可以伸手的人！但栗婕又不是旁人，没人照顾孟孟的时候，还不是妹妹搭把手的？
　　“那……我给你拿多少够？”
　　“我手里吧……也没有太多钱，大概就有两、三万，本想着年底还给你……要不，再等我几年，一气儿还你二十万吧？”
　　“你……你这是要让我出大头儿啊？”
　　然后，电话那头栗婕说了很多，孟孟只听到妈妈在电话这边皱着眉头“嗯”了几次，然后说了句“随便”，便挂了。
　　孟孟问妈妈：“姨姨说什么了？”
　　“你姨说，不和我姊妹了。”
　　“为啥呀，妈？”
　　“因为我不借钱给她买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