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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幕二(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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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幻阵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完全改变了。
歪歪扭扭的泥土小路被平整的石阶替代,两旁的杂草因为长期无人打理而窜得与腰齐高,树木枝干粗壮、遮天蔽日,在灰色的石阶上打下斑驳的阴影。回首,来时的路已然消失不见,只有层层石阶自下而来,越过他此时所踏之地,近乎笔直地通向山顶。
他现在……似乎在半山腰。
暗环顾一圈四周焕然一新的景色,低头看向从信封中取出的卡片,尝试着将魔力注入探寻其内部。但没等他将刻在卡片内部的阵法探明清楚,薄薄的白纸便已经化为齑粉从指间洒落。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手,默然片刻后自然垂下,将视线转向面前的石阶。
很明显,这是让他上去。
暗并没有走多久,大约五分钟后,一片巨大的宅邸驻地出现在他面前。
这是一座看起来十分古旧的宅邸。
镂空的某种金属制大门上勾勒着繁复的花纹,本是银色的栏杆在光阴的冲刷下黯淡发黑,一圈圈细小的藤蔓以此为依托生长蔓延,将单调的外墙和大门裹出一片蓬勃生机。透过门上枝叶的缝隙向内观望,可看见一片宽广的花园,它早已因长期无人打理而杂草丛生,枯败的草叶和新生的翠芽交错并存,将本是用以行走的路都遮盖上一层严严实实的黄绿色软垫。再往里可看见主宅,哪怕外墙灰暗、植株盘绕,哪怕其上的雕刻与石像都已风化得看不清原貌,其壮丽堂皇都未被削减半分。
巨大的宅邸伫立于此处,一如漫长时光的倒影。
灵体转移视线看向两侧,包围宅邸的外墙向远方蔓延,弯折处淹没在树海间几不可见。
他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大门——那门被植株缠绕,看起来有些破旧。门栓的位置挂着一把色泽黯淡的金色小锁,配合上并不算粗的门栏,使这本应是第一道防线的屏障显得分外脆弱。可当暗抬起手尝试着推了推时,整扇门却纹丝不动,哪怕是攀附在门栏上植物的叶片都未曾改变一丝弧度。
又是阵法。暗之神代想着。他曾经精通此道吗?
他不知道,记忆里什么也没有。
重重阵法护着的这片宅邸,对那时的他而言是某种很重要的事物吗?重要到他愿意将引导置于此处?
但灵体看着眼前恢弘的建筑,无论是心还是灵魂,都不曾有半点波动。
暗垂眸看向那把金色小锁,先前的白色卡片上除了“进来”一词再无其他,显然过去的自己认为这个词足以扫清他前路的所有的障碍,所以开启这把锁的方式不会很复杂。
锁,需要钥匙。
能作为钥匙的,不仅仅是常规认知中的拇指长的金属片,还可以是一个有特殊力量的固体物,可以是一个空间坐标,可以是一道阵法,也可以……是某个特定对象的魔力波动。
灵体抬手按在门栓处,将魔力注入,紧接着就听一声“咔嗒”,金色的小锁开了。
门向内滑开,带起浅浅的风,道路两旁半人高的绿草摆动着,像是在庆贺迷途者归乡。
他踏入门中,反手将大门推回上锁,沿着被杂草覆盖的路一步步走到主宅前,用相同的方法开了门。
主宅内部不同于外部的腐朽,所有的一切像是时间停滞一般,忠实地呈现着其原本的模样,除了因长年无人打理而落着厚厚一层灰,它的每一寸每一厘都是艺术的结晶,有着令人惊叹的完美,哪怕是对比神界的那座金色神殿也不遑多让。
可惜暗无暇欣赏这壮美之地,当他进门的那一刹那,原本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的反馈波动顿时强烈而清晰起来,像是在催促他尽快前进。灵体像是要将宅内景象印在心底一般环视一圈后,朝定位好的坐标走去。
此时,神界神殿。
芬尔茨姿态随性地斜倚在躺椅上,慢悠悠收回了按在观尘镜上的手。
“找不到了?”芬尔茨身后,紫色长发的男人慵懒地靠在软榻上,将手上的书翻过一页,“又卷进了某个空间裂隙?”
“如果他消失前的位置不是我曾经几次三番企图攻破却不得的地方的话,我倒也不介意这么认为。”
闻言,软榻上的男人笑了一声。
神凉飕飕地瞥了他一眼:“你的小狼狗都跑不见了,还有心情在这看戏。”
“我习惯了。”紫发男人耸耸肩,“看来他终于厌倦和你演这场相亲相爱的戏码了。”
“和他演的又不是我。是谁总和他形影不离?又是谁当初在我把他捞出来后趁虚而入还动手动脚的?”芬尔茨抬手一挥,观尘镜瞬息融进神殿的墙壁内,“罢了,正好还遗憾当时在藏书阁那没找到借口。”
男人笑叹道:“我倒是建议你做好他脱离掌控的预案。”
“他?脱离掌控?”芬尔茨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坐起身,银色瞳眸扫过某段时间长河,“凭他曾经结识的那群废物?还是凭神殿外的那群虫子?”
