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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若非群玉山头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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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没有点灯,卫牧衣一人在床榻上合衣静坐。
这一夜,终是比想象中的要漫长了一些。
外面的风声停歇,到了后半夜,她才安然睡去。
柯茗厢。
厢,名为厢却并非厢房,与南初苍祈的故居窦越楼相似,名为楼实为合院。
柯茗厢位于青城的西北角处,倚崖而建,屋后断崖峭壁,屋前院落回春。
这里曲径通幽处,花木伴秋千,最近幽静偏僻。
当年青城长老玄清亲自为她选址造的院落,在此之前,这里不过是一座断崖。
那场大战之后,诸墨灵石寥落,为不被人扰了清静,这里成了青城禁地。
窦越楼则立于青城西,过了铁索桥,便有门匾,刻有“窦越楼”几个大字,出自苍祈之手,高墙内有花有草,亦有习武的场所。
屋后巨石垂柳,屋前玄铁索桥凌驾,索桥的另一头,是高阶弟子闭关练功的静宇堂。
早些年苍祈住此处时,每每外出归来,必定携美酒同归,这两人,一向惺惺相惜。
据传,卫牧衣的那几位北庭的父辈,年轻时也时常在此小住,不过自卫牧衣在青城修习,就从未见过他们来过此地。
玄清真人与卫牧衣的父亲北庭仙主、伯父耶浪岛主是故友,再加上她天资聪颖,悟性极高,便收她与南初、萸栀为关门弟子,唤名延牧、延初,延萸。
加上延尘,终其一生,玄清就只收了这四个弟子。
但这些早已被淹没在时间的大海当中,似乎并不常被人提及。
柯茗厢落成之后,萸栀与卫牧衣便住了进来,唐印阁主宣于念也偶尔来此小住。
三人依着各自喜好,打点院落,木槿围成的低矮栅栏,屋门前的秋千,和窗边的蜀葵,四处的大灯笼,都是她们来过的痕迹。
风烛残年故人老,物是人非事事休,所幸这里的一切还没有风化,天定或是人为,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时过境迁,她们都散去了。
得有所得,失有所失,左右不过一场前尘旧梦。
如今空荡荡的院落,故景依旧,却只剩下了卫牧衣一人独守。
她一直等着,来自东海的飞鸿。
回到这里,又要像从前一样,大多数的日子在黑夜中度过,而白天她闭目而眠的时间。
一切也只有在黑夜中,才会变得真实。
破晓,传来青城的第一响钟声。
今日青城有远客要来,她也该收拾收拾心情,才好面对即将来临的波涛汹涌。
待第三柱钟声响彻青城,魏牧亦立于柯茗厢飞檐之下,不等常宁前来通报,便出了门。
原本按照约定她该尽早前往解封玄灵石,不过她鬼使神差,走到途中忽然转向,悄无声息地登上了耹雲塔顶。
在这里,青城的一切尽收眼底。
她趴在檐上向下望着,望着朝阳下一层纯白色的风景。
只见青城上下早已是沙场点兵,林立着最生机勃勃的一幕。
通往青城山门与正殿的石陨阶,每隔五阶便有相对而立的两位道士,远远望去,便是一条整齐而醒目的白色腕带。
延尘与辞亭辞临带着青城众人,早已站于练剑场,延尘着一身紫袍站在最前,辞亭辞临服色皆为深青,站于延尘身后两侧,身后还有严阵肃穆的青城众弟子。
排场之大堪比当年青城轮换掌门之时那般盛大庄严。
毕竟是天庭的旨意,修仙之人又素来奉仙者为尊,声势浩大,也算是给仙界一颗忠心耿耿的定心丸。
初夏的朝阳爬上山头,西山头的月影早便消失不见。
半刻后,一青城弟子一路轻跑上石陨阶,三言两语汇报状况,又退了下去。
想来是有人要到了。
魏牧亦不住凝神盯紧了石陨阶,是期许也是担忧。
片刻后,三人缓步走上石陨阶。
卫牧衣定神一看,正是贺龄舒和孙络含,还有一白衣少年在前头带路,应该就是延尘口中的谦平。
她莫名地就开始紧张起来,即将要见到的人,是躲不过去的人。
再不愿意面对的她都敷衍过去了,还未真正的交锋,这样轻微的触碰,又算什么?魏牧亦深呼吸宽慰自己,不过是远远观望罢了。
二人互相搀扶着,登上了青城高峰,行至延尘面前,先是谦平鞠身说着话。
随后二人也向延尘作揖行礼。
