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神莲》九国少子

3、夜府君下一支笔，多少人间枉死人

　　子时，酆都。
　　在大唐，人人都知道，任何一座城就算再如何不堪落寞，只要与酆都相比，立时便是人间仙境。
　　因为酆都，不是人间城，是鬼国都城。
　　酆都城坐落于酆都山下，而酆都山顶有一门，称鬼门，为万鬼出入之地。世人传闻酆都山下便是冥界地狱，但这传闻却从未证实，即便知道酆都在那里，也无人敢一探究竟。
　　夜无心此时正站在酆都山顶，面对着他的便是那扇传说中的门，鬼门。
　　鬼门，真是只是两扇门。只是这门着实有些奇怪，因为它开在地上。而酆都中的厉鬼经过此门时都无需打开，一穿而过。因为它们还没有资格使得这幽冥之门大开。
　　此时夜无心来到这里，门开了。开的无声无息，像是还关着一般。
　　因为门里门外，只是黑和更黑。
　　“恭迎府君大人！”
　　“恭迎府君大人！”
　　“恭迎府君大人！”
　　声音如巨浪般一层盖过一层，只是着实不太好听，万鬼匍匐，厉声嘶喊，响彻整个酆都山。
　　夜无心面无表情，一脚迈进鬼门，消失在酆都山上。整座山立时安静下来，一个个厉鬼噤若寒蝉的看着已经紧紧关闭的鬼门，好像怕那人再出来一般。
　　“白月，今晚的鬼到哪里了？”夜无心走着走着，冷不丁来了一句，对跟在身后的素净书生说道。
　　只见此人手持一把描花折扇，一身白衣，与身旁夜无心的黑色玄衣倒形成了鲜明对比。面容白净，一副书生气质，有时候夜无心就像，自己这手下生的一副女人相，却偏偏做男人，还要做这地府的男人。当真是造化弄人。
　　白月，便是夜无心在冥界最信任的手下，缉鬼索拿，一般都交予他做。
　　此时白月正轻摇折扇，潜心感受着府君大人的荣光，这冷不丁的一句差点被自己绊住，稳了稳身形，努力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因为他知道府君大人喜欢这样的笑。至于为什么，据说好像是因为府君养的两条狗。但这无所谓了，只要大人喜欢便好。
　　随后恭敬的回道：“启禀大人，那些鬼魂已经缉拿完毕，专等大人来审。”
　　说完心中有些叹息，这些年下来，他自然知道能让府君开口来问的是什么鬼，因为每年都有一些这样的人，干了鬼都不敢干的事，最后也只能变成鬼。
　　夜无心不知道白月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只淡淡的说了句：“没什么可审的，直接送到奈何桥。给月祭祀说一声，堕入畜生道。”
　　白月虽然对此早有准备，但还是有些担心，试探着说道：“大人，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一下吧，殿主那里……”
　　夜无心轻偏一下脸庞，斜眼看着旁边白月，轻说道：“这么多年了，还这样问？”
　　白月听罢，沉默了一下，随后俯首说道：“卑职是为了大人好。。”
　　夜无心轻叹一声：“我明白，但就这样做吧。”
　　纵然心中有些踌躇，但白月还是干脆的答道：“遵命！”，随后便加快脚步，他知道，自己要赶在府君前面处理好这些琐事。
　　夜无心看了看那一骑绝尘绝尘的身影，无奈的摇了摇头，整理一下思绪，向前走去。
　　鬼界有条路，叫做黄泉路。路上有条河，叫做忘川河，河上有座桥，叫做奈何桥。桥上有座台，叫做望乡台，台上有个老婆婆，人们都叫她孟婆。
　　奈何桥下几千丈，分三层，善人的鬼魂可安全通过上层的桥，善恶兼半者过中间的桥，恶人的鬼魂过下层的桥。
