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有个她》王立西

4、第 4 章

　　公交车上，秦舒坐在窗边，车辆驶过带起微风，轻柔地吹拂着她，她的一头小卷毛被轻风扬起，配上圆圆的小脸，显得软萌可爱。
　　车上有几个男生时不时转头看她。

　　秦舒头埋得更低了，身体更侧向窗外的方向。她手指一动，碰到双手捧着的雪花酥，心里闪过陆修倚靠在网吧外，凝视香烟燃尽的模样。

　　其实，他不用给所谓的“封口费”。
　　她从来没有告状的习惯，况且陆老师那么温柔的女人，即便知道了他去网吧的事情，也只会口头念叨一下。

　　“大学城站，到了。”机械的女声播报着站点，公交车上人来人往。

　　秦舒拨开一个雪花酥，放进嘴里。
　　奶味弥漫舌尖，还有蔓越莓淡淡的甜，很适合夏末。
　　她还想再吃一个，手指却触到一张纸。

　　秦舒一愣，拿出来一看——

　　一张崭新的二十元被压在糖果底下，从包装袋外面看，根本看不见。

　　公交车已经开得没影儿了，陆修双手插兜，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他矗立在原地。

　　秦舒。
　　陆修无声地念着这两个字。

　　十年前，他跟着母亲去齐教授家拜访。在那里，第一次见到还是个粉团子的秦舒。

　　小孩子练习小提琴很苦，手指软，琴弦又硬，压在上面，不一会儿就能磨出红印子，又酸又疼。

　　练习乐器很容易半途而废，所以小孩都有大人跟着陪练，只有秦舒是一个人。

　　秦舒那时候疼狠了，就生闷气，不肯继续练习。齐教授径自喝茶，只说现在不练，以后都不要碰小提琴了。

　　陆修在客厅里坐着，想这个娇气的小姑娘肯定会放弃。

　　哪知，小团子一听，就抽噎着抱住齐教授的大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反复说：“我练，我练……”

　　后面的一小时里，小团子眼里委屈地包着泪，手上却不停练习。

　　那头小卷毛比现在更卷，双眼圆溜溜的，就像雨后的天空，干净无瑕。

　　想到这儿，陆修唇角微弯，转身，慢慢朝着家走去。

　　昨晚下了一场雨，天气总算凉爽一点。秦舒拿出作业，整整齐齐地摆在课桌的左上角，然后拿出语文课本，跟着早读。

　　早读过半，她感觉椅背动了动。

　　陆修来了。

　　他随意地趴在桌子上浅眠，无处安放的大长腿伸到了秦舒的椅子下面，有时秦舒动动，就能碰到他的腿。

　　秦舒只好把脚放在课桌下的横杠上，久了，就觉得腿有点僵硬。

　　转眼，就到了下午第四节课。

　　第四节课本来是音乐课，但是数学老师上节课拖堂也没讲完问题，干脆就直接占了音乐课，充作数学课。

　　下面哀嚎一片，数学老师充耳不闻，只在黑板上“刷刷”写下一道题目——

　　“这道题有点难，需要朝竞赛方向想想。哪位同学愿意尝试一下？”

　　四中采用蛇形分班，优生、差生、一般生会按照比例分在一个班级。但是一班数学老师最喜欢出一些拓展思维的题目在课上，还常让人上去写出答案。

　　每到这时候，整个班级鸦雀无声，除了极少数特别有实力的人，所有人都低下了头，祈祷不要抽中自己。

　　数学老师环视一圈，咳了一声，说：“如果没有同学愿意……”

　　话还没说完，第三排的林琳举起了手。

　　她坐得笔直，白皙的天鹅颈高高扬起，宽大的校服穿在她身上，透出一股清纯无害的感觉。

　　“啧。”陆齐宁意味不明地看了林琳一眼，惹得秦舒侧头看过去。

　　她小声说：“等着吧，待会儿有好戏看了。”语气里满满的幸灾乐祸。

　　她哥才不会搭理林琳这个爱出风头的作女。

　　秦舒微微歪头，不知道齐宁为什么这么说？

　　“那就林琳上来做一下。”数学老师看着自己的爱将，笑得眯了眼。

　　林琳小步走到讲台上，朝下面扫了一眼，然后定住目光，轻声说：“我觉得可以再叫一位同学一起上来做，可以提供更多思路。”

　　她的声音轻柔，只有前几排的同学能听见，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扭着脖子，朝着陆修的位置看去。

　　下面响起小声的讨论。

　　“班花这是想和陆修来一个双剑合璧呢？”
　　“呵，她倒是想合，也得看陆修愿不愿意啊！”
　　“班花有点大胆啊，就看陆修接不接她的招儿了。”

　　数学老师想了想，这道题有好几种解法，多维度的思考才是他想带给学生的，于是直接点名：“陆修，你来解答一下这道题。”

　　陆修抬起头，扫了一眼题目。他以前做过，也给出了三种解法，却淡声说：“老师，我不会。”

　　“哗！”
　　下面的议论声更大了，数学老师尴尬地皱皱眉。

　　有些女生在下面低低笑了声，甚至有人大胆地盯着林琳看。

　　林琳握紧粉笔，白皙的手指染上粉笔沫，她直直朝陆修看过去，神色中透露出点点委屈。

　　陆修低支着下巴，看向窗外，连一丝心神都不曾分给她。

　　“老师，说不定其他同学能回答呢？”林琳小声建议。

　　可是她清楚，这道题除了她和陆修，还真没几个能解答上。

　　数学老师推了一下眼镜，随便点了一名同学。

　　“那……秦舒你来。”

