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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归来颇似曾相识 ...

  •   卫牧衣出了耹雲塔,往柯茗厢的路上,也不知从哪顺手拿了个灯笼。
      与元书涯的遇见并不意外,只是未免太早了些,险些将几人之前的计划全盘打乱。
      也似乎没有那么糟糕,如若真如延尘所料,元书涯此时已到了柯茗厢,那她刻意回去,似乎有些欲盖弥彰了。
      但是万一她赌赢了呢?至少还有一半的胜率。
      他必定比她还要煎熬。
      他一心执着想要求个答案,给他便是。
      只是答案正确与否,全由卫牧衣一人定夺。
      斗转星移,卫牧衣不能再是卫牧衣,元书涯也不会再是元书涯。
      她在这里不会停留太久,最多半年,她又会悄无声息的离开。
      而元书涯,本就该留在美好的记忆里,何必再起波澜。
      卫牧衣独自走着,一路到了柯茗厢的院口。
      低矮木槿围成的栅栏,花在夜时萎靡,屋内没有烛光,偌大的院子里空荡荡的,院落中随风摇荡着几个灯笼,灯火昏黄。
      她抬起头,正要推门而入,入眼就是无处可盾,那秋千旁边分明站了个人,一身米色宽袖深衣,在这夜色中更是显眼。
      那人,自然是元书涯。
      何时换了身衣裳?卫牧衣暗忖,迟疑了片刻,还是推门进去。
      看他这身装束,也不像是要来打架的,不如先会会他,见机行事。
      于是她便十分豪爽的向他大步迈去。
      “这位公子为何深夜出现在柯茗厢?这里是青城禁地,外人不得进来的,”卫牧衣对着那身影高声说着,话音落下的时候刚好走到他面前,口中喃喃着,“看你这身打扮,也不像是青城弟子。”
      元书涯早已察觉到卫牧衣到了柯茗厢,只是等人走近了才慢慢转过身去,三尺的距离,那双眸子在夜里灿若繁星。
      就是这双眼睛了,撕掉面具之后,寒意也消失不见,那张脸比起年少的时候,更是棱角分明,还真有些好看。
      若不是眼前的这位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魔,卫牧衣真想拉着这个生得十分好看的朋友走在大街上,感受来自少女们的疯狂。
      卫牧衣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元书涯,拿着灯在他脸上晃了几下,眼神骤然锐利警惕,“你是什么人?”
      “阿牧,你来了。”
      他轻声开口唤她名字,声色中几分欣喜,几分苦涩,几分镇定。
      丝毫没有将卫牧衣的生疏放在心上,他想着卫牧衣不过是与他斗气,才这般故作生人。
      他这一叫,卫牧衣心底微颤了几颤,一时间脑袋有些发蒙。
      恍惚间让卫牧衣想起那个梦,元书涯看似纯白的笑容里,被信任和关心掩盖着的冷箭,其实暗藏着杀机。
      卫牧衣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她没有应答,只装着一脸茫然,问道:“你认识我?”
      随后她转了转眼珠,似在思考,定睛一看,“可是我不认识你。”
      “牧衣?”元书涯疑惑不解,试探着叫她。
      可是,卫牧衣似乎没有反应,许久之后,方才听得她一句略带犹豫的“嗯”。
      似乎是思虑了很久才得出来的答案。
      ……
      元书涯凑近死死盯着卫牧衣的眼睛,想看出些什么,可是在她的眼睛里,除了沉静如水,再无其他。
      没有喜悦,也没有嗔怒,澄澈淡然而没有一丝慌乱。
      元书涯一时心绪大乱,眼前的这个女子,分明就是他苦苦寻觅多年的卫牧衣,他一直不相信她死了。
      这世间谁都可以死,唯独卫牧衣不可以。
      可是魏牧亦的陌生和迟疑都让他对自己产生怀疑,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见对方不再出声,卫牧衣方显出一脸无趣,冷漠道:“你既不是青城弟子,便趁早离了此地,青城刚来了刺客,不大太平,你逗留此地,可别连累了我。”
      说着,转身就要进屋里。
      前脚刚迈出,右手便被他拉住。
      “放肆!”卫牧衣呵斥他,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她脸色极其难看,眼睛里喷着怒火,十分不悦,“你若再乱来,我便不客气了!”
