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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小红枣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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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涣涣一边气着陈牧南独霸专行,一边唯恐自己真的被他撇下留在草栅这偏远地方,怂恿满珠去打听。那小丫头完全不像以往干脆,用靴尖踢着夯实的土地不情不愿地说:“我不敢,多嘴的话是会被裴大人重罚的。”
“不过是位参事书佐,你又不算是军营的人,他哪里就有权罚得了你,有我给你撑腰,不用怕他。”
满珠滴溜溜转着眼珠,在章涣涣的保证与裴瑜的威严之间摇摆了片刻,果断地选择了裴瑜,“我还是不敢。”
章涣涣一计不成,转脸将主意打到了绣纹身上,“小孩子果然不靠谱,幸好我还有你能依靠,绣纹姐姐,您受累跑一趟去问问裴瑜,陈牧南是不是把咱们扔在这里不管了。”
绣纹头未抬,手中正为章涣涣缝制一件新夹袄,“当日您可是扯着嗓子冲侯爷嚷嚷他管得太多,现在能清净地躺几日养伤您怎么又不乐意了?”
“这不一样,咱们不理他是咱们的事,他甩开咱们可就是他不对了。”
绣纹:“您别一口一句‘咱们’,主子间的事情,奴婢可没资格插嘴。”
章涣涣直挺挺地躺着,“我怎么就沦落到今天这份田地上了呢,你们全都不听我的,肯定就是欺负我现在病了残了躺着不能动了。”
绣纹将夹袄铺在不能动的章涣涣身上,比了比大小之后继续缝,根本不在乎章涣涣说了什么。
“满珠,那你去把裴瑜请过来,我亲自问他。”
满珠依旧不愿意,章涣涣奇了:“他到底是怎么罚人的,你居然怕成这幅样子。”
“就是把人捆在旗杆之上挂着,大风刮着,烈日晒着,军中的兵勇都受不了,没人想当风干肉。”
章涣涣看看满珠健健康却依旧没脱了小孩子模样的身量,断了这个想法,哼哼唧唧地对绣纹说:“我要给母亲写一封信,让他们知道我在外面过的都是什么日子。现在就写,我要告状,怎么就没一个人心疼我呢……”
“是该给老爷老夫人一个信了。”绣纹收了针线,取了纸笔听章涣涣滔滔不绝地说起谷阳这地方是如何如何的荒凉,天气是如何如何的变化莫测,章涣涣见绣纹的手未动,“你怎么不写?”
“我会挑顶重要的写,您接着说。”
“……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呢,到处都是沙石,已经意料到了随军是不会舒服的,结果更要命的是它真的会要人的命,还没到屏广,一路上变得花样差点先死了几回……唔,这个不要写,免得母亲到时候捧着信哭哭唧唧……可是让人来这鬼地方随军到底是体恤还是折腾,那冰峰如一座座小山,裹着巨石激流猛进,我差点就要跟陈牧南一块以身殉国了,以身殉国这名声还行,万一传出去说我是为了陈牧南殉情……”
章涣涣抱怨正起劲的时候,忽见绣纹深深地垂着头,握笔的手微微发颤。章涣涣就收敛了,抿抿嘴唇,“你就写,虽然艰苦,但我适应良好,唯有吃的差了点,不是一点,是极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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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涣涣苦巴巴地干躺了三天,终于度过了裴瑜要求不能吹风受凉的时间。这期间,陈牧南半点消息也没有。满珠提议,“夫人,我带您去挑一匹马,将军说要您学会骑马,马场里的马随便你挑。”
“他人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还想管着我?我学会骑马有什么用,能一路跑回家么……随便我挑?只要是我看中的都可以?”
绣纹唯恐她吹了冷风,未出门前将人用皮氅将人包裹地严严实实,章涣涣避开她往自己头上罩黄色风帽的手,“不戴了,快被你裹成了一个枇杷。”
满珠正在编一根鞭子,几缕棕色的皮子连着原木色的手柄,“什么是枇杷?”
