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先生》苌磐文

14、第 14 章

　　第 14 章

　　临近开春的前一个月里，因为无事可做，我便常常去病房看望她，她的脸色变得好了一些，我害怕听到她与那个人的说笑声，但我还是要去看她，晓韶说我爱心泛滥说我蠢，而施宜宜则说我装模作样，只是为了跟那人碰面。

　　于是，事情变得尴尬起来，为了防止我和那人在同一天去看望式翩，我们达成了协议，一三五我去照顾她，二四六他去照顾，而周末，周末我们两个会在病房见面，但都一言不发。

　　式翩不喜欢阳光照进来，窗户掩得紧紧的，然后用被子蒙着头，她有时候会起来喝点饮料，然后再蒙头继续睡。

　　这种压抑的感觉十分痛苦，我在病房里待不到十分钟便会到走廊去透透气，但是闵豪则不会，他会在床边坐很久，他漂亮的身影在这压抑的氛围中令人感到厌烦，为了打发时间，我在本子上写些东西，一些无聊的东拼西凑的小文章，式翩对此嗤之以鼻，施以最辛辣的嘲讽，她把这些用以振奋人心的小东西撕成碎片，然后随手一扔。

　　临开学的一周，式翩的身体已经基本转好了，她总算对闵豪厌烦到了极点，有一天，不知为什么，窗帘突然落了下来，式翩正起床去挂，这时闵豪突然出现在她脸前，式翩开始爆发了，她的怪脾气随着她的身体转好也终于出现了，而闵豪则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事情的发生，一切来的如此突然，当时，闵豪手里正握着一杯热豆汁，豆汁烫的他的手发红，他并没有注意那突然射进来的阳光，而我更是慢了一步，在我正要挂上窗帘的的时候，只听到式翩声嘶力竭的一声尖叫，然后是玻璃杯打翻到地板上的声音，闵豪一言不发在那站着，而式翩则在那里号啕大哭。

　　“给我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你在这里做什么？这不是你的地方！”
　　式翩开始抓狂了，她用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然后攥紧拳头使劲捶床板，她的长指甲甚至把手心都刺破了，血流了出来，直到茶水变得冰凉，她仍然在那里歇斯底里的哭嚎着，她身体呈大字型仰躺在空荡荡的病床上（被褥已经被踢下去了），身体因痛苦开始抽搐起来，她闭着眼睛脸色惨白，并开始剧烈咳嗽。片刻的死寂，她突然瞪圆了眼睛，开始哼一些奇怪的调调，就像犯了癔症一样。

　　我将地板上的玻璃打扫干净，当闵豪要过来帮忙时我拒绝了他。因为我看到他脖颈上甚至被烫出了泡，他难道感觉不到疼吗？不，他一定感觉到了，只是不说罢了，他眼眶猩红，作为一个易受感染的人，这里对他来说仿佛是地狱，但他还是不离开，因为地狱里有这只漂亮的小鬼。

　　在这间病房里，式翩毁坏过几乎所有东西，她喜欢毁东西，她以前就说过她最喜欢的词便是“摧毁”。

　　她说她喜欢它的发音。

　　窗帘布，墙纸，床单，桌椅，杯子，所有的一切，她都会对他们施以最残酷的折磨，而最后幸存下来的只有那些火红郁金香。

　　突然，闵豪跑了过来，他蹲在式翩身边，在我正疑惑的时候，他起身按了下病床上方的呼叫铃，然后开始猛按式翩的胸口掐她的人中，原来，因为刚刚的哭喊过于用力，式翩休克了，闵豪慌作一团，而我却呆站在那里，护士跑进来，将我推开，我恍恍惚惚的走到走廊，走廊的窗户开着，冬季最后的凉风令我清醒过来，我是个瞎子，是个笨蛋，我如此愚蠢，把时间都浪费在了没有意义的事情上，难道我陪在她身边是为了拯救她吗？太自大了... ...

　　春季开学，班里转来了新同学，一个帅气的男生--岩琉，令班里的女同学激动了好一阵子，男女生们眉来眼去，放荡的说着笑着。余老师和倪希老师谈恋爱的事也就不再有人关心，因为班主任突然成了我的表姐夫，我在班上的地位就更高了，在班长和花晓韶的帮助下，我的成绩进步飞快。

　　开学已经两周了，岩琉的身边仍然围坐着很多人，因为他的成绩有一点差，班主任便把他安排在我旁边当同桌。

　　早上，第一节课前，我把数学书摊开，翻到写着我名字的那一页，然后推到他面前，他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

　　他的傲慢令我感到愤怒，正当我要发火的时候，晓韶叫走了我，她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歪了歪头，我看到她浅褐色的大眼睛里是我那张愤怒的滑稽 ，感觉很伤心，我真的太蠢了。所有的一切都从手心流走了。只剩下些没有意义的、虚伪的、不需要的... ...

