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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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开最终还是没有掀开他的被子。
当顾惜朝再次醒来时，已是熹微晨光。
屋外一阵喧哗。万马堂？没听说过。关东，不是在辽人手中吗？可这里？的环境并不像辽国的环境，这里的人……顾惜朝从窗户望去，也不像辽人。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顾惜朝觉得头有些痛，但还是缓缓起身下床。桌上有叶开留下的早点，还是温的。
叶开？真是个奇怪的人，他又想到了戚少商，也是个怪人，难道只有这样奇怪的人才会想要和他做朋友？也是，在别人眼里，他怕也是个十分奇怪的人。
朋友……
顾惜朝并没有去动桌上的早餐，因为他现在有件十分紧急的事情要做，他简直一刻都等不了了。
他环顾房中，找出角落里凉透的一盆水，先随意洗了把脸，然后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和叶开的声音。
“关东万马堂的主人要请我们喝酒，你要不要去？”叶开问道。
“我身无长物。”顾惜朝答，“只要你管饭的话，我在哪里都可以的。”
叶开笑了笑，又转身出去。
顾惜朝并没有在意他们的谈话，继续在屋里找寻。当他拿起堆在角落里那件被烧的出七八个的黑洞又沾满了黄沙的青衣，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及其难看。深深锁着眉头，又长吸一口气，想想叶开那副尊容之后……他还是打算继续找找有没有其它能穿的外衣。
正当他在屋里转悠时，窗外响起一阵马蹄声，人群业已散去，叶开又回来了，手里端着药。
顾惜朝望着他手中的药，皱了皱眉。
“你已经浪费了我两帖药，这药可不便宜。”叶开看他神情，笑了笑，然后又问道，“我以为你已经很饿了，怎么不吃早饭？”
“你知道戚少商吗？”顾惜朝忽然问道。
“戚少商？”叶开想了想，确定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答道，“不知道，他很出名吗？”
顾惜朝的心沉了下去，若说他声名狼藉只在血仇之中，戚少商的名声却该当是传遍江湖的，叶开却不知……他的心沉了下去，口中却答道：“没什么，只是此人与我渊源颇深……”
“你的仇人？还是你的朋友？”
顾惜朝摇了摇头，表示不想再提及这个话题。朋友？仇人？经历了这么多，他却还是将那人当做朋友的，只是对于戚少商来说，怕是没有比他更值得恨的仇人了。
看他神色不豫，叶开便没有再追问，他把药递给顾惜朝，坐下来，开始吃早餐。
顾惜朝接过药，头低下去，眉头却皱得更深了，他到底忍不住道：“你为什么不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
叶开似乎料到他终于会这样问，于是笑着答道：“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已经把钱花完了。”
“那你如何有钱寻医买药？”顾惜朝质疑。
“药是在我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买的，一共只买了五帖，如今只剩下两帖了。”叶开答到，又笑了笑，“所幸我们晚上要去万马堂主人那里喝酒，听说万马堂三老板是个好客之人，若要留下我们做客，想必也会担付医药。”
“至于医师……我昨日在这里花了一大笔钱请客，这里的主人十分欣赏我的大方，允许我挂账。”叶开得意洋洋地说道，仿佛挂账是件很光荣的事情。
“客栈里还有医师？”顾惜朝好奇。
“这里可不是客栈，这里是附近几百里之内，最有名的地方。”叶开答道，然后脸上扬起一抹奇异的笑，“无论你想要什么，这里都有。”