　　青石桥面，五格台阶，桥西为女，桥东为男，左阴右阳。鬼魂行至桥顶，喝碗孟婆汤，忘却前尘今世，纵身跳入轮回井，便是另一个轮回。至于下一世将怎么过，除了执掌轮回井的月祭祀，无人知晓。
　　夜无心走在黄泉路上，慢慢到了奈何桥，走在最下层桥身上，经过一个个被他判处死刑的鬼魂。
　　等待着他的是一个老婆婆，腰弯背驼，慈眉善目。满脸的皱纹，显示了她饱经的风霜。
　　“孟婆，我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回荡在这个奈何桥上。
　　孟婆笑了笑，放下手中的孟婆汤：“府君笔下又多了几人吧。”
　　夜无心淡淡点了点头，看着正在奈何桥桥顶的几个孤魂野鬼说道：“喝了孟婆汤了吧。”
　　孟婆听罢无奈地点了点头，那苍老的脸上显得更加慈祥：“白月已将这些鬼魂送来了，这是他们的记忆。府君收好了。”随即手掌一番，十个光团出现空中，只见里面色彩斑斓，散发的余晖为这阴森的地府添了一些亮色。
　　夜无心面无表情，手掌一吸，十个光团来到眼前，绕着夜无心慢慢旋转，逐渐形成一个光圈，笼罩在夜无心死寂的身上，像是光明打下尘埃，落入黑暗之中。令人惋惜，令人着迷。
　　不过片刻，光圈停止旋转，光团逐渐虚无，消散在这鬼界之中。
　　孟婆看着这幅场景，便知道又是徒劳无功，轻轻一叹：“夜府君下一支笔，多少人间枉死人。府君应该知道这样下去，终究不合规矩。”
　　“生死簿中是死的，自然就该死了。这便是鬼界的规矩。”夜无心随意的说着，就像在说一件对自己无足轻重的事一般。
　　“那府君也自当知道，三界第一律条：神族，不得与外族相恋。”随着这句话的说出，孟婆的脸色也凝重起来。直直的盯着夜无心的脸，想看出些什么。
　　夜无心轻轻一笑，像是自嘲，像是不屑：“神族？我只是一只鬼罢了。”
　　“府君虽是鬼，却是鬼中仙。”
　　“万物有灵，修而为仙，我这一介鬼身，蒙天帝恩赐，封为府君，成为这鬼中仙。我又怎敢背弃天帝，触碰这天帝律条？”
　　“府君自己知晓变好，老身不再多说什么了。”孟婆看着眼前府君，眼眸微闪，轻说道。
　　“当年虽在这奈何桥上，却终归未能喝到你的孟婆汤，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夜无心不想纠缠此事，看着正在等待经过奈何桥的一个个鬼魂，恍然说道。
　　“府君真想喝？”
　　孟婆看着夜无心的眼睛，四目相对，看了片刻，夜无心哈哈一笑，这应该是他今晚笑的最大声的一次，也是最畅快的一次。
　　孟婆也哈哈一笑，看着夜无心，越来越觉得地府有趣了些。
　　随着笑声消散下去，夜无心看了看那一排排的鬼魂，说道：“打扰了。”随即脚步轻挪，飘飘然离开这座桥。
　　孟婆看了看远方离去的黑影，又看了看在奈何桥下，那数不过来的，脸上千奇百态的鬼魂，不由得苦笑一声，“真是一生劳碌命，做鬼了还是这样。”紧接着端起一碗孟婆汤，正要向一只鬼的嘴边递过去。
　　突然听到刚才那男子的声音从远方飘来：“此十人罪在不赦，皆为恶鬼，自当受恶鬼之刑，方可堕入轮回。”随着话语而来的，是一道阴森的狂风，猛地一卷，将还在奈何桥上站着的十名厉鬼齐齐卷下桥去。堕入桥下血河之中，只见血河里虫蛇满布，腥风扑面，一个个铜蛇铁狗露出河面，盯着落下来的鬼魂，显得格外兴奋，一个个张开血盆大口，肆意撕咬，争相进食。
　　这种可怖的情景，使得桥上的厉鬼不由得直打寒战，这时他们才发现，原来成为鬼也不是太坏的事情，因为他们还在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