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花依崖》若晤于西

3、三.天涯地角有穷时

　　世分两境，一境为魏牧亦现在所处的无灵之界，即“众界”，众界中人为灵长，怪力不生，生生世世经受人间历练，不得以外力干涉生老病死。
　　一境以神族为首，仍旧维持着千年前的模样，为“异界”，神妖人鬼魔五族并存。异界中神族仙庭又分为东庭，西庭，南庭，北庭及天庭，天庭为仙家之首脑。
　　除却仙庭官家，神族又囊括各路仙宗，如海上龙族，女娲裔族，以及游仙散人等。
　　两境五庭，一直都默契地守护某种平衡，同一个空间生存，未有例外，不得僭越。
　　数千年来两界互不干扰，互不相通，互不知晓彼此的存在。
　　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大多已经淹没在尘世中，或是缄口不言，或是无人敢信。
　　没有人知道紊乱两境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也没有人敢为之承担责任。
　　不过迄今，大多数人都没有找到正常往来于两境之间的通道。
　　异界的人到达众界之后的半个时辰之后，便会立即法力全失，沦为凡人，再回不去异界，即便是他知道了这个秘密，也无可相告。
　　而擅自从众界穿越至异界的凡人，也难以在妖魔横行的异界里存活。
　　唯有身怀仙骨且手中握有墨灵石，擅使仙术之人，方能安然于两界之中。
　　此前的十九年里，辞亭几乎每隔几日就要往返一次，确认魏牧亦这边没有出现任何状况，一炷香之内就务必赶回青城，否则他就会和众界里的其他人一样，变成普通人。
　　身为墨灵六仙之一的魏牧亦，也作为秘密的保守者，对于这些，她心知肚明。
　　早先这么多年辞亭从未在魏牧亦的面前露出过真面目，如果不是情非得已，他也不会匆忙现身，想来定是异界又有了异动。
　　魏牧亦细细一算，她离开异界也有数千年了，也不知那边的旧友都怎么样了。
　　她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不知如何开口，脑子一抽，随口就问：“你们遇到麻烦了？”
　　话才出口，魏牧亦便懊悔了起来，生生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若是没有麻烦也轮不到辞亭亲自来请她出山，可她偏偏还没有决定要前去参和一脚。
　　辞亭果然面露喜色，伸手作揖行大礼，。
　　“是有些棘手，与墨灵石相关，情况紧急，时间又有些紧迫，掌门师兄和卫岛主特意让弟子前来请您出山。”
　　想她魏牧亦入土多年，出山这二字未免用得轻佻了些，出土还算强差人意。
　　“我知道了，你走吧。”这个坑要不就跳下去，要不就把它填了，又或者，绕过它。
　　“牧姑娘不与我一同回去吗？”辞亭一脸愕然，虽然已然猜到不会太顺利，只是没想到魏牧亦拒绝的如此干脆。
　　“不了。”
　　魏牧亦转过身去，并没有再给辞亭任何机会。
　　她在这个世界过着安逸的生活，那边的世界腥风血雨远不及这边的安宁平淡来得舒坦。
　　刀尖上舔血的生活她再不想经历了，万剑穿心的痛感至今想起仍旧是折磨，她再没有勇气面对的是至亲的牺牲，上一世是她豁出性命也未能改变的悲惨结局。
　　这一次她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凶悍的敌人或是难测的人心，故地重游却早已物是人非，都需要时间来抚平。
　　辞亭追问道： “为什么？”
　　“有你师兄他们在呢，我回去做什么？”
　　墨灵六仙无不是各神族中的佼佼者，又有灵石在手，即便是少了一两个人，战斗力也不容小觑。
　　“可是――”说起来辞亭也是一个十分固执的人啊。
　　“我要回去了，你也快回去吧。”生怕自己再不决断就要心软应承下来，魏牧亦迅速打断他的话，抬腿就要走。
