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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宛真 ...

  •   自皇后抱病,宫中大小事务皆顺理成章由贵妃主理。这一日众嫔妃照例是来咸福宫齐聚问安,也无人催促,便都心照不宣将向皇后的晨昏定省挪到了这里来。众人早早到了,宛真亦带着敏贵人前来。
      最迟的一个,不必问,自然是琳嫔。众人闲话了半日,她方款款而来。似乎是享受着这样的出场。今日她穿着银朱色绣蝴蝶兰花纹样氅衣,头戴碧玺嵌点翠头面,方半踏进门槛,便有人乖觉起身行了礼,宛真与敏贵人也只得跟着见了礼。
      琳嫔掩帕笑道:“自家姐妹,还这样客气么?”一面向最上首的位子坐了。盈嫔与她相对,却是坐在西侧稍下首处,不知是什么时候盈嫔竟也这样巴结她了。
      敏贵人是个不爱说话的,两位蒙古妃嫔皆是如此。宛真本以为她们是草原上来的格格,总该活泼开朗些,谁知竟是如此羞涩,想来还是住不惯紫禁城的缘故。今日恂常在却是没到,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钱答应与康答应位分最低,坐在最下首。宫中汉女出身的,不过是宛真与钱答应。宛真见她今日亦是素日里雅致装扮,水蓝色的旗装,领口出了雪白的风毛。她虽是江南人,却也不畏寒,身上的衣料看着便轻盈。头上戴着蓝色的唐花,是很合答应身份的,又不显得寒酸。钱答应见宛真打量着自己,报以羞赧一笑,道:“淑姐姐好。”声音温柔甜腻,几乎都要酥倒了人去。
      琳嫔翻一个白眼,道:“钱答应撒娇对着皇上便罢了,对着咱们姊妹这样,恶心得人吃不下茶去。”
      钱答应一惊,怯怯道:“嫔妾并非是……”
      琳嫔一笑,道:“我不过顽笑几句,瞧你吓得。”说罢便也如常。众人都也对琳嫔的口齿伶俐见惯不惊,忙说笑着圆了过去。
      宛真悄声道:“吓着妹妹了。”
      玉笛摇了摇头,仍是娇美笑着。
      金瑛从屏风后掺着颐贵妃出了来,一屋子妃嫔皆恭恭敬敬请了安。颐贵妃端坐,笑道:“快起来罢。”
      “而今,皇后娘娘病着,咱们不便一同去问安扰了清净。只是嫔妃的本分还是要尽,祖宗的规矩,皇后娘娘病了,嫔妃们便轮流侍疾。”
      自然无人敢有异议,颐贵妃品了一口茶,又道:“那么,便排开来。启祥宫,永寿宫,延禧宫,景阳宫都是住着两个人,便一同去,每四日一回。至于本宫……本宫还有宫务打理,不便每日侍奉,便每两日同你们一起侍疾。”
      凌雪道:“娘娘要理六宫大小诸事,过一阵子又是大年下,还有二阿哥看顾,虽是忧心皇后娘娘身子,如何又忙得过来呢。不若嫔妾们代为尽洒扫侍疾之责罢。”
      众人皆和道:“娘娘实在辛苦。”
      颐贵妃道:“这也原是我的本分,只要两宫太后与皇上能稍安心些,本宫不觉辛苦。说起来,大公主也是挂念着着皇后的病,她要尽孝,本宫也不能阻拦,宛真,便让她跟着你去,你也好不要让她过于辛劳。”
      “是。”
      “如今皇上忧心皇后的身子,你们侍奉时也要谨慎妥帖些。”颐贵妃叹道。
      众人却是都感伤起来,皇后病后,皇帝少幸六宫。唯独琳嫔还能偶尔见上皇帝一面,就连新人中最为得宠的钱玉笛,也都被冷落了。
      请安后回宫,景阳宫与咸福宫不远,宛真便同敏贵人博尔济吉特云图雅一同走着回去,云图雅入宫尚不满半年,连人都还没能认全,比起钱答应的玲珑剔透的确是差了一些。
      “方才那个穿着蓝衣裳的妹妹是谁,她同姐姐说话呢。”
      “是启祥宫的钱答应。”
      敏贵人点点头,道:“那么我便知道了,她很得宠。”
      宛真道:“是很得宠。云图雅,别急,你也会很得宠的。”
      云图雅却叹道:“我不想得宠,我想回家。”
      宛真忙道:“这样的话在宫里是说不得的……只是,唉,草原一定很美罢。”
      云图雅道:“是很美啊,姐姐你去没去过科尔沁。”
      宛真摇摇头,伤感道:“梦里头去过,我曾经有一个朋友,也是草原上的花儿。”
      “草原上的花,只有在草原上开着好看。到了紫禁城,便不美了。”
      “是啊……云图雅,咱们两个作伴好不好,不争宠,也不算计旁人,在这紫禁城里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云图雅笑道:“好,姐姐对我最好,从我来了便是一直照拂着我。恂常在就常受气。”
      宛真皱眉:“永寿宫……?”