“谁知道呢,他总能给你点惊喜。”男人把玩着不知从哪掏出的雕塑,暗金色的眼底尽是痴迷,“那可是……我的瑞啊。”
芬尔茨听着身边灵体的话,看向暗之神代最后消失的地方,眼底翻上一抹郁色。
——那他最好是能给祂一点惊喜。
摩咭特某处宅邸。
反馈的终点是一个陈列馆。推开门,大门正对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人像画,画中人的面容与立在门口的暗之神代八分相似,他有着一头雪白的发,深青色的双眸仿若一汪幽深的碧潭,微微上挑的眼角在这本应沉静的潭水中沁入了散不开的涟漪。画里的人带着两分邪气八分庄重,目光的终点轻轻落在推开门的灵体身上。
这像是一张活像,但探测显示出那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油画,能有那样生动的活性大概只是因为作画者巧夺天工的技艺。
除此之外,整个陈列馆四周的墙上挂着近百副画像,每幅画像中的人都摆着类似的姿势,年纪大多处于中年期。他们有着同样的白发,同样的青眸,样貌相似但都有着各自的特色,任何看到的人都会感叹这是怎样一个巨大的家族。
暗绕着墙走了几步,停在一幅画像前。
画中的人很年轻,按照人类的年纪大概还不到20岁。他的头发不是像其他画中人那样的雪白,而是带着光泽的银。那双眼睛的轮廓同他的先辈们一脉相承,但颜色却不是仿若被湖水浸润过的深青色,而是近乎刺目的猩红。画中人的肤色很白,是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给人一种大病未愈之感。
但那人看着画外,嘴角缀着浅淡的笑,完全感受不到半分孱弱,俊美得不可方物。
灵体伸出手,轻轻按在画中人的红瞳上,另一只手不觉抚上自己的眼睛。
暗元素在画框外旋转,凝成一面镜子倒映出暗之神代的面容。
同样的银发,同样的红瞳,同样的凤目,同样的雪肤。
除了他是长发而画里的人为短发,他的每一分、每一毫,都与画中那人一般无二。
那是……他。
过去的他。
他的过去。
灵体垂下眸,看着画框下刻着名字的标牌,轻声念道:
“坷忒·R·密切斯特,密切斯特第三十四代家主。”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无数光粒从标牌内涌出,沿着一条早已预定好的的轨道汇集于画框前方,渐渐凝出一个人形。
下一秒,画中人与灵体并肩而立。
暗有些讶异地看着身边的“人”,很快便意识到这只是一个投影——一个用来给他指路的投影。灵体摸了摸涌出粒子的标牌,却感受不到任何特殊。
因为已经触发了吗?暗想着,他又试探着朝侧边的影子伸出手,毫不意外摸了个空。
这也是阵法的效果?灵体忍不住凑近了些,魔力扫过,却也只是让投影不稳地波动了一瞬。暗绕着投影上下来回观察,投影也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任他研究,等暗之神代终于无奈地意识到毫无阵法知识储备的他完全看不出什么门道、开始疑惑怎么让投影开始指路时,这道身影终于转身朝陈列馆外走去。
暗亦步亦趋地跟在前方稳步行进的背影后,忽地产生了种奇异的想法——那个设下阵法的自己,似乎预料到了他会对此产生兴趣,于是特地让投影显现出来后静默不动,然后在他大约会停止研究的时间再实行其本来的功能。
从他到达这个世界开始,他的所有行为似乎都被看透了。寻常来说这并不是个令人愉快的状况,但对象是过去的自己,让他又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暗抿了抿唇,觉得自己已经被最近的情况逼迫得开始病急乱投医了。
一边平复好无用的杂念,灵体一边跟着投影来到一个房间门口。
只见投影抬起手,在门前虚虚一推后便散成无数粒子消解在空气中。
是要他进去。暗想。他模仿投影的动作按在门上轻轻一推,房门顺畅地向内敞开,迎面便是一个长方形书桌,书桌上方摆着一个极为显眼的红木盒。木盒上没有锁,却无法直接打开,已经遇到数次类似情况的暗拿起木盒轻车熟路地注入魔力,盒盖如愿弹起。
里面放着一个卷轴。
抖开卷轴,那上面画着一个极为复杂的阵式,凭借有限的法阵见识暗只能初步推测这是一个空间传送式,但目的空间的坐标却至少有着八层加密。除非有着极深的空间魔法造诣,寻常术者根本无法从中窥见半分。启动此阵式的方式可以说简单,将魔力注入即可。但对外人来说却又近乎无解,因为有且仅有他的魔力波动才可以将其正常启动。
果然是这样。灵体无奈地揉揉眉心。
为了防止闲杂人等进来,过去的他也是煞费苦心啊。
一边这样想着,灵体将魔力注入卷轴,象征着空间魔法的银光瞬间席卷了整个房间。当其散去后,所有被触动的阵法自发沉寂,外围幻阵闭合,这座隐匿在层层阵法下的宅邸再一次恢复原来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