卫牧衣远远看着两人,一身修长的衣裳,一个是翩然富贵公子,另一个是含羞闺中小姐,二人出双入对,举止曼秀,彼此相依。
竟无意间一声叹息,幸而她放手早,还不至入情太深,即便曾经心力交瘁,如今想来,也都已经变得不痛不痒。
再没有什么比顺其自然更让人心安理得的了。
她倔强的很,这次却连答案都懒得寻求。
一个不经意的走神,魏牧亦再看时,下面的几人早已结束谈话。
隔着几百丈的距离,卫牧衣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为不被发觉而引起注意,不敢轻易施法细听。
顺遂心意见到了贺龄舒两人,卫牧衣还没有离开的打算。
那位西庭的公主,她也想一睹风采。
作为墨灵六仙之首,她有勘选继任者的权利。
卫牧衣还是南庭少主时,也曾与西庭人打过交道,西庭朝野中,她有些许故人。
几百年前人们提及到的大多数西庭人,皆鄙夷他们的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只因西庭一直未有墨灵石,在六界纷争中处于边缘地位,妖魔两界经天纬地之时,常常有意无意地略过西庭,西庭才得以在乱世之中拔地而起。
西庭人素以西庭为尊,娇惯傲慢,与天庭割裂数年,天庭自是无可奈何。
不过近年来,西庭也不大太平,魔界似乎终于想起了这个昔日“与世无争”的仙府,对西庭实施一连串打压行动。
如今的西庭外强中干,已显颓靡之势,为挽救日薄西山的朝政,就必然要在墨灵六仙中取得一席之位。
所以西庭与天庭的合作,可以说是各取所需。
一柱香的时间悄然逝去,初夏的阳光虽然温和,但是曝晒久了也觉燥热,塔顶高处还能感受到微风徐徐的清爽,若是玉阳殿顶,便不那么幸运了。
卫南初此时伏在玉阳殿顶的瓦砾上,嘴里抿着一片翠绿色的树叶。
左右翻滚,躺下,坐起,又躺下,尽显恼火。
他此番来得比卫牧衣还早,卫牧衣登上塔顶时,他已然披着朝霞卧于青瓦之上。
卫南初突然回过头,向耹雲塔顶趴着的卫牧衣招了招手。
卫牧衣丢给了他一个嫌弃的眼神。
下面的人依旧雷打不动的站立着,青城弟子训练有素,绝不可能在这样的场面出现任何失宜的举动。
时间这么过去,青城山门至今还毫无动静。
又一盏茶的功夫过去,鸦雀无声。卫牧衣只觉无聊过头。
这位西庭公主她还未见过,心中就已有芥蒂,只怕日后的相处也未必愉快。
终于,仿若一怎舒爽的风拂面而来,一青城弟子轻跑上石陨阶,照例在延尘面前言语了几句,尔后又退了下去。
终于来了。
卫牧衣悄然退下耹雲塔,化身青城弟子,无声无息的混入一众白衣之中。
阶上人影绰约,远远便看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正走上来,青城使者谦礼被挤到了石陨阶的边缘。
前前后后十余人,原本两刻钟的路程,侍女护卫銮驾拖拖拉拉用了近半个时辰才登上青城。
“师父,师叔。谦礼、谦平自西庭护送仙使归来复命。”谦礼从队伍的侧边快步行至延尘面前,与谦平作揖述职。
延尘立于夏日之下,高挑细长的身形无比坚韧,他音色略温,面上的表情是早已与世俗相隔绝的淡然,但言语间都是慈爱,“一路辛苦,今日便不必留候迎客,回去休息罢,这里交由我与你师叔。”
“是,弟子告退。”
两人一同退下。
经过魏牧亦身侧,二人不住朝她看了一眼,许是觉得有些面生,却也不敢多言,想必也没逃过几位长辈的法眼,他们未曾揭露,其中必有缘由。
“青城掌门延尘,携师弟辞临,辞亭,及众弟子,恭迎奈姝公主及众位仙使。”
延尘双手在胸前相平,深深一鞠,行得是天庭的君臣大礼。
“恭迎奈姝公主――”辞亭辞临及青城众人随其后弯腰行礼。
那奈姝并未回礼,四处瞥了几眼,上下打量延尘良久,才问道:“你便是延尘?”
“正是贫道。”延尘微一点头。
“我原以为这青城的掌门怎么说也该是个花鬓的老道士,想不到今日一见竟是个如此年轻英俊的男子,还有这两位长老,竟也是如此年轻的面孔,难不成你们青城行事草率,连掌门的任选都如此随便?”
她声音虚高,阴阳怪气,站在队列最后的卫牧衣和坐在殿顶的南初,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这般公然嘲讽青城,且别说青城弟子,即便是作为外人的牧衣南初,听来也觉十分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