      “你且听我说。”
      “大半夜的,我与你有什么好说的?”大半夜的,让其他人瞧见了多不好。
      “不过是过去了百年,你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他的声音很是伤心,他笃定的认为,卫牧衣这样对他,完全是因为他如今是魔尊。
      “……”这个人怎如此难缠,卫牧衣头痛欲裂,真是信了延尘的鬼话,早知道便不来柯茗厢了。
      “你终于回来了。”
      元书涯仍自顾自说着,卫牧衣只觉他毕竟是当了魔尊的人,平时唯我独尊惯了,难免一意孤行。
      为不横生枝节,卫牧衣也只得忍着。
      “我就知道,南初他在骗我……”
      “如今你我既已相见,你也没必要再躲避,光明正大的,岂不痛快?你这般待我,无非就是因为我如今身份变了……”
      卫牧衣沉吟道:“你身份是什么……”
      “你要知道这根本就不是我能选择的。”他似没有听进,为自己的命运不公鸣不平。
      这一点卫牧衣始终心知肚明,出身没有办法改变,身为神魔,各自为政,谁都身不由己。
      如今的元书涯,站在面前的这个人,与年少时的那个人,分明没有区别啊!
      他当真是个心狠手辣的魔鬼么?
      卫牧衣心里打鼓,他要再说下去,怕是支不住了,便想趁他不注意偷偷溜走,不料他随手就点了她的穴道。
      悄无声息地,没有给卫牧衣丝毫反应的时间。
      “你,你想干嘛?”卫牧衣惊声失色,大意了。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只要你乖乖待着。”这话听起来就生冷了很多。
      卫牧衣在心里骂了他千百遍,若不是有任务在身,早就冲开穴道将某人暴揍一顿!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这边卫牧衣仍旧没有任何动静,反倒是元书涯一头雾水。
      “阿牧,你功力似乎不及从前了,怎的你还冲不开我点的穴?”
      “我本就不是她,又怎会有她那样深厚的内力?”暗夜里卫牧衣有些委屈。
      她的话穿墙刺骨,将所有的希望都破灭。
      “什么叫做你不是她?”元书涯瞪大眼睛看着她,势要将她看穿。
      “这位公子,我在这里听你说了半天,也算是听懂了个大概,不过你要找的那个人,应该不是我。”卫牧衣看着元书涯疑虑的模样,压抑着内心的波澜壮阔,继续往元书涯心上的那把火上浇油。
      凭空说出来的话,元书涯是不会相信的。
      就在眼前的人还能是假的?试问那个叫卫牧衣的姑娘,世上有谁能取代?
      “我知道,你要找的,是这柯茗厢的主人,南庭少主卫牧衣,对吧,不过你要清楚,她早在一百年前就死在了神魔交战的战场上,人死不能复生,神仙也是一样的。”
      “谎话连篇!”这句话,元书涯倒是说对了。
      “我不是她,你认错人了。”卫牧衣又强调了一遍。
      “你明明就和她长得一样!想要诓我?真以为这点小伎俩能骗过我?卫牧衣,你当我是三岁小孩?”说着话,元书涯禁不住激动的颤了颤身子。
      明明就在半个时辰之前,他们在耹云塔交手过。
      可是眼前这个女人,这个跟卫牧衣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却说她不是卫牧衣?
      “我为什么要骗你?现在六界的局势,卫庄主重现难道不该普天同庆?瞒着消息算什么,我若不是被你逼急了,也不会把这这么大的秘密告诉你。”卫牧衣认真道。
      元书涯似魔怔,他的满心欢喜,就要落空,“不可能的,你们墨灵六仙最是七窍玲珑,是诡计也难说……”
      “这本是青城机密,但我看你既能来到此处,又认识南初公子,应该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才费口舌与你说明。”卫牧衣面色如常,语气冷静。
      “那你倒是说说清楚,”男人眼里闪过一道狠戾的光,“说不好,呵……”
      算是上钩了吧,卫牧衣暗自松了口气。
      但是惹怒元书涯,也未必可以保留全尸。
      只觉脖颈处一丝冰凉,再低眉看时,卫牧衣才发觉不知何时元书涯的袖口里多出一把长剑,正抵着她的大动脉。
      真是,够狠啊。
      簌簌黑夜里忽然吹过一阵阴风,吹得卫牧衣从头凉到脚,瘦削的身子随风晃了晃。
      “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是道长把我带上山来的,后来我才知道我跟故去的卫,卫庄主长得相像,他们想让我假扮你要找的那个人,完成墨灵石继任。”这一套说辞,希望可以蒙混过关。
      临时的腹诽派上用场,幸好魏牧亦机智,这些讯息或许不能改变元书涯的杀心,但也算得上是透露了一些“情报”,于他而言,没有损失。
      元书涯陷入沉思当中,似在细细咀嚼话语的真实性,不知他信了没信,总之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忽然地,他那葱一样细长的手指停驻在卫牧衣的下颔处,双眼紧盯着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锁骨。
      “你,你又要做什么?”卫牧衣的声音都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确实是她小瞧了元书涯,只见面前这人没有收剑的意思,反而目光里又多了一丝诡谲,“你若不是她,身上不该有墨灵石。”
      这是要?
