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rfect Stranger》寂寞广场

31、三十一

　　吴晓枫拿着卡片，彷徨地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然后急急奔回了家里，拉开了房门。

　　房间正中央，孟迅竟然还保持方才大发雷霆的姿势，动也没有动。

　　“孟迅……”吴晓枫走到孟迅身边，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周围还萦绕着紧张的气息，脸上的肌肉似乎都在紧张着，呼吸好像都没有，吴晓枫心疼地看着他，连自己的呼吸也跟着变轻了，她的手轻轻地攀上孟迅的手臂，孟迅一直紧绷的肌肉这才放松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看起来尽量自然的笑容，他抬起手腕，手表上显示已经快10点半了。

　　孟迅握了握吴晓枫扶在自己手臂上的手，“一会儿11点半我还有课，得走了，不然来不及了，中午你自己吃饭吧。”孟迅动了动身，吴晓枫配合地拿下了自己的手，孟迅动身去了卧室，换了身出门的衣服。

　　“我们一起吃午饭吧，出去吃，我正好饿了。”吴晓枫叫住正要出门的孟迅，快速地换了身衣服后，跟孟迅一起出了门。

　　没有了Mars的车堵在巷子口，显得宽绰了许多，两个人到学校附近的一个小饭馆里，吴晓枫特意点了孟迅爱吃的东西，但一直沉默的孟迅低着头，也没吃多少，最后只能打包让吴晓枫带走。

　　孟迅好像一直在思考着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吴晓枫暂时还不想劝他什么，孟迅现在需要点时间理清些思路，如果现在就劝他去马上接手金帝集团的话，孟迅一定不会答应，虽然孟斌的情况已经容不得那么多的时间等了。

　　吴晓枫把孟迅送到学校门口时，天空轰隆隆地打了几个闷雷，阴云也一点点覆盖了天空，“你赶紧回去吧，一会儿可能要下雨了，今天我的课要到6点，晚上要是下雨太大的话就别去酒吧了，不过你去不去，都给我打个电话，去的话我就去接你。”孟迅停在学校门口，一直走在前面没等吴晓枫的他，才发现吴晓枫一直走在他身后5步的距离，等吴晓枫在他身边站定后，孟迅抱歉地看着他。

　　“要不然今天你也别上课了，跟校长请个假，晚上我也不去唱歌了，我们回家吧……”吴晓枫还是不放心表面看上去很平静的孟迅独自在外。

　　“没关系，不用担心，放心吧。”孟迅的笑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用力地拍了拍吴晓枫的肩膀，刚刚发生哪些事情的主角好像不是他，反而是吴晓枫一样。

　　“那我看你进去。”

　　孟迅点点头，回身走进学校，头也没回，吴晓枫这才离开学校门口，但她没有走远，等到距离学校一段距离了，她停下回过身，站在原地看向学校的大门，过了两分钟，孟迅又从学校里面走出来，吴晓枫的心又揪起来，她抬脚想回去问问孟迅要干什么去，但刚跑了两步便停下来，改成不紧不慢的脚步，保持着一段距离跟着孟迅。

　　孟迅没有走远，只是去了学校对面的街心公园里，在公园里的长椅上坐下来，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目光定在地面上，面无表情，如果不是睁着的双眼，和因为呼吸而轻轻起伏的胸膛，会让人以为他只是一座静默的雕像。吴晓枫的双手轻轻地抖着，她很想此刻就在孟迅身边，就算安慰不了他，能给他一个能温暖他的怀抱也好，但吴晓枫知道现在还不能，孟迅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

　　所以吴晓枫停止了跟踪孟迅的脚步，回身向回家的方向走去。

　　一下午都在打雷，但雨始终没有下来，等将近6点，吴晓枫刚走进即将开业的酒吧的时候，她给孟迅打了个电话，但孟迅没有接，虽然很不安，但吴晓枫祈祷孟迅还在课堂上，没法接她的电话，一晚上，吴晓枫的心里都惶惶的，一晚上，孟迅都没来，等下班时间9点半一过，吴晓枫就立刻走下舞台，连今天的小费都没拿就冲出了酒吧，没想到下午一直没下的雨已经把马路都湿润了，黑色的天空也还正飘着不大不小的雨，没带雨伞，吴晓枫只能站在酒吧门口等雨小一点，但这雨一直都没有变小的样子，吴晓枫又给孟迅打了3个电话，孟迅还是没接，积攒了一晚上的不安让吴晓枫也顾不得大雨，直接冲入雨里。

　　还没跑几步，一辆黑色的轿车就停在她身边，副驾驶的车窗摇下来，吴晓枫好奇地向里面看看司机——司机拥有一张吴晓枫永远都不会忘记的脸，因为他的蓝眼睛。

　　Blue。

　　“上车吧，我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Blue满脸笑意，或许是之前他救过自己的原因，吴晓枫对他有种莫名的信任感，所以只迟疑了一下，就上了Blue的车。