章涣涣想到谷阳这地不产枇杷,满珠自然没有听过见过,“是我们那里产的一种果子,黄里透着点红,酸酸甜甜。我家中后院便有一株枇杷树,比我的年龄还要大一些,每年会结不少果子,府里还会把它们存在冰室中,逢年过节用于清供。我最喜欢的就是家里的那棵枇杷树。”
章涣涣说起后院的枇杷树便又想回家了,她一边朝外走,一边对绣纹说:“明年的枇杷我们应该是吃不上——”
门一开,外面的风沙先吃了一嘴,章涣涣这才退回来乖巧的戴上风帽。这是她头一次出房门见识到草栅的模样,脚下是绿中夹着枯黄的草,贴着沙子碎石生长,风如同一把刀将卷曲的枯叶割下,裹挟着一路向前。
满珠用一块布围住口鼻,抬头看看天后大声地对章涣涣说:“今日风大,这些沙子都是从北边刮过来的,往日里根本不像是这样。平时云白天蓝可干净了。风一会就该停了,夫人,我们快点趁着马匹都在马圈里快去挑马,不然被人放出去吃草您就更难选了。”
章涣涣不信,指着黄蒙蒙的天空想问满珠她知不知道什么才叫蓝色,刚一张口,又灌进了半口黄沙草叶。她心中的那点期盼早就被狂风刮没了,不过今天不挑出一匹漂亮温顺的小马,刚才那两口风沙就算白喝了。
马圈用原木围着,以天为幕,石槽内没有一株草料,早被马吃完了风吹净了,小马依偎在母马肚子下面转圈圈,公马垂着头在石缝中拉扯着贴地的草茎卷进嘴里反复嚼着。
章涣涣背着手沿着马圈走了几步,“在我看来长的都差不多,满珠,帮我挑一匹最漂亮的。”
满珠立刻跳进马圈中,直接牵着一匹黑马,献宝似的说:“就这匹,这里面最漂亮的,我最看好它。”
章涣涣费力仰头的同时,那马也在低下头平静地盯着她。章涣涣举起手放在自己头顶跟这匹马比划了两下,自己还没到它的前肩高,“这,我能爬得上去?即便能爬上去,掉下来也要摔折了腿。你至少挑一匹配合我个头的。”
满珠失望地举高手拍拍马颈,章涣涣听到她牵着马离开的时候冲那匹落选的黑马说:“是夫人不懂欣赏,不是你不好,这一群里面就你最高大漂亮。”
章涣涣感觉刮在脸上的风弱了许多,抬头发现高远的天空呈现出一片浑浊的蓝色。她摘下风帽,仰头看了好久,再低头的时候满珠已经牵了另一匹花白马过来,“夫人,这匹母马脾气好,个头也不高。”
章涣涣看到它沾着草叶的嘴边挂着一块白沫,白沫中又混着草渣,嫌弃的摇摇头,“个头是不高了,但是又不漂亮了。”
花白马有一双温润的大眼睛,听着章涣涣嫌自己不漂亮,只是自顾自的嚼着嘴里的草,然后朝着章涣涣打个响鼻,温热的气息裹着草腥气喷了章涣涣一脸,它还是一副平静的模样。
章涣涣叫道:“这也叫脾气好?连一匹马都会欺负人了。”
满珠憋着笑往马脖子上一拍,它立刻踢跶着小碎步跑开了。
绣纹用手帕擦着章涣涣的脸,满珠继续在马圈中挑马,嘴里念着“不能太高,千万要漂亮”这些话。章涣涣的目光在马圈中巡视了几眼,眼睛一亮指着一匹马说:“那匹,满珠,将那匹马牵过来。”
“夫人,那是匹小马,脚力不够。”
章涣涣依旧伸手指着,满珠只能将她看中的马牵过来。这是一匹枣红色的小马,章涣涣站得稍微高一些,便能与它的视线齐平,它的眼睛闪着活泼好奇的光芒,竖起的两耳之间有一簇棕红色的长毛,随着风飘在竖起的耳朵旁边。它并不像是前两匹马那样或高傲或老实的立着不动,而是两只前蹄不断原地踢跶。
章涣涣越看越顺眼,对满珠说:“就是它了。”
满珠将小马牵出马圈,“那夫人您顺便给它取个名字吧。”
