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对我做啥？！》陆枫

11、第 11 章

　　一旦安于现状，时间似乎就会很快流走，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搬进来已经有半个多月了，我习惯了现在的作息和生活，也习惯了身边多了个清儿。

　　这天晚上，我们两个吃过晚饭，就摆了盘五子棋，例行公事，五局三胜，谁输谁去切橙子。然而我发现，饭后我的脑子似乎尤其转不动，直接就来了个三连跪……

　　“别吧，清儿你下手也太快狠准了吧……能不能给点活路……”我仰躺在沙发上，发出哀嚎。
　　清儿一边把棋子捡回盒子里，一边乐：“要不……我们重来？”

　　“emmm……没事儿~我马上去切~”可不下了，万一来个六连跪，我这脸可没地方搁了……
　　我悻悻地跑去切橙子，心里实在委屈得很，我才教会清儿没几天吧，怎么就能输得这么彻底了……

　　“小枫，你电话响了”我正瞎捉摸着，清儿突然喊了我一声。

　　电话？都八点多了……谁会这个点打……

　　“是我妈嘛？还是静姐啊？”我橙子切到一半，实在不想半途而废。

　　“不知道哎~是一串电话号码~”

　　电话号码？“八成是销售，不用搭理他。”

　　结果没过一会儿，我正洗手，清儿又喊我了：“还是那个电话，又打过来了~估计有事儿吧，快来接呀~”

　　Emmmmm……

　　我光速擦了手走过去，看了半天，确定我真的不认识这串号码，就很随意得接起来了：“喂？您好。”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我正怀疑是不是打错了，突然，那边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女声：“学姐……是我……”

　　声音响起的一瞬间，我的身体仿佛过了电一样，麻木到全无反应，但紧接着就好像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寒气疯狂往四肢蔓延，我只觉得，好冷，快麻痹了……

　　我不知道我那一刻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但我清楚地意识到，我不能待在清儿身边……所以凭着自己仅有的控制力，冲进了厨房。

　　我深吸了一口气，掐着自己的手，逼着自己淡定下来：“好久不见啊，小雪。”

　　“还真是好久没联系了呢……幸好……你没换电话。”

　　她的声音还是一样，以至于我都有一种错觉，似乎昨天才刚刚听到过，而不是整整隔了六年。
　　这六年里，你，变成什么样了呢？

　　“……emmm，为了方便，懒得换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飘出来，已经不知道是谁在讲话了……

　　“……”

　　“…………”

　　“……学姐……”在沉默蔓延的尽头，我听见那边响起的声音，说了一句让我匪夷所思的话：“你明天……有空吗？方不方便见一面……”

　　我怀疑，在那几秒里，我的心脏，根本没有跳过……

　　事到如今？

　　“有……什么事吗？”六年了，在我习惯性淡忘的如今，我该用哪一张脸去面对你？

　　“我有个消息……想亲口告诉你……”停顿了一下，小雪的声音又缓缓地飘进我耳朵：“顺便，也有些话要对你说……”

　　……
　　…………

　　脑子里空空荡荡，依然没有任何思考，但身体本能的反应告诉我，我不想去，不想见面，也不想见她……

　　但，她在等我的回答……

　　…………
　　…………

　　“我看看明天的工作安排，等下回复你吧……”明明想要拒绝，却死活说不出那句话，我的嘴贱、耍赖、卖萌的本事，此刻都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挂断电话的。

　　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

　　仿佛我阳光明媚的日子突然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口子外，依然在下雨。

　　什么嘛……

　　不是都过了六年了，怎么依然没什么长进啊……

　　等血液重新流回四肢，我麻木的神经才总算有了反应，回过头，发现清儿就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满是关切……

　　“小枫……怎么……”

　　我却直接抢着打断了清儿的话：“抱歉，我出去一下……”

　　我没有看她，径直出了门……

　　抱歉，清儿，在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之前，我可能没法面对任何人，包括你……

　　脑子仿佛要炸开了，那一瞬间我不知道该从哪里思考，或者，该思考什么……

　　所幸，初冬夜晚的风足够冷，冷到我似乎也能逐渐冷静下来……

　　我靠着街心公园的单杠，长长地长长地呼出一口白气……

　　小雪，我这29年的生命中唯一喜欢过的人，也是告诉我，心被灼伤能够有多痛的人。对我来说，始终仿佛一根刺，扎在心里，我没能彻底拔掉它，只能把它隔离，把它珍藏，努力不去碰触，让它小心翼翼地落灰。

　　可一旦碰到，回忆就仿佛瞬间淹没了脑海，还是好疼，疼得快要流泪了……

　　当年，我懵懵懂懂地觉得，我们那么合拍，她那么懂我，仿佛我的生命，就是为了遇到她而存在。她的声音，她的笑容，她的顽皮，她的伤感，统统都让我好喜欢，因为一个人的笑容而莫名开心，因为一个人的叹气而忐忑不安，这种事，我从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你看，我就是这样一个孩子，习惯性地伪装自己，习惯性地露出无所谓的表情，习惯性地和人保持刚刚好的距离，习惯性地不去与任何人产生感情上的联系。如果不是她，我或许都不会知道，与人交心，是一件如此开心的事情。

　　只是，我的在意我的在乎我的喜欢，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一场普通的友情，如果她当时第一次带我见男朋友的时候，我选择离开就好了。可我无法放手，她却执意要留我在身边……在这一场漫长的拉锯战中，我早就已经是丢失了姓名的那个人，如果不选择逃离，我会忘掉自己原来喜欢过她……

　　所以，我就这样狼狈地逃跑了，跑到她不会来看我的角落，一点点地重新生长，重新生活。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回来找我？

