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十二钗》奶牛喵

5、宛真

　　这一日的阖宫晋见与往常不同，嫔妃们也正想一见这几位新人。新奇的同时，也有一分不甘和落寞。她们年轻而高贵，她们是死气沉沉的紫禁城里的一抹新绿，春日虽将尽，却因她们而引人欢欣着。自然，也是最能让人感到岁月无情流逝的。
　　宛真早早便到了承乾宫外，她虽是老人，位分却低微。过一会子新人来了，她竟不知改如何见礼，想来真是尴尬。好在她不是个同自己太过计较的人，一向安分从时惯了，位分和荣宠她也不愿去多争，在这宫里头，平安无事才是最要紧的。
　　“宛真，你来了。”
　　竟是颐妃，她默契地换上了最寻常的蜜合色，不致抢了几位新人的风头。她见了宛真，只是亲切地寒暄起来。宛真未忘尊卑，恭恭敬敬行了大礼。
　　宛真却注意到，她身后跟着一位宫装丽人，想来定是与她同居一宫的钮祜禄氏琳常在了。她还未说什么，那琳常在便上前一步，娇声道：“凌雪见过王姐姐。”她位分虽高，见了宛真却也行了向尊位之礼，宛真只得受了。
　　宛真道：“姐姐怎得不多歇息一阵子，生产不满一个月便来向皇后娘娘请安了。”
　　“本宫自己倒觉得身子尚好，晨昏定省也不算劳累的。”
　　湘帘微动，是紫雁出来：“各位娘娘请进去罢。”
　　众人进了承乾宫正殿，皇后定嘉早已端坐正中。已是五月底了，她仍穿着夹衫，宛真不禁担忧她的身子实在太过孱弱，也难怪六宫诸事多由颐妃料理。
　　诸嫔妃向皇后见了礼，皇后赐坐，这都是寻常的礼数。今日落座后，几位新嫔妃复又站了起来，向皇后行了六肃三跪三拜之礼。
　　皇后笑道：“都起来罢，咱们也不是头一回见了。”她又向座下人道，“这是咱们的三位新妹妹，和贵人西林觉罗氏，琳常在钮祜禄氏，静答应卫佳氏。”
　　三人归了座，皇后又道：“宫闱仪范，本宫在册封礼上已垂训过你们了。你们入宫尚三日，规矩若有不熟悉的，本宫与颐妃都很愿意教各位妹妹。今日请安，姐妹们话些家常便好了，可不必拘束着。颐妃，你身子可还方便走动么？”
　　颐妃道：“臣妾身子恢复得很好，多谢娘娘挂念。”
　　凌雪笑道：“颐姐姐的小阿哥当真是虎头虎脑，精神得很呢。”
　　这话提起来，众人便顺势起身，齐声道：“嫔妾等恭贺颐妃娘娘弄璋之喜。”
　　“多谢诸位妹妹了。”
　　宛真很羡慕颐妃，并非是她位分之尊，而是她有了骨血相伴，在这紫禁城里终于不是孤单一人。
　　皇后又道：“不单单颐妃妹妹有喜事，王答应，本宫与诸位妹妹也应当同你道一声贺。”
　　宛真从来都是个若有若无的人，从不惹人注意，今日这样隆重的场合，皇后这样没头脑的道贺让她十分意外，甚至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皇上与本宫昨儿个商议，从你入潜邸伺候也有六年了，是该给你晋一晋位分。等你请安回去了，晋常在的谕旨可就该下到你宫里头了。”
　　宛真自然是欢喜的，却仍是如常的恬静一笑，谢了恩。
　　回了景阳宫里头，果然不过片刻便来了宣旨的司礼太监。又过了半月，简单行了册封之礼后，宛真才当真觉得，从此不再是最末等的答应，那样卑微地活着。常在、贵人、嫔、妃、贵妃、皇贵妃……森严的等级，让淡泊如她能时常感到人微言轻的压抑。说到底，恩宠寻常还在其次，自己出身布衣汉人之家，能成为天子妃嫔——哪怕是最末等的答应，也是外头人所说的“天大的福气”了。
　　新人入宫，只怕自己在这宫里头，会活得更静默了罢。她不怕孤独，只是怕自己会无声无息地在这里死去，就像从没来过一样。晋封这半个月来，皇帝也不过来看过她一次，不过宛真却也不甚放在心里。自琳常在承宠来，在这宫中渐渐是一枝独秀，虽压不过皇后去，也足矣令众人艳羡了。琳常在既生得美貌，又伶俐活泼，得宠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那一日宛真到颐妃宫中请安，方出了咸福门，便见琳常在穿着朱砂色织石榴花纹样蜀锦窄袖旗装走了来。她面含春色，远远见了宛真，也只是如常行来，也未见礼。
　　宛真倒并未放在心上，先行了一个平礼道：“妹妹回来了。”
　　琳常在甚至都懒得用正眼一瞧她，敷衍了一声，也未回礼，便摇曳着进了宫门。
　　宛真还未说什么，只是行了几步，侍女春禾便愤愤道：“这琳常在当初的那份儿恭敬可全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宛真一笑，道：“谁不是攀高踩低的，我不得宠，家世也低微，琳常在瞧不上我，也怪不得她。”
　　“正是呢，您瞧她对皇后和颐妃那份儿恭敬勤谨，也想方设法地讨两宫太后欢心。对咱们这冷脸子，可变得快极了。”
　　“别在背后议论主子，行了，快回去罢。”
　　让宛真猜不透的是，和贵人入宫同样也半月，又是皇后的亲妹妹，皇帝却似乎故意冷落着她一般。不仅从未召幸，面上也是冷淡的。或许还是和贵人年少不知事，不会伺候皇上罢，宛真这样想着。大清后宫里头，有许多姐妹同为嫔妃的旧例，这倒算不得什么稀奇，不论得宠与否，有着这样一个姐姐，也真是定懿的福气了。
　　明年是皇帝继位第三年，照例也该有选秀。倒让宛真想起自己选秀的时候，父亲不过一介布衣，年过半百才当个小小笔帖式。她容貌算不出众，因着敦厚端庄被彼时的皇后看中，赐入了元炻府里为格格。一晃这些年过去，她仍然记得皇后赞她“此女温厚，甚合本宫心意。”，这样的一句话，就决定了她的一生。
　　方进了景阳宫，便见着一个宫女气喘吁吁地跑到门外。见了宛真，忙跪下道：“奴才芳儿请常在小主安。”
　　宛真见她有些眼熟，却仍是认不出来，道：“姑娘是那个宫里头的？”
　　她有些尴尬，道：“奴才……奴才是在咸福宫琳常在身边儿伺候的。”
　　春禾冷笑道：“姑娘可真是贵步临贱地了。不知您有何贵干？”
　　宛真瞧了一眼春禾，道：“姑娘快请起罢，地上热气大。”
　　“谢小主，方才我们琳常在并非有意的，她今日身上有些不太松快，特遣奴才来向小主致歉，还望小主不要介怀才是。”
　　宛真只是一笑了之，道：“回去告诉你们小主，这是无妨的。”
　　芳儿再三谢了恩去了，宛真叹道：“这个丫头心眼儿也真是好，我这样的人，她也特地来为她主子笼络，。”
　　春禾纳罕道：“您怎么知道不是琳常在遣她来的？”
　　宛真笑而不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