      云图雅道:“正是永寿宫,她是很受欺负的。”
      宛真叹道:“罢了,永寿宫那一位,的确不是好相与的。慢慢熬着罢,等成了嫔主子,就可以另居别处了。”
      “恂妹妹倒比我强一些,皇上这几日心绪不宁,常召了她陪着下棋。她虽是蒙古正蓝旗阿鲁特氏,却是正经在京师长大的,琴棋书画也都通一些。”
      宛真道:“那便很好了。恂常在的确和你的品格不大相同。”
      说着便回了宫,本以为半日无事,二人便在暖阁里做着年节衣裳的刺绣。回去不过半个时辰,便见一个面生的小太监莽莽撞撞跑了进来。
      “怎么了?”宛真倒也懒得生气。
      “回禀淑娘娘,可不好了。恂常在殁了。颐贵妃主子传敏小主。最好,淑贵人也能同去”
      宛真与云图雅一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怎会,方才还在咸福宫里说说笑笑,怎会……”
      “是怎么回事?”
      “奴才也不知详情。还请贵人快去罢。”她见敏贵人神色自不安,道:“别怕,我同你去。”
      心存疑窦匆忙赶到了永寿宫,一进去便听见琳嫔的恸哭,宛真心下一沉。只是,怎会如此突然。
      到了榻前,恂常在面色如生,神情宁静,仿佛只是睡着了。宛真同她交集不多,却也是勾起了昔年诺敏早逝的伤痛,眼泪几乎要落了下来。
      只见琳嫔跌坐在榻旁痛哭失声。
      “恂妹妹,你怎会如此命苦呵……怎会一时想不开,便……”
      颐贵妃也已到了,她叹道:“琳嫔,斯人已去,悲痛也无益。”琳嫔立刻止住了哭,安安静静等着贵妃发话。
      “前几日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会……”
      琳嫔道:“昨日也没见着什么异样,不声不响的,便把自己往房门里头一关,不让人进去,连请安都不去。嫔妾觉得蹊跷,便遣人进去瞧……谁知……谁知她已经……吞金自尽了……太医来看了,也说是没了救。”
      云图雅腿一软,险些晕过去。春禾托着她的身子才没有倒下。
      云图雅大口喘着气,颐贵妃道:“你和她同出蒙古,平日里也是你们两个往来多一些。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云图雅突然看向琳嫔,宛真的心里有了猜测。三人目光相交,只是一瞬,宛真仍然被琳嫔眼中的寒光摄住。
      她挪了一步,紧紧捏住云图雅的手。
      云图雅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含泪道:“嫔妾……嫔妾也不知……”
      颐贵妃叹道:“她也太过糊涂了……此事蹊跷,本宫传了你来,也是想探寻个究竟。既然你也不知道什么,淑贵人,你便同她回去罢。不要多说什么。”
      嫔妃自戕是大罪,琳嫔又早早声张开来,可见是瞒不住的。多半,死后也是不得追封,说不定家人也要被牵连。宛真心中十分为恂常在可惜,究竟是什么委屈,才能让她连活着都不情愿了。
      回了景阳宫中,云图雅再也难以强装镇定,她全身颤抖着说不出话,眼神也有些呆滞。
      宛真屏退左右,同她到了内室,为她裹上一床厚被子,又喂了滚热的奶茶,道:“妹妹,妹妹,别怕,你知道了什么是不是。”
      云图雅眼泪始终没有掉下来,而是双目圆睁,牙齿也止不住打颤。
      事发固然是突然,只是为何要这样急召云图雅去。若说是云图雅,倒还能从常理想来,只是宛真又是为何被卷进了这趟浑水。
      想来,只能是云图雅知道些内情。而宛真,则是要稳住云图雅的那个人,是一个与此事看似无关的人。这样的是非,是需要一个她这样“不偏不倚”的见证者的。
      良久,云图雅才稍稍镇定了下来,倚着宛真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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