　　也不知道青城用了什么法子才得以在两境中自如来去，但不管用什么法子，总归逃不过天命，辞临必不可能在此停留过久。
　　辞亭再度陷入慌乱之中，一刻钟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半，他此次若不成功，就只能等第二天再次尝试，而魏牧亦已恢复记忆，又有墨灵石在手，想寻她的踪迹，谈何容易。
　　说什么也要让魏牧亦先答应了他，辞亭迅速拦身只魏牧亦的面前， “此事不仅事关墨灵六仙，更是牵动天下黎民和六界安宁，若是处理不当，这边也会受到影响，请牧姑娘三思！”
　　“那边的事，不是有你师兄他们吗？那么多年都撑过来了，还差这几十年？”几十年间新的继任者就要出现，到时魏牧亦延尘等人纵情山水也无妨。
　　说来话长，辞亭一时之间也解释不清楚，只道：“今时不同往日，新的继任者已然出现，若牧姑娘你不回去，届时青黄不接，师兄几人恐受灵石反噬之毒，仙庭屡次施压，前路不知该有多艰险。”
　　“什么叫做‘新的继任者’已经出现？”不过才过了数百年，六界□□，何来新的继任者？
　　“除了牧姑娘，普天之下谁不觊觎六颗墨灵石？”
　　那倒是了，远古墨灵仙尊为平定蛮荒之乱，舍身将毕生灵力化为六颗墨灵石，一举收复六界。
　　自此，神力无法预测的墨灵石便成了六界众生共同追逐的上古神物。
　　后来灵石分散至九州四合，以元灵石为首各自寻找宿主。
　　元灵石既如今的南庭墨灵石，是万年前第一颗被炼化的灵石，能通人性，一旦认定宿主便终身跟随，称作“归宗”，除却不能化作人身和与人交流，几乎可被视作上等生灵。
　　其他灵石皆需以元灵石为引方能认主，即为“破封”。
　　自仙界五庭抗礼，南庭元灵石相传至今也有千年，现在的宿主，就是魏牧亦。
　　当年魏牧亦身死神魔之战，魂飞魄散之后元灵石竟追随旧主，当众凭空消失涣散。
　　至此南庭元灵石失踪百年，因而南庭没有再立新的储君。
　　魏牧亦魂归第七七四十九天，青城掌门延尘道长在青城玄灵石封关前，利用其探寻元灵石的下落，意外寻得魏牧亦的踪迹。
　　在与异界相隔两千年时空的众界，元灵石复活魏牧亦后，将她藏身于此。
　　复活后的魏牧亦沦为凡人，不但失去仙法也失了记忆，但元灵石一直佩戴在身边。
　　“我必须要回去吗？”魏牧亦语气软了不少，她已经开始犹豫了。
　　她的软肋，偏偏是他们五人，想来想去，与他们五人在一起，总好过一个人在这边煎熬。
　　这个坑，终究要她自己跳下去才算恰如其分。
　　辞亭又是一揖，严肃而恭敬道： “是弟子擅自求个必须，师兄和卫岛主知晓你的性子，并未强求。。”
　　“你让我再想想，处理完这边的事，再给你答复。”
　　魏牧亦一时之间也难做决定，只好先敷衍拖延。
　　辞亭不语，不置可否。
　　“我要回去了，你明日再来找我，我自会给你答复。”
　　“好！我送姑娘回住处可好？”生怕魏牧亦下一秒就变卦，辞亭决心跟紧了她。
　　“随你。”魏牧亦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但也懒得管他，丢下两个字甩手便走了。
　　辞亭连忙快步追上。
　　“牧姑娘……”
　　“不许叫我姑娘！”
　　“是……那，叫什么？”
　　“我没有名字么？”
　　“是，牧……衣。”
　　“跟你师兄一样，顽固不化！”
　　“我师兄他哪里顽固不化了，师兄他一向都是通情达理的人。”
　　一路上魏牧亦狂翻白眼，辞亭一身长款风衣，说话却有古人遗风--酸溜溜，礼数一个不少，幸好是晚上，要是白天，魏牧亦只当是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个人。
　　“师兄这几日每日都要亲自检查青城墨灵石，就等牧姑，牧衣你回去解封了。”辞亭一边快步走着，一边与魏牧亦搭着话。
　　魏牧亦则不以为意，“保护墨灵石，是他分内的职责。”