顾惜朝并没在意他笑中的古怪，只在原地纠结犹豫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此时叶开已经吃完了早餐，他站起身来，无奈地笑道：“药快凉了……这已经是第三帖了……”
顾惜朝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仰头把药喝了。然后便看到叶开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件藏青色的外衣，笑道：“你怕是不会想穿原来那件衣裳了，喏，这是带你来时顺便买的。”
顾惜朝接过衣服，发现要比自己原来那件厚实不少，内里还藏了毛坎，只是自己花别人的钱穿新衣，却让别人因为没钱只能穿得像乞丐……顾惜朝觉得有些无措。
“我这人一向爱穿旧衣，讨厌新衣，所以就算你不穿，我也不会穿这身新衣的，”叶开笑着看他，“另外，这里烧了地暖，外面却是天寒风大，你若是受了风寒一命呜呼，我岂不是白忙这么久？”
“谢谢，可……我想洗澡。”顾惜朝说道，说完耳根有些发红，他觉得自己前二十年的脸皮都没这样厚过，难道是埋在荒漠里时被沙子磨的？
“还想看书。”再一便可再二，顾惜朝于是一口气将自己的要求都说了出来。
叶开有些惊讶，对于顾惜朝的第一个要求他有预料，不过第二个要求……
“你还真得是很喜欢看书。”叶开奇道。
顾惜朝尴尬地笑笑，书中有识，他现在迫切需要一些了解一些这里的知识，来应证一下自己心中那个荒诞的猜想是否成立。
“好，你等一下。”叶开道，转身离开时看到对方的耳朵又红了一些。
其实他还有一点觉得稀奇——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他还真是很少遇到脸皮这么薄的男人……到底是正经的读书人，和他这种江湖浪子不同，叶开笑了笑。
不一会儿，洗澡水便送进了房里。叶开特地嘱咐了下，伤口不宜浸水，别洗太久。
于是顾惜朝只洗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出来了……
顾惜朝出来时，叶开正欣赏着刚从美人那里得来的珠花，抬头一看，忽觉芝兰玉树生于眼前，倒将珠花中的美人都衬得失色了……藏青太暗，不适合他，叶开如是想到。
一回神，却发现芝兰玉树正抿着唇，灼灼地看着他。
叶开：“……”
叶开轻叹了气，越过他，关上门，门里又传来了水声。
顾惜朝低头轻咳了一声，好似这样便可缓解心中的尴尬。然后转身下楼，向那玩着骨牌的老板走去。
“习坎，重险，下下。”顾惜朝看前骨牌显示的卦象，说道，“看来此间主人近日有些麻烦。”
“公子也通易经八卦？”主人问道。
“不敢，略懂。”顾惜朝谦虚道，随手动了下骨牌的位置，“六三。来之坎坎，险且枕，入于坎窞。进退维谷，看来主人的麻烦实在不小。”
主人苦笑着问道：“那依公子看，此卦何解？”
“无解。”顾惜朝答。
“无解？”主人怔忡，似有恐怖。
“此卦有问题。”顾惜朝皱眉道，“天以六六之数为节制，地以九九之数以合天道，变化多端，不能穷尽。主人心中已将所有的出路堵死，如何再向旁人求解呢？”
“哈哈哈哈……”主人停顿片刻，大笑道，“公子谦虚，如此算是略通，在下岂非一直是在过家家了？”
顾惜朝不言，他确实觉得这人这般算法，跟小儿游戏无甚区别。
“咦？”主人奇怪地看着他，仿佛刚刚才看见他一般，“公子的容貌与之前在店里的一人十分相似。”
“嗯，叶开与我说过，只是在下并无同胞手足，想来只是天公造物，巧合罢了。”
“哦？不过那人倒也是个有趣的人。”主人笑道。
“如何有趣？”顾惜朝有些好奇，这已是他第二次听人说起那个与长相相似的人，而且两人都形容那人有趣。
“也许是因为他有故事。”主人道。
“有趣的故事？”顾惜朝问。
“未必有趣，却一定很深刻。”主人想了想，答道。
“哦。”顾惜朝看上去并不很感兴趣。
于是主人又问道：“公子精通易理，何不为自己算上一卦？”
“因为我运气从来不好。”顾惜朝答。
“运气不好？”主人奇道。
“占卜一事，一为知前路，二为安己心。”顾惜朝道，“一个运气从来不好的人占卜，岂非自找没趣？”