　　“……XX外语学校对面的街心公园，离这里不是很远……谢谢。”有点拘谨，吴晓枫清了清嗓子，轻轻地说出要去的地方，Blue点点头，启动了车向既定的方向驶去。

　　车速不急也不缓，但在心急如焚的吴晓枫心里却觉得太慢了，她上了车后不久就一直给孟迅打了几个电话，但都是不接，直到自己本来就剩下电力不多的手机没电了才罢休，“不好意思，能再快一点么？”

　　Blue轻轻侧头看了一眼吴晓枫，又重新目视前方，只是稍微加了一点速度，吴晓枫也不好意思再催，心里却想象着孟迅现在情况的无数种可能——

　　孟迅是不是回那个大宅子了？

　　孟迅是不是跟Mars要了地址，去孟斌那里了？

　　孟迅是不是不想留在国内，去别的国家了？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吴晓枫想发生的，不管是那种情况，孟迅都有可能不跟她说一声，就从她身边不声不响地离开了，这样的想法让从身体哪个未知的位置传出的不安随着流动的血液到达全身，寒流一般让她冷得手脚都在发抖，等到快到学校的时候遇到一个刚刚变化的红灯，Blue的车不得不停在原地，吴晓枫却不愿意再等。

　　“谢谢你送我到这里，我先下去了。”吴晓枫等车刚停稳，就打开车门跳下车，外面的雨已经小了很多，逆着红灯，吴晓枫穿过马路向街心公园跑去，抹黑找到今天下午孟迅做的长椅，顿时也心安下来。

　　孟迅还坐在那里，还是下午的那个姿势，变都没变过，走到他身边，吴晓枫才看清孟迅身上的衣服都湿了，头发也向下滴着水滴，因为奔跑，也因为无限膨大的担心放下来，吴晓枫大口地呼吸着，孟迅僵硬地抬起头，干涩的嗓子发不出一点声音，公园中昏暗的灯光下，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孟迅的眼睛里闪动，他打开交叠的双手，僵硬而颤抖地伸向吴晓枫，还没等伸到吴晓枫身边，吴晓枫就主动迎向他，把他的头轻轻地抱在自己虽不宽阔，但足够温暖的怀里，此时，孟迅的手也刚好环上自己的腰，吴晓枫感觉到他整个人都是冰凉的，吴晓枫心疼地轻抚着孟迅的头发。

　　这是第一次，天上地下的孟迅伸手向吴晓枫求助，像个失去一切的孩子一样，想要一个拥抱的温暖，想要一个港湾的暂留，想要一个能让自己可以流泪却不觉得丢脸的世界，而这些吴晓枫都愿意给他，随时都是准备好的，什么时候都愿意提供给怀里的人。

　　但即使是这样，怀里的人只是紧紧地抱着自己颤抖着，听不见哭声，只有温热的液体透过吴晓枫的衣服，然后变凉，这是孟迅眼泪本来的温度么？还是在经历过那么多是是非非后才变凉的呢？

　　其实是因为雨太冷了吧。

　　“没事了……没事了……”吴晓枫安慰着孟迅，手抚摸着他的后背，企图帮他冰冷的身体变得温暖一些。

　　等怀里的人渐渐停止了颤抖，雨也差不多停了，吴晓枫慢慢抬起孟迅的脸，“我们回家吧。”孟迅僵硬地点点头，起身和吴晓枫离开公园。

　　在街边拦了辆出租车，见两人身上湿哒哒的，司机虽然嫌弃他们把座椅都弄湿了，但还是打开了车上的暖风，等两个人到家的时候，吴晓枫差不多温暖过来了，孟迅身上因为淋了太长时间的雨，还是冰凉的。

　　进了屋，怕孟迅会生病，没有一刻迟疑的，吴晓枫就拉着孟迅进了浴室，等水放热了，又把他推进浴缸，帮他脱掉从里到外都湿透的衣服，而这一些列动作都是吴晓枫在主动帮他，孟迅就想木偶一样人吴晓枫摆布着。

　　水越来越热了，热气在不大的浴室里笼罩了一层白色的氤氲，吴晓枫帮直立在浴缸里的孟迅搓着冰凉的手臂，手，后背，腿和脚，等孟迅的温度缓过来一些的时候，吴晓枫也出了一头的汗，最后，她在孟迅腰间围上了一条浴巾。

　　“你有试过恨一个人恨到无力的情况么？”孟迅的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他无助地看着抬起身站在自己面前的吴晓枫，“那个人让你觉得恨他是那么理所当然的一件事情，当你拼了命，觉得逃脱了他的掌控，去往另一个山头与之对峙的路上，是那个人在你身后推了一把，他生活的意义好像就是为了让你去恨，你的喜怒哀乐还是掌控在他手里……除了你，我的一切的爱与恨都是他给的，等发现这件事情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好像傻子一样被人给耍了……然后就觉得已经没有力量再活下去，这些年来的我又成了什么？”孟迅终于断断续续地开口了，面部的肌肉因为悲愤与茫然而紧张着，不停地喘着粗气，吴晓枫看着他怅然若失的表情，他真的想替孟迅经历这一切。

