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与阳》行走的竹竿

3、三

　　乐队表演过后，又经过两个节目，明昭才终于等到林致语的压轴登台。

　　大提琴泄出的音符时而宛转悠扬，时而烈马奔腾，小姑娘一手执琴弓，一手执琴身，神色正经，表情严肃，看起来也有那么点儿意思。

　　明昭拿出手机，对着女孩拍了几张，然后点开微信，发到亲戚群里。
　　发完照片，他退出微信，并不打算参与照片引发的群聊。
　　至此，他今晚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大半。

　　压轴表演落幕，主持人上台作结束语。

　　林致语被拉着一块合了几张照，怕明昭等的不耐烦，连忙谢绝各路庆祝邀请，提着裙子去找明昭。

　　兄妹二人出来的时候将近十点，秋老虎残留的暑气早已随着不远处活动广场上的人群一道散去了。

　　明昭个高步子大，路灯下长长的影子完全遮住了后面的林致语，走了几步，前面就传来不容置喙的声音:“去收拾收拾，跟我一块儿回家。”

　　林致语皱着鼻子哼哼唧唧:“我不想——”
　　可惜“回”字还没哼唧出来，明昭就停下了脚步。
　　他回过头，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淡淡瞥了林致语一眼。

　　“嗯？”他发出一个低沉的音节，凌厉的眉峰似有向下的趋势，而后貌似随意地道:“你不想回家？”

　　这与生俱来的身高和多年积淀的气势真不是盖的，分明只是轻轻地说了几个字，就给人以难以忤逆的压力。

　　林致语缩了缩脖子，表情不自然起来，说：“也不是不想……但是…”

　　明昭哪能不明白她在想什么，抬起大掌，曲起食指就朝她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少废话，那是你爹你妈，哪有什么但是，”说着转回身接着往前走，“给你十分钟，收拾好在你们宿舍楼下等着，我去开车。”

　　林致语还穿着表演的裙子，脸上是厚厚的舞台妆，这一身打扮过于浮夸，是肯定不能直接回家的。

　　原路返回，明昭加快步伐，很快就回到了车上。

　　兜里的微信提示音已经震动了一个晚上，明昭大腿一阵发麻。
　　不用猜就知道是那群狐朋狗友在群里嚷嚷，还在疯狂的艾特他。

　　刚刚发照片时明昭就自动忽略过了，现下无聊，打开跟他们胡侃了几句，然后关掉手机，随手就扔在了中控台上。

　　明昭唇角带笑地抬起头，发现车前方右侧的路边不知什么时候就多了两个人。

　　男生看样子有一米八几，吊儿郎当的歪坐在一辆黑色摩托车上。
　　他面前站着一个瘦高个儿，银色短发在半明半暗的夜色里依旧醒目耀眼。
　　此刻正端着一个一次性纸碗，边吃还边和男生说着什么。

　　两人面对面而站，姿态亲昵，言笑晏晏。
　　就连气质穿着都出奇的一致，一个清冷，一个沉郁。
　　明昭微眯着眼静静看向两人。

　　嘴角的弧度不知觉恢复成了一百八。
　　他又瞥了一眼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的距离，收回目光，不再多看。

　　然后“啪”的一下转动车钥匙，车前灯应声而亮，不期然把路灯下一对身影照的更加清楚。

　　而后明昭恶作剧似得，大掌轻轻一挥就拍在了方向盘上。
　　没有立即拿走，刺耳夺命的喇叭声就在这一瞬间响彻夜空，惊飞了这栋女寝楼下阴影处数不清多少对的野鸳鸯。

　　车前面的两个人显然也被惊到了，女生反应大一些，身体呈九十度转，瞪着一双杏眼朝驾驶座的方向说了句什么。
　　明昭看不清嘴型，但可以肯定绝不是好话。

　　男生则只微微皱眉，一齐往这边看了眼，顺便还体贴的捏住女生的手腕，把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明昭面无表情地目不斜视，利落踩下油门，发动机就躁动起来，黑色宾利顺着两人擦身而过，倏忽就变成一团黑点消失在夜色里。

　　这可把江与阳给气到了，惊魂不定地端着碗冲着快要看不见的车尾翻白眼，骂道:“有病哦，什么垃圾！”
　　杨拓依旧没什么表示，只是拧眉往车离开的方向又看了一眼。

　　*

　　回程路畅通无阻，明昭手肘搭在车窗上，漫不经心地开着车。

　　副驾驶坐着林致语，不知在手机上刷到了什么，突然就摇头晃脑的啧啧道：“怪不得呀怪不得……”

　　明昭瞥她一眼。
　　心下有了某种预感。
　　果然——

　　“哎哥，你还记得刚刚那个酷学姐么？就长的特好看银色短发那个！”林致语说着想起表哥在的圈子，多年来环肥燕瘦各式美女什么样的没见过，怕明昭忘了是谁，兴致勃勃地举着手机给看。

　　明昭右手随意地握着方向盘，可有可无往屏幕上扫了一眼，眼前立马就出现了一对男女和屏幕上的照片重叠起来，他不动声色的问:“她怎么了？”
　　“她是混血儿！混血儿诶！！”林致语激动地道，“怪不得长这么漂亮气质还这么特别！这叫什么？这叫无形外挂，最为致命！”

　　“不过他男朋友也很帅啊，他俩也太般配了吧！”