章涣涣摸摸小马脑袋上的那撮毛,随口说:“红通通的跟颗红枣似的,红枣,小红枣儿。”
满珠听到她这么敷衍,同情地拍了拍马背,“说是顺便但也不能这么随便吧,将军那匹叫大嘶的大红马名字多威风,比红枣黑枣好听多了。”
章涣涣听到她这么说,才察觉自己为何偏偏看这匹小红马如此顺眼,在她眼中,它与陈牧南那匹机灵听话的大红马极相似,只不过小了好几圈罢了。
满珠手中握着才编好的马鞭甩了两下,鞭梢发出清脆的“啪嗒”撕裂空气的声响。小红马高高地扬起头,两只前蹄重重踏在沙石上,一副准备奔跑的模样,满珠拉住它的嚼头,将鞭子递给章涣涣。章涣涣握住略显粗糙的手柄,听她说,“不用抽在马身上,它听着声响就知道应该快快跑起来了。”
章涣涣试着挥着马鞭在小红马耳边甩出一声脆响,满珠手臂用力已经准备好拉住它,没想到红枣两耳抖动几下后迅速恢复平静,甚至连抬起前蹄意思一下的动作也懒得做出来,活泼的大眼睛四处瞅着,只当章涣涣和她手中的鞭子不存在。
章涣涣先瞪着马瞪了片刻,然后又瞅着满珠,听她没底气地说:“不然,您再换一匹?”
章涣涣不服:“我还就要它了,偏不信了,连一匹马也知道看人下碟不成?”
红枣冲她打了一个响鼻。
“哦呦,这态度……”章涣涣朝绣纹伸出左手晃荡了几下,风灌进袖中。
绣纹无奈:“小姐,你能不能记着自己还是个伤患……”
红枣昂起头甩甩脖子,鬃毛潇洒的在风中飞扬着。
章涣涣:“你看它!”
绣纹只好帮她卷起衣袖露出一截腕子,章涣涣单手抓住缰绳往光溜溜的马背上爬,满珠一边说“还要配马鞍”一边抱住她的脚往上托,绣纹张开手臂像只老母鸡护在旁边,“注意点,右手,别碰着了右手。”
红枣偶尔低头啃一下地上的草皮,完全不在乎这三人怎么折腾。章涣涣额上沁出了一层汗依旧没爬上去,没有脚蹬半边身子哪怕跨上去了也没有落脚使力的地方。满珠的膝上被章涣涣踩了好几脚,她最先忍不住了,“您别跟一匹马较劲了成不成?”
章涣涣总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能爬上去了,回头冲她说了一句“不成”,身体立刻往下出溜,满珠慌忙将两手垫在她脚底往上一举,章涣涣借着这股力终于两脚悬空趴在了马背上。
红枣感受到背上的重量,昂起脖子目光盯着正前方怔了怔,然后又当什么没发生一样继续低头嚼草。章涣涣慢慢的坐直身体,满珠牵着缰绳引着红枣开始往前走。红枣不老实起来,后蹄蹬着想要将身上的人掀下去。绣纹张着手臂让章涣涣快下来。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让它知道谁说了算。”
正闹腾的时候,一个兵勇跑过来,“将军夫人,裴大人请您去帐中。 ”
满珠牵着马慢腾腾地将人送到裴瑜的帐前,章涣涣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下马后,两腿直打飘,幸好被绣纹一把扶住了。
“夫人,晋都来信。”
“我家书还没有写好,母亲就已经给我回信了?我就知道他们都离不了我,时时刻刻全惦记着我呢!”
绣纹恭敬地从裴瑜手中接过信笺,取出后递给章涣涣,她才看了第一行,脸色立刻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