　　“朱洇氲快疯了！”晓韶做了个鬼脸，然后狰狞的笑道。

　　“你怎么会知道她？”我疑惑的问道。

　　她没有立即回到，只是轻轻的捏起我的嘴角，强迫我做出微笑的样子，然后歪着脖子疯狂的笑着。

　　“有人把咱们校草拐走了，他这两周都没有来学校，然后呢，朱洇氲也失恋了，有人说她会杀人，大家都知道你喜欢那个男的，我在来学校的路上见到她，当时她手里握着一个金属棒球棒，黑色的，那么粗！上面还沾着干涸的血，她问我你在哪？我说我哪儿知道，然后她就一棍子将我打晕了，当我醒过来便感觉过来找你，她疯了，她们都疯了！我听人说，春天会使人发疯，你也要小心。”

　　她说完这一大通，然后又揉了揉脑袋，她摊开手，手心一大片鲜血：

　　“你能陪我去医疗室吗？”

　　“你应该去医院，去请个假吧，然后报警。”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我把她的刘海撩开，看到她额前有很多血，这使我感到慌张，害怕她会突然在我面前昏倒。

　　“朱洇氲可能会被送派出所，真要报警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她的手，我知道她要表达什么，下一个，或者下下个下场凄惨的人可能就是我了，因为朱洇氲并不是第一个为了闵豪发疯的女孩儿。

　　在医院里，医生说晓韶头上需要缝针，然后再养几天，我俩面面相觑，最后晓韶叫来了她的家长，很快事情便闹大了，在晓韶有钱有势的父母的帮助下，朱洇氲得到了惩戒，被送到了派出所关了起来，但关于她的讨论并不多，更多的是关于式翩的谩骂，课间操场上，那些女生唧唧喳喳，“杀人犯”、“第三者”、“不良”，她们不叫她式翩，用“S”这个字母来称呼她，并且编造一些莫名奇妙，子虚乌有的事情。

　　现在，我更不希望式翩来学校了，我怕她会疯掉。

　　但我十分想她，现在，就连我最喜欢吃的酸菜鱼也变得索然无味了，内心的空虚感使我抓狂，在一个夜晚，一个同时下小雨和冰雹的夜晚，我跑到了式翩喜欢待的天台，我站在第一次见式翩时，她所站的地方，往远处看去，是一片迷雾。当我低头时，看到楼下有一个单薄的身影，穿一身黑衣，有点熟悉的感觉，我知道那不可能是式翩，但我还是对那个人招了招手，我以为来的人至少会是花晓韶，但却是那个新同学--岩琉。

　　“你是那个... ...什么慈？”他问我，用十分生冷的语气。

　　“闵慈。”

　　冰雹噼里啪啦的下着，他的下巴轻轻扬着，关节突出的手揣在裤兜里，大摇大摆的走到天台边缘，然后站在了低矮的围栏上，风吹拂着他深黑色的头发，他望着远处，冷笑着问：

　　“你怎么不跳下去了？你知道我在下面等了多长时间吗？你叫我上来干嘛？让我推你下去？”

　　他转过身来看着我。

　　我开始慌了，不是因为他令人愤怒的那席话，也不是因为他的帅气模样，而是因为他所站的那个危险位置。

　　“你不应该在这里！这不是你的地方！你把月亮遮住了！”

　　他跳下来，走到我身边，打量着我。

　　“你慌什么？哇，你怎么这么紧张啊？你在想你那个杀人犯朋友吧？你想她死吧？”

　　我愤怒的盯着他，他却围着我打起转来：

　　“告诉你，我认识式翩，你知道为什么式翩会变成这个样子吗？是因为我，我看过她身体的每一个地方。有些人就是这个样子，他们喜欢伤害别人，但他们却不一定坏，你可以认为我是来复仇，你也可以认为我只是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说完这些，他就走了。

　　“... ...那属于我的东西呢？”

　　我冲着他的背影吼道，但回答我的只有空气的流动声。

　　月亮有病毒，在每年的春天，她都会透过这些月光把病毒传播出去，所以春天的人会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