　　“而且还是青梅竹马！论坛上说他俩高中就在一起了，这是什么神仙眷侣啊，”林致语尤自感慨着。

　　开车的人始终没什么表情，只在林致语提到混血儿的时候稍稍挑了挑眉，仿佛也是终于能给那样一副外表找到一个合理解释。

　　“混哪里的？”他问。
　　林致语翻着手机：“不知道，论坛上有人说俄罗斯，有人说爱尔兰……”

　　明昭不再说话。

　　其实女生长的并不西化，就是五官过于精致，像是按照比例一点一点纂刻上去的，棱角分明，一眼看过去并不能让人猜想到她可能有不同的血统，明昭觉得，倒是她那个男朋友看起来更偏西方。

　　——

　　江与阳回到宿舍的时候程楠已经回来了，正坐在自己位子上敷面膜。

　　明天就是十一放假，他们今天没课，寝室里另外一个本地女生早早就收拾东西回家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宿舍里就只有她们二人相依为命。

　　“累死老子了。”
　　彩排一天，外加登台，江与阳满身疲惫，只想把自己摊在床上再也不起来。
　　可惜上床还要爬楼梯，江与阳认命地把自己仍在椅子上。

　　“肿么样？你们今晚的表演还顺利么”程楠贴着面膜，大着嘴巴含含糊糊问道。
　　她们都是大三的老油条了，对这种晚会丝毫没兴趣，自然也不会去特意关注网上的动态，只是平常的关心一下室友。
　　江与阳有气无力的：“还行吧，就那样。”
　　她窝在宽大的电脑椅里，两条腿伸在外面，无聊的晃呀晃。

　　寝室安静了一会儿。
　　只剩下程楠拍脸的声音。

　　“呀！快十点半了阳阳，你再不去洗澡等会儿没热水了啊！”
　　程楠摘下敷过的面膜，看了眼手机，连忙摇醒窝在椅子上快要睡着的江与阳。

　　江与阳哀嚎一声，翻身坐起来，垂着脑袋从柜子里摸出睡衣，去卫生间洗漱。
　　他们学校，放假不熄灯倒是人性化，但十一点停热水却是雷打不动的。

　　现在天气还很热，每天都会洗澡，况且江与阳头发短，不过十几分钟，她就出来了，顺便把牙也刷了。

　　程楠不知又在忙些什么重大试验，还在座位上敲着键盘。
　　听见推拉门的声音，她回过头。
　　见江与阳浑身上下就一件裸色的绸缎吊带裙，露在外面的肩膀手臂和大腿形状完美，肌肤白如凝脂，她银色短发没擦干，还有水珠顺着发梢滴下来，滑过锁骨，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程楠夸张的“WOW”了一声，朝江与阳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可惜没吹响：“嘿，约吗，美女？我萝莉音。”

　　江与阳很配合演出，故作娇羞地紧紧抓住胸口，“啊？”了一句，做作地说：“可是人家喜欢总裁音诶。”

　　程楠“噗嗤”一声笑出来，抓过背后的抱枕就扔了过去：“妖精！”
　　江与阳嘻嘻哈哈着接住，边擦头发边回座位。

　　还没坐稳，程楠又拿着手机凑了过来，“诶诶，阳阳，你后天有没有空？有一个兼职去不去？”
　　寝室里，程楠和江与阳的关系是最好的，两人虽说爱好兴趣成长背景大不相同，但都是大方爽朗的性子，且又是同一个班，待在一起的时间更多。

　　就因为这样，彼此对对方的情况也很了解。

　　程楠最近正在攒钱给异地的男友买生日礼物，江与阳是知道的。

　　“什么兼职？”她问道。
　　“志愿者。刘艺文说是个钓鱼比赛，上午十点到下午四点，三百块钱，”程楠念着群里发布的兼职消息，“车接车送还管午饭。”

　　“工资这么高？”江与阳惊讶道，“你看人家是不是有什么条件，一个小时五十，这是在招礼仪吧？”
　　“那又咋了？咱俩又不是不能去。”程楠无所谓道。
　　她一六六，江与阳一米七，条顺盘靓的，啥不能去啊。

　　江与阳指指自己的头：“你觉得会有老板要我这个发型的礼仪小姐么？”
　　程楠哈哈大笑，“也是哦，好啦，群里没说什么额外要求，不过通知了想报名的明天中午一点去二教，要选人呢。”

　　第二天中午，江与阳和程楠在餐厅吃过饭，一起往二教的方向走。

　　已经是十月份了，中午天气虽然没有七八月份那么烤人，但在这座南方城市也足够让人燥热。

　　江与阳个子高，身上仍然是简单的白T牛仔裤，撑着程楠的碎花遮阳伞。
　　程楠小鸟依人地挽着她胳膊。
　　从背后看，二人像极了一对刚吃过饭正在遛弯的情侣。

　　她们去的不早不晚，到教室的时候里面已经来了不少女生在叽叽喳喳地说着闲话。

　　两人还有幸碰到了同系的两个女同学。
　　打过招呼后各自找位子坐下。

　　等到人来的差不多了，坐在第一排的刘艺文才拿着几张纸站起来开始说话。
　　她是学校兼职群里有名的“头头”，今年大四，长期致力于大学城的人力资源管理，听说最近还跟人合伙开了一家公司。

　　这次钓鱼大赛总共需要一百人，因为恰逢国庆，学校几乎半空，来的人虽然不至于挤满不动，但一百个还是绰绰有余的。
　　由此可见，刘艺文此女却是有那么些本事的。

　　见人来的多了，她开始慢声细气的提出甲方的要求，劝走一部分过胖过矮或是相貌不够周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