      “我身上当然不会有墨灵石,那玩意儿早就随卫牧衣的死失踪了,我一个冒牌货,身上怎么可能会有墨灵石?”怕就怕元书涯要验明正身,查看墨灵石是否还挂在她胸前。
      然而元书涯的手还没有放下,“有没有墨灵石,也要我看过了才知道。”
      “你,你敢碰我我就喊人了,你非礼我!”
      “非礼你又如何?”
      卫牧衣一怔,原本以为他要说就卫牧衣那副皮囊,还勾不起他的兴趣……
      没想到百年未见,元书涯竟到了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
      她灵光一闪,索性道:“而且我虽然不是卫牧衣,但我好歹跟她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你这样,未免对死者太不敬!”
      一句话又砸在了元书涯的心坎上,他手顿了顿,眼底一丝悲凉,慢慢将手拿了下来。
      “你还有什么没有交待的?什么时候来的青城?家住何方,家里都有谁?”转眼,元书涯又成了那个令人畏惧的魔君原睚。
      “我大概是半个月之前来的青城,跟着延尘道长学了些仙法,我家在临川,家中没有其他亲人了,就我一个,是青城收留了我。”她对答如流,毫无破绽。
      “这么晚了不在柯茗厢待着,做什么去了?”元书涯这个人还真是喜欢刨根问底。
      “耹云塔,去看看传说中的墨灵石,为今后的行动做准备,结果很不巧,我今天刚上耹云塔就碰到了刺客,还跟他打了一架,那刺客连我都打不赢,还想盗取墨灵石,真是不自量力。”魏牧亦说着便笑出了声。
      抬眸就遇上某人刀光剑影的目光,瞬间收起笑容。
      她知道的,今日在耹云塔上与元书涯交手,她每每出招都露出破绽,元书涯要反杀她简直易如反掌,但是他并没有。
      他收了长剑,一挑眉,“就这些?”
      “你先解开我的穴道好不好,我有点难受~”撒娇这种事情,卫牧衣绝不染指,但是魏牧亦擅长。
      元书涯眯了眯眼睛,情绪不明地瞥了她一眼,手一挥,解了她的穴。
      “继续。”他面无表情的说着。
      “我是与她长得相像,但我不是她,想必延尘道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把我带上青城的吧!”卫牧衣揉捏发麻的手臂,十分诚恳。
      “你细想想,我与那南庭少主,定是有诸多不同的。”
      元书涯一听,沉思不语。
      “其实这世间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解释的,或许一切都只是巧合吧。”卫牧衣接着旁敲侧击。
      某人明亮的眸子里遮上一层朦胧的雾气,整个人都颓丧下来。
      “对,你不是她。她倔强得很,从来不会向我服软。她法力高强,不会这么弱。她看到我,也一定不会像你这样心平气和。她若活着,必定……必定恨极了我……又怎么会任由我说这么多话,只怕连见都不愿意见我一面……”
      好像,似乎,目的达成了。
      元书涯呢喃自语,忽然便一声冷笑,那悲痛的失望从他身上散发开来,“就算你们长了一样的脸,你也不会是她,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喂,你没事吧?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卫牧衣看着元书涯丧气的模样,竟有一瞬时间觉得自己过分了,安慰人这种事,她不会,只好这样小心翼翼的说,“你若真想不开,也别在这里啊,被发现了我要负责任的,实在不行,屋后有山崖,你跳下去,就一了百了了……”
      说完这番话卫牧衣愧疚感又长多了几成。
      元书涯没有回应,转身走向木槿花丛,伸出手抚摸着枯萎的花,自言自语道:“花都枯萎了,你却还不回来,年年往复,终究还是失望一场!”
      年年来此,她停留过的地方,都种有木槿花,花开花谢,百年已过。
      “花只是晚上枯萎了,早晨太阳一出,会重新盛开的。”卫牧衣不假思索的说。
      “你不懂……花虽重开,年年复始,但人,再不会回来。”冷瞥了她一眼,他说着,折了一枝花。
      “咔嚓――”一声轻响。
      “花待得好好的,你摘它做甚么!”卫牧衣看着心爱的花被人折断,忍不住怒吼。
      那人似是没有听见,半晌,回过头,看着她半天,绕有深意开口:“原来你也是爱花之人,也不枉你有着和她一样的容貌……”
      “……你赔我花!”卫牧衣一阵恼火,满头黑线,“你思人就思人呗,摧残花算什么!”
      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被元书涯长剑支配的恐惧。
      “今夜打扰了!花,下次再还你,告辞!”元书涯带着折断的花枝消失在一片雾影中。
      人走了,手中灯笼的烛火也要燃尽。
      看着还在摇荡的秋千和木槿栅栏,卫牧衣失神许久,她轻叹一口气,转身进了屋内。
      这一夜,终于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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