　　秦舒一愣，抿紧了唇。

　　她数学很一般，当时选择理科也是因为理科比文科成绩稍好一点，这才选了理科。

　　她站起来，刚想说自己不会，就听见老师不耐烦地催促：“赶紧，上来试试！”

　　“林琳那个作女，拉不上我哥，就要拉人去衬托她自己！”陆齐宁无语。

　　秦舒双颊胀红，挪到讲台上。

　　黑板上的题目光是冗长的文字叙述就让人头皮发麻。秦舒握着粉笔，站在题目前，静心思索，然后往上写答案。

　　写到一半，却顿住了笔，接下来的解法，秦舒朦朦胧胧的，怎么也写不下去。

　　旁边的林琳三下五除二，就写上了答案。

　　她侧头看了一眼秦舒只有几行字的黑板，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老师，我答完了。”林琳细声说，还体贴地为老师让出位置，将秦舒挤到黑板边缘。

　　“好，不错。用的公式还是下学期才会教到的。”数学老师满意地看了一眼林琳，再看到秦舒的答案，拧了拧眉。

　　“秦舒，这道题前面很简单，你再想想。林琳先下去吧。”

　　林琳羞涩地低下头，回到座位，迎上同桌崇拜的目光，暗暗挺直背脊。

　　此时，讲台上只剩秦舒，下面同学们的目光齐齐投在她身上。

　　陆齐宁在台下暗暗着急，就听见——

　　“老师，我想到了另一种解法。”

　　说罢，陆修拿着一个草稿本走上来，上面写着简要的步骤。

　　秦舒抬头，对上陆修的目光，里面流转着浅淡的光，莫名给人一种心安。

　　不大的讲台上，阳光斜斜溜进窗户，将秦舒和陆修分割成一明一暗。他们一个高挑冷淡，一个娇小软萌，竟然有一种异样的和谐感。

　　陆齐宁甚至忍不住拿出手机偷偷拍了一张合照。

　　林琳面无表情，腮帮子咬得紧紧的。
　　刚才还说不会，现在却为了秦舒上去？

　　陆修顺着秦舒黑板上的思路写下去，粉笔敲在黑板清脆的声响、阳光中散落的轻尘、淡漠的少年，构筑成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深深地刻进一班同学们的心中。

　　答完了题，数学老师满意地笑了笑，挥挥手，就让他们下去。

　　陆修走过秦舒身边，短袖下的手臂相触，带来酥酥麻麻的触感，他留下一句话：“还不走？”

　　秦舒眨了眨眼。

　　眼前的背影挺得笔直，他的举手之劳，却让秦舒心底一暖，驱散了方才的困窘。

　　一堂数学课就这样过去了，但是陆修为秦舒解围的事情，在校园里传出了几个版本，连在外参加舞蹈比赛的何意都收到了来自朋友的问候。

　　何意看完，上挑的眼角微扬，关上手机，拿着舞蹈一等奖的奖杯，走去机场。

　　“舒舒，陪我去趟超市买零食？”陆齐宁说。

　　秦舒点点头，将黑板上的答案整齐地抄好之后，就跟着她往学校超市走去。

　　饮料区种类多样，一列功能型饮料陈列在冷气柜里面。

　　这个牌子，之前陆修喝过。
　　秦舒目光顿住，拿了一瓶在手上。

　　放学后，一班同学只剩下几名住校生在教室写作业。

　　“热死了，热死了……”蒋一铭扯扯前襟，教室里空调的冷气窜进胸口，总算缓过来了。

　　刚打完篮球，蒋一铭觉得自己周身都在散发着热气，忙不迭地跑到空调下面。

　　他瞥见陆修桌上有一瓶饮料，笑道：“呦！又有田螺姑娘给陆哥送饮料了？”

　　陆修撸一把头发，闻言，抄起饮料丢给蒋一铭。

　　“你不喝？”

　　陆修摇摇头，他从不喝女生送的饮料。

　　“这还有张纸呢！”蒋一铭摘下瓶底粘着的便签纸，念道：“谢谢？”

　　“陆哥，这是又到哪里英雄救美了？”蒋一铭将纸递给陆修。

　　陆修接过来一看，上面规规矩矩的字迹，像个学生初学写字一样，满满的认真。
　　有点熟悉。

　　陆修微微蹙眉，纸条在指尖翻转。他的目光落到秦舒的课桌左上角，然后松开了剑眉。

　　秦舒认真，刚开学就手抄了课表，贴在左上角，上面的字迹与纸条上的一模一样。

　　“呵。”陆修眼眸微闪，将蒋一铭即将放进嘴里的饮料抽回来。

　　蒋一铭：“？？？”

　　“自己接水喝。”陆修说。

　　这就是好兄弟？一瓶水都不肯给！
　　蒋一铭忿忿地拿着杯子去饮水机接水。

　　陆修倚着教室后面的黑板，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

　　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抓着瓶子，瓶子里凉凉的水窜进陆修心里，抚平了刚打完篮球的燥热。

　　“送水不留名，蠢不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