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言自语》唐竹英

2、第二章

　　但是这个超市女收银员不是来问有没有包子的，而是来找茬的。
　　自己难道不该救她么？说不上英雄救美，说起美，那她比自己的老婆可差远了，但也算得上是见义勇为吧。他不要她感恩戴德，但也不要她天天来往他伤口上撒盐。
　　“大英雄啊！你不是很能干吗？怎么不去把电话里说话的那个女人找出来呢？”
　　见李季不理她，她歪了歪头，又嘲笑道：“怎么，还在这里守株待兔啊！那样的女人也值得你等吗？你不是说我是非不分吗那你分得清吗？”
　　见李季还不搭理，也觉得没意思，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一边走还一边自言自语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李季看着她的背影，头脑一片空白，这就是自己见义勇为带来的福报吗？这样的女人活该被歹徒惦记上！
　　真是个蠢女人！他冷笑一声，蠢得要死的女人！
　　“李季，你等不回自己的老婆，却等来了对门超市的女收银员，真是艳福不浅哦！”出租车司机刘大光，不知何时出现在店门口，同他的视线一道，追着那个女人的背影而去。
　　“你说什么呢？”李季边说边从里面的小笼屉里拿出几个热包子包上后递给他，“你要贫嘴，我下次就不给你留包子了。”
　　“别别，没你这一口包子，我一天开车都不顺畅，肠子里总感觉空落落的。”他边嚼包子边说话，说着说着，就又神秘起来，看看周围，凑近李季道：“哥们，老婆不在身边，日子撂得慌吧？”李季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从他看似狡黠却又特觉老实的面庞上，他看出了一个馊主意的到来。“撂得慌又怎样？”李季回答道，“日子还不得照样过。”“男人的想法，我懂，死要面子活受罪。”刘大光咬了一口包子，边嚼包子边说话。好好的包子到了他嘴里就变得惨不忍睹了，而最不可容忍的是，香气到了他嘴里再吐出来，就变成让人很不舒服的臭气了。
　　“很久没刷牙了吧？”李季皱了下眉头，用手捂住鼻子，同时偏偏头拉远了与他的距离。“我压根就没刷牙，日里夜里跑车，歇息睡觉都在车上，哪有那个条件刷牙。再说，我那爱干净的老婆没在我这里，我邋遢些也没关系。”
　　“显摆你有老婆是吧？”“哪里哟！我这两地分居的，与你这情形没啥两样！”“那你不把老婆接过来？”“没房子，老婆不愿过来！”“所以你这么没日没夜地开出租，就是为了攒钱买房？”“当然！当然！”刘大光的嘴巴上已经沾了许多肉馅的油，笑起来有点像屠夫，但他笑得倒挺真实，是那种富有成就感的笑。这一点，李季算是看出来了。
　　刘大光还要凑近李季说些什么悄悄话，李季不愿闻他嘴里的臭气，又见他包子早吃完了，却还捏着装包子的塑料袋不丢，于是道：“你不赶快跑车去，这时候可是上班高峰期。”谁知刘大光却道：“上班高峰期早过了，我舍得在上班高峰期来吃包子？”李季不知该说什么时，远远瞧见有个交警往这边走过来了，他忙道：“还不快开走，交警来了！”
　　刘大光一听慌了神，仍自捏着那个塑料袋掉头就走。到了车上，他打开车窗伸过脑袋大声道：“包子钱我晚上给你！”李季这才意识到只顾着和刘大光唠嗑，竟忘记收他包子钱了。不过，这都是老宾主了，不怕赖账。每天给刘大光留几个包子，已经成了李季工作的一部分。等他来取包子，也没觉得费时间，反正，等待也是他工作的一部分。只是，他能等来不刷牙的刘大光，却等不来打不通电话的老婆。
　　刘大光刚刚吃了包子，肚里饱着，心里也满心满意地饱着。从李季包子铺出来后不远，他就拉到了一个客人。客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提着个黑色公文包，看上去像是个当官的。但他不是去政府机关，而是去某大学。刘大光对某大学是熟悉的，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去那里接送客，接的一般都是女学生。他就想不明白了，那些女学生年纪轻轻的怎么会去做那些事情呢？她们不是有父母供养着吗？怎么就不能好好学习呢？他不止一次地想劝她们好好做人，好好学习，却从来都没说出口过。关于欲望的东西，他懂；对于追求上的东西，他也懂。但对于女孩子们那种超常的欲望和追求，他就是不懂。他总是暗暗地摇头，并小声嘀咕，搞不懂啊。