“有理。不过这个时候来到这里，运气确实不算好。”主人叹道，然后注意到顾惜朝的神色，又问道，“公子可是有事要问在下？”
“是有一点，”顾惜朝有些腼腆地一笑，“不知主人可否允许在下挂账？”
主人笑道：“自然可以，公子不是个寻常的人，在下倒是十分想要结交公子这个朋友。”
顾惜朝却是一愣，似乎联想了什么重要的往事，一时静默。
“公子？”主人奇道。
“额，听说主人这里什么都有？”顾惜朝回过神来，问道。
“大概是有不少东西的，不知公子想要些什么？”主人不明意味的笑笑。
顾惜朝全无所觉，不好意思地说道：“在下想向主人赊件衣服。”
“衣服？”主人先是一奇，而后朝后面的房间看了看，便笑道，“在下一会便将新衣送到公子的房间。”
“……只是，叶少侠未必会穿。”主人想了想，又加上一句。
“那与我无关。”顾惜朝答道，“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主人道：“请说。”
“不知主人这里是否有藏书？”
“藏书？公子想要看书？”主人的神色忽然变得无比奇怪，就像听到有人在妓院借书看一般。
顾惜朝注意到他的神色，但也没有在意，他现在迫切地想要看书，便道：“嗯，不知可否借书一观？”
“哈哈哈哈……”主人大笑，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般笑过，今日当真是个有趣的日子，他伸手一指，“从那扇门进去，穿过院子，左数第一间房便是书屋，其中书籍，君可随意翻看。”
“多谢。”顾惜朝揖谢道，转身向主人所指的那扇门走去。
穿过那扇门后，却见柳暗花明，小院子里疏疏落落的种着几十竿翠竹，衬着角落里的天竺葵，和一丛淡淡的小黄花，显得清雅而有余韵。
看到那丛小黄花，顾惜朝不禁一怔，缓缓抬步走去。
他想到，彼时春日，她与他漫步郊外，看到野花一丛，曳曳可爱，他伸手折了数枝，织成花簪为她绾上，她笑得好似春日初融的冰雪，圣洁又烂漫。那时他想，他将来定要挣得功名显贵，将世上最好的珍宝奉献给她，而不是只能拿路边随手可弃的花草哄她天真的快乐……再后来，汾水秋雁……
顾惜朝心中一痛，竟又是要痴迷，忽听得耳畔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他忽然转头望去，却只见到一处房屋的窗帘卷起，两个陌生女子正指点他说笑。
不是晚晴，他想，不会是晚晴了。
那两个女子中较小的那个却是不愉了，大声朝他喊道：“真是个书呆子，世上最美的花在这里你不去看，却去看一丛蔫蔫巴巴的野黄花。”
年龄较大的那个女子轻斥了她一句，却也转头望着他，看他如何反应。
女子或许很美，可顾惜朝已看不到。
“世上最美的花只有一朵，当她凋谢后，世上便再没有最美的花了。”顾惜朝说。
“真是个呆子，世上最美的花凋谢后，世上第二美的花自然就是最美的了。”又是那个年纪较小女孩，她似乎很不服气自己身旁的姑娘被人忽视，“再说，你看我身边这位姐姐，难道比不上你曾经见过的花？”
“比不上，莫说是人间的女子，便是洛水的神女，月宫的嫦娥也比不上她的。”顾惜朝喃喃道，他想，这样女子哪里是人间的珍宝能配得上的，或许只有这天生地养的生灵才能勉强作她的陪衬，可笑他当初却是浅薄……他怔怔看着眼前黄花，竟已是痴了。
女孩还想说什么，被身旁的女子一手制止了。对于风尘女子来说，痴情的书生有时甚至比辉煌的权贵、英勇的武士更具吸引力，也更难得。
更何况，这个书生还生得这样好看。
于是女子开口了，她的声音好似黄莺一般好听：“庭中风寒，斯人若是有知，定不忍见公子风露立中宵，怀旧已矣，公子可愿赏光到室中饮杯姜茶？”
顾惜朝什么也感觉不到，自晚晴离开后，世上所有的女子对他来说已没有什么分别，他只是缓缓收回了看花的目光，将那些美好的、痛苦的、绝望的回忆一并埋回了心底，用心头的血小心翼翼地暖着，哪怕一切都已冰凉……
顾惜朝回首揖谢：“不必了，在下尚有些事情。”
说罢，又继续朝着书屋走去。
“真是个呆子。”小女孩嘟囔着抱怨道，女人却只是笑着安慰她，眼中却多了些好奇。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