　　“似乎还是牧衣你说的话有道理。”自然是魏牧亦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提起延尘，魏牧亦想起了一些陈年往事，忍不住感慨万千，“你师兄错过了宣于姐姐，就每日空守着一块石头，不睹物思人么？”
　　既然选择了留在青城继任掌门之位，那延尘与宣于念，必然是断了念头的。
　　“唉，说来也是惋惜，师兄和宣于仙子本就是最般配的一对，如今好聚好散，虽保了他们百年不变的容颜，却相爱不能相守……”
　　原来榆木脑袋辞亭也曾为这段感情惋惜过。
　　“你呢？如果是你，是选长生不老还是与子偕老？”魏牧亦歪着脑袋，俏皮一笑。
　　榆木脑袋连连摇头，悻悻闪退，“牧衣你真是说笑了，弟子是修道之人，哪里会想那么多？”
　　“是吗？那可不一定！万一你遇上了你喜欢的姑娘？”魏牧亦饶是不肯作罢。
　　“不会的，弟子既入青城，自是此生不违背戒律。”他目光坚定，说这些话时不觉脚再次加快脚步，他的时间不多了。
　　“那是因为你没有遇上你喜欢的姑娘！”魏牧亦小跑着追上他，想看看他的表情，自觉妙不可言。
　　“不会有的！就是有，也绝不影响弟子一心修道的决心！”辞亭心理防线似乎被魏牧亦攻破。
　　“哦！这样子呀！”魏牧亦作恍然大悟状。
　　“牧姑，牧衣我们怎么说到这里来了？”
　　“是我说的吗？是你先说起的！”魏牧亦一脸茫然，心里早就笑得七仰八岔了。
　　“啊！是嘛？”
　　“不是吗？”魏牧亦故意逗他。
　　“……好像是。”辞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倒是也没有什么变化。
　　两人就这么并肩走着，闲聊着，魏牧亦巧妙的避开了与墨灵石有关的话题，等辞亭反应过来，不由得暗自愁苦怎的又被魏牧亦带偏，只好自认倒霉。
　　二人并肩走到宿舍楼下，因这里人群来来往往，他们在十余米处的树下停下。
　　“我到了，你也回去吧，回去之后记得告诉你师兄我很好。”这个时候，延尘或许已经知道魏牧亦的情况了，尽管如此，作为旧友，她也要表达一下牵挂。
　　“师兄他什么都知道，不需要我告诉他，”辞亭一脸天真，“牧衣你回去后可千万深思熟虑，明天若是得不到答复，往后的每天我都会来叨扰，直到你答应为之。”
　　“你也真是挺执着的，你就不怕我躲起来跑了？”还真是个锲而不舍的年轻人，不愧是延尘带出来的。
　　“不会的，你若要躲早就走了，何必在这听我说那么多，何况我也追不上你！如果你真的躲起来了，我就在这里等你，你肯定还要回来的！”对于这一点，辞亭倒是信心满满。
　　“多年不见，你倒是学聪明了哈！”这么多年，都学会防着她这个混世妖女了。
　　“过奖了，这得多谢卫岛主啊！”辞亭一点都不掩饰，直接便将卫南初出卖了。
　　提及南初，两人都笑了起来，魏牧亦忽然有点期待再见到那群可爱的人。
　　说笑归说笑，两刻钟就要过去，辞亭也该走了。
　　魏牧亦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这里的人都是凡人，你可不要随意施法。”
　　“你放心，我懂规矩的。”辞亭点头，转身离开。
　　这里行人虽络绎不绝，也都只当他们是普通情侣，早已熟视无睹。
　　魏牧亦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路灯也照不进的黑暗里，才安心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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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长一点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