　　听说这人是去某大学，刘大光不由把他想成了与某些女学生有瓜葛的人，心里有些愤慨，表情上也不免露出几分轻蔑来。人模狗样，一肚子坏水哩。当着客人的面他没有说出来，但是客人下了车，收了钱后关上车门，他终究是重复了一句：“人模狗样，一肚子坏水！”
　　谁知那人有强迫症，总怕自己落了东西在车上，就又返回来往玻璃窗内瞅了瞅，刚好就听到了刘大光的嘀咕。那人道：“你说谁人模狗样，一肚子坏水呢”刘大光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别的客人来搭他的车，就头也不回地说：“还不是那个穿着西装提着皮包的家伙。”“你是说我吗？你怎么说话的呢？你认识我吗？”那人连发三问，语气里带着愤怒，刘大光回头一瞅，懵了！他怎么还没走呢？
　　接下来，那人硬是拉着刘大光的车不许走，要他把话说清楚，还叫来了学校保安。从学校保安口中得知，原来那人叫陈教授。“我教了一辈子书，踏踏实实，任劳任怨，怎么就成了人模狗样，一肚子坏水的人了呢？你不把话说清楚，不赔礼道歉，我就不放你走！”陈教授显得特别委屈，情绪也相当激动。被一个并不了解自己的的士司机侮辱，陈教授的表现被大家所理解。刘大光也知道自己理亏，面对陈教授的指责，他只能不住地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犯糊涂。”另一个保安听到这边有动静，也走了过来，这时，有些路人也围观了过来。另一个保安远远地就认出了刘大光：“这不是每晚都来校门口拉客的那个司机吗？你每晚尽把些女学生往车里塞，你都把她们拉哪里去了？还有，你又是从哪里些方把她们拉回来的？你长成这样，你就像是个好人？”两保安都为陈教授打抱不平，吃瓜群众听保安说他专门在夜晚拉学生妹出去，也对他没什么好感，更何况他满嘴是油的样子让人看了着实生不出好感。要真正说人模狗样，这个司机倒还差不多。
　　被大家指责了一通，刘大光也不敢还嘴，一是的确是自己犯口贱在前，二是得罪了他们，以后怎么来此拉客呢？这里可是他夜晚的财源地呢！
　　就在他低头哈腰地赔礼道歉，不知怎么脱身时，两个交警从对面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喊，这里只能临时停车，怎么还不开走呢？刘大光像是遇了救星一样，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回答着就开走就开走，马上马上。钻进车里，他立马打火起步，迅速往前开去，于是，众人的目光在反光镜中渐去渐远。
　　“真倒霉！说句话也能招来口舌之灾！”刘大光自言自语道，“一定是不该吃李季的包子！”
　　第二天，李季给刘大光留了包子，他却没来取。他要关门时，来了个穿西装的男人，问他有没有包子，他就把给刘大光留的包子卖给他了。那人吃了一口，不住地说：“真香，有我家乡的味道。”李季于是就问他家乡在哪里，他就说是在天津。“哟，您是天津人哪！”李季知道天津的包子很著名，他在书上学的就是天津包子的做法，只是没亲自尝过地道天津包子的味道，如今听天津人说他的包子有天津那边的味道，他就特别激动。怎么能不激动呢？
　　他递给那人一条凳子，与他扯开了话题。扯谈中，他得知那人姓陈，在某大学当教授。哟，您还是教授哩。李季于是又向他表示了自己的崇拜之意。那人笑眯眯地瞅了瞅李季，道：“小伙子，你人品好，手艺也不错，生意一定很火吧？早早地就卖完了，怎么还是限量生产啊？”
　　李季道：“就一双手，忙不过来，只能做这么多！我也不贪心，能糊口就行！”
　　“不贪心好，不贪心好呀！一个人活在世上，其实就这么点事而已。”于是，陈教授又谈起了人“生而是大，活而为简”的道理。李季听了，觉得他说的话很有哲理，不愧是大学教授。当问他教哪门课时，陈教授却叹了口气，没正面回答他，只道，杂着哩，杂着哩，什么都教。那您更是了不得，什么都懂啊！李季于是又给陈教授倒了杯开水。陈教授喝了一口，又道，你这店子面积是不大，不过腾挪一下，倒也可以摆下一两张桌子，你何不摆上好让大家歇歇气，一边吃包子一边聊聊家常。李季认为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