　　但吴晓枫没有办法，她最终不是孟迅，她没有经过那些时间与经历。

　　吴晓枫抬手把孟迅正在滴水的额发拨到一边，好让自己能看清孟迅的所有表情，看清他的无助，看清他的迷茫，也看清他被真实的谎言与虚假的真实摧毁得几近坍塌的坚强世界，而它们让孟迅还来不及接受，就要马上选择无动于衷，或者激流勇进。

　　那个需要被拯救的人是孟迅的父亲，他们流着相同血液，有着同样颜色眼睛和头发，是他最恨的，却有着最切不断关系的血肉至亲，给了他生命、爱与恨，甚至把生命和全部信任的Mars的人，最后给予变成了掠夺，温柔成了残酷，忠诚成了背叛，爱也变成了恨。

　　不管救与不救，孟迅都会后悔。

　　这个人让孟迅恨得透彻的一个人，无法升入天堂，也无法落入地狱，只能留在人间苟延残喘，即使撑不下去，也不想乞求自己最心疼的儿子，如果没有自己最忠诚的卫士，即使孟迅抱着爱人慢慢老去的时候，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懂他，维护他，为他说话。

　　“孟迅，听我说，先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就听听你内心的声音，跟随你认为对的想法，你到底是不是相信Mars的话，是不是要回去帮你爸爸，是不是接受他的善意，是不是真的恨他恨无法回头，问问自己，到底是不是……”吴晓枫的双手安慰地摩挲着孟迅的肩膀，语气却很急，她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面前的人镇静下来，她也突然间明白，原来心疼是爱一个人的根基，爱随着心疼开始，却不会随着更疼结束。

　　“我静不下来，根本想不明白，我所坚信的一切突然间以一种扭曲的形式重新排列在我面前，我不知道到底什么是错，什么是对了……”孟迅闭上眼，低下头皱起眉头，轻轻地摇着头。

　　吴晓枫鼓励地看着孟迅，胸中却有种绵延不绝的感情汹涌着，压抑不住地像火山喷发似的向外喷涌着，吴晓枫想一点不剩地都说给孟迅听，但这种感情却没法用语言表达出来，只能幻化成行动，吴晓枫慢慢靠近孟迅，炙热的胸膛贴向孟迅微凉的胸膛，手臂也攀上他的后颈，最后，吻上孟迅温吞的双唇，堵住了孟迅焦躁而不安的话语，而她现在的主动，也让孟迅一时间愣了，身子也僵硬起来。

　　吴晓枫先是试探着，得到对方的回应后，便像粘了强力胶似的再也分不开了，孟迅的双臂揽住吴晓枫的后背，手掌上下游移着，吴晓枫湿透的衣衫里透着奇异的触感，让孟迅拼命地想要吧吴晓枫往自己身体里带，吴晓枫也极力地向孟迅怀里靠。

　　微烫的热水不急不缓地浇在两个人身上，慢慢加深的亲吻，加上因为热水冒出的热气，让两个人的思维都陷入混沌，胸前来自孟迅双唇的温热感让吴晓枫周身也跟着燥热起来，难耐地轻哼了一声，忽然，花洒里的热水停止了，耳边是浴室里刚刚安静下来的不适感，吴晓枫被孟迅推着肩膀，抵在吴晓枫身后的瓷砖上，瓷砖微凉的触感让她慢慢清醒过来，也看清了面前的人在距离自己一臂远的地方低着头，和自己一样大口喘着粗气，自己的衬衫扣子只有一个还系着，孟迅腰上的浴巾半挂着，随时都能滑落的样子。

　　吴晓枫哑然失笑，刚刚的热度也慢慢褪去，嘲笑着自己的“不懂事”，“对不起……这都什么时候了，我……我还在想这样的事，不过我今天好像怎么都爱不够你似的……”吴晓枫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孟迅撑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下次吧……下次等你有心情的，今天的确不是个好日子……”吴晓枫伸手把孟迅的浴巾整理好，“我帮你去拿衣服，不然会感冒。”吴晓枫推掉孟迅的手，侧身，一只脚已经跨出浴缸，但身后的人忽然拉住她的肩膀，把她再次收到自己身前。

　　“别走……别走……”孟迅的声音低哑得很不明，怀抱着吴晓枫的后背，仿佛想要把吴晓枫嵌入自己的身体一般，吴晓枫的手攀上孟迅的手臂，莫名其妙地开始流泪，她再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是被孟迅需要的，她也是可以给孟迅安全感的。
　　直到天光擦亮，孟迅才放开手，才给吴晓枫休息的机会。

　　这夜，直到天光擦亮，孟迅才给了吴晓枫休息的时间，到最后一声声“我爱你，我要你！”已经分不清楚是谁说的。

　　咸咸涩涩的泪水，干了又湿，湿了又干，淌过抱拥紧紧的怀中，凉了又热，热了又凉。

　　冥冥之中有个声音不停的说：

　　听从你的心。

　　听听你的心，它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