　　找到我，又想对我说什么？

　　我很害怕，害怕见她，也害怕见到她之后，又沦陷进去的自己……

　　那种每一天都痛到麻木的日子，我再也不想体会，也不想再想起来了……

　　我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在夜色中微蒙蒙地闪着温暖的光，突然就觉得，这温暖离我，竟然如此遥远。

　　六年了，不知不觉都已经过了六年了，久到我都以为自己，已经痊愈了……

　　然而事到如今，命运线还是不可思议地交集了。

　　我可以拒绝她的……

　　但内心的深处，却依然有那么一点点，放不下……

　　我还想见她吗？如果有可能，还会重新开始吗？

　　我扯着嘴角，牵出一个苦笑，六年前都没有回头看过我的人，六年后会重新回头看我吗？
　　我知道答案，不言自明。

　　冷风阵阵吹过，把我的心也吹透了。

　　她说有话想对我说……

　　我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只是……

　　如果没有听到，我又会不会后悔？

　　我想，我会……

　　就像无论如何，我心里的某个不知名的角落，还装着最初的她一样……

　　我靠着单杠，换了个姿势。

　　空气中，是静默的良久的沉寂，只有风声，告诉我时间正在流逝……

　　或许，我真的需要一个机会，来好好整理整理对小雪的这份感情了，逃了六年了，现在不是依然发现，自己毫无长进吗？这样逃下去，会不会有尽头呢？……

　　背后突然有了一点点暖意，一件大衣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打断了我丝丝缕缕毫无章法的思绪。回过头，清儿就站在身后，脸上挂着浅浅的心疼：“好冷啊，穿上衣服吧，小心感冒……”

　　我披着大衣，依然看着远处朦胧的灯火，良久的沉寂，清儿什么都没问，我也什么都没说。她就在我身后不远处，保持着刚刚好的距离。

　　我想到几天前，她在阳台上问我的话，突然就觉得好笑，那时候，我还云淡风轻地，劝解别人的事，如今，却劝解不了我自己。

　　“清儿，你曾经喜欢的人……也喜欢你吗？”这是个残忍的问题，但此刻的我，或许更需要一个感同身受的友军，来冲淡自己的痛苦。

　　我听见清儿轻轻叹了口气，她的声音，也在微微发抖：“我喜欢了她很多年，但她从来都没有回头看过我，哪怕一眼……”

　　我们两个，果然在某些奇妙的地方上异常相似，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喜欢得这么辛苦，当初为什么要动心呢？

　　我想到清儿之前的种种，忍不住再插了一刀子：“那你为什么还会喜欢她？你……不恨她吗？”

　　这次，是短暂的沉默……

　　“我不怪她……我擅自喜欢她，擅自不肯放手”清儿的声音有些哽咽了：“她那么好，是我，配不上她……”

　　清儿果然好傻，比我更傻，她曾经说过，如果只是为难她自己，这份喜欢，就值得。
　　那我呢？

　　我曾经喜欢过的人，我也那样极致的怨过、恨过，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希望她不曾存在过。

　　眺望一个人的背影，那种近在咫尺却触手不及的渴望，有时候真的能逼疯一个人。

　　我果然没有清儿勇敢，也没有她坚强……

　　没有勇敢到默默喜欢却从不怨恨对方，也无法在没有回应的喜欢中坚强地保持善良的自我。
　　所以现在的下场，都是对我的惩罚吗？

　　我都忘记了，喜欢，从来都是一个人的事啊……不论多么美好，多么孤单，多么丰盈，多么寂寞，这些从来都是一个人的事啊……

　　“刚才……我曾经非常非常非常喜欢……却无法回应我的人……约我明天见个面”我觉得自己似乎平静了许多，讲出这些话，原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可能是时候，给这段不成熟的感情，画上一个句号了……”

　　“小枫……”清儿的后半句，没有说出口，我也没去猜。

　　“抱歉啊，这个月明明说了要跟你在一起，却要去见其他人……”我习惯性的调笑口吻，居然回来了……我打开手机，给刚刚的号码回复了一条短信：我下午有空，你约时间地点吧。

　　手依然在发抖，但我的心，却没有跟着颤一颤了……

　　“走吧，太冷了，回家吧……”我深深叹了一口气，最后堵在心里的这口气，就留在这里吧。
　　转身的瞬间，袖子却被清儿拉住了，她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我回过头的瞬间，看到两行晶莹的泪珠，从她脸上不停地滚落下来。

　　清儿哭了，默默无声地……

　　我看着这场景，有点不知所措，是不是我刚才说的话，太缺德了……

　　“清儿……？”

　　清儿抬起头，那双闪着泪光的眼睛看过来，看得我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

　　“小枫……你刚刚……吓死我了……”清儿一边用袖子抹眼泪，一边哽咽着出声：“你接完电话的表情，仿佛天都塌了，我生怕你……冲出去就再也不回来了……”

　　我伸手抹掉她的眼泪，可是眼泪却还是不停地流。

　　“我又不敢上来跟你搭话，就只能……悄悄地跟着”不知道为啥，她越说，眼泪流得就越多：“我在不远处，看着你那么悲伤……那么难过……形单影只得仿佛要消失了……”
　　“对不起，什么都无法帮你分担……”

　　我轻轻拉了清儿一把，把她带进自己怀里，体温从她身上传过来，我心里的什么地方，渐渐有了温度。“傻瓜，我都是成年人了，会处理好的啦……”

　　我凑到她耳边，轻轻说：“抱歉，吓到你了，我们回家吃橙子吧。”

　　谢谢你，清儿，在过往的无边黑暗将要吞噬我的时候，拉了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