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总想毁灭世界》风萦若

58、第十三节 光启玉度

　　次日中午，娉姈部的旗舰到达了近地站。此时，已经有一票科学院相关专家在那里等着了。

　　许娉姈一行人下了旗舰，通过长长的太空走廊，由电梯传送至军舰楼中心，与专家对接。

　　此次带队的是生科部总部的张启玉，严格来算，还是南风的上司。张启玉正是在男人最好的年纪，身量硕长，五官端正英俊，他穿着一派剪裁得体的英式西装，带着一副金丝细边的眼睛，儒雅而风度翩翩，说话慢条斯理，即使是许娉姈这样的爆裂性子，和他说话时，也不由得放轻了音调。

　　两人先是客套了一番，张启玉不像是传统老学究，讲起话来之乎者也一套一套，他知礼而幽默，客套地恰到好处，在许娉姈刚要生出一丝不耐烦之前，就已经结束话题，迅速安排好了交接事宜，安排人上了运输舰。

　　杉和雅人兴致勃勃地对南风道：“师姐，你认识吗？张副教授。”想想看，南风早他几届毕业，可能没听说过张启玉，他就像迷弟碰给人推销偶像一样，忍不住想让人知道自己爱豆的好：“他平时在生科总部，偶尔会来预备部教遗传选修课。他的课火爆透顶，每次我们都抢不到课……”

　　岂料张启玉路过南风时，对她一颔首，温和地微笑道：“师妹，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听说你去辅助生殖科了？”

　　杉和雅人：“……”

　　这些天和不靠谱的师姐待久了，早把她那层光辉忽略地一干二净。他怎么就忘了，南风也是传奇人物。

　　“是啊。”南风浅浅一笑：“师兄如果有心上人，不妨来找我，我亲自替你们培养受精卵。”

　　“我看你是没这个机会了。”阿苏那跟在后面，阴阳怪气道：“他们家只接受母体妊娠，嫁到他家去就得亲自生孩子，你亲自给他生一个倒是可以。”

　　张启玉也不恼，而是好脾气地笑着：“二弟。”

　　这声二弟叫得全场一惊，就跟突然发现天桥下的混混其实是某总裁的私生子一样。唯一了解阿苏那背景的许娉姈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她看人只看才能，至于他爹是总统还是乞丐，于她并没有什么区别。

　　“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许娉姈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张启玉属于废话不多且工作能力强的典型，干什么事都带着老派知识分子的吃苦耐劳、严谨细致。南风拎了个检测仪，跟着专家组一起上了运输舰。《青金源与人类神经同源性研究》原本就是两人一起完成的，检测青金源的质量，自然也配合默契，还有空来开玩笑。

　　“当时怎么不告而别？”张启玉笑笑，记录着检测仪上的数值，揶揄道：“不符合你的风格啊。”

　　南风嫣然一笑：“唔……要么来个‘长亭外，古道边’的凄惨送别？”

　　“‘热烈欢送大魔王南风去别处莅临指导’比较合适。”

　　“可惜天使长张启玉没跟着来。”南风笑道：“南美人民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张启玉薄薄的眼镜片下透着温和的光：“他们不必担心，‘天使长’很快来拯救南美人民了。”

　　南风一怔，记录数据的手顿了顿，而后她勾起唇，画了个浅淡地仿佛随时会飘走的笑容：“师兄，我是被‘下放’。”她抬起眼，眼里勾着一星薄薄的锋刃，像是假象一样，割不开任何物体，也许只是圆润中的一点棱角：“以你的背景，做什么要离开总部呢？”

　　张启玉像是没看到她眼里的锋刃，温和地道：“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很有上进心的人，不太喜欢搞行政。手上课题收尾了，我还是想早点干回老本行。”

　　南风盈盈一笑。此时，其他专家组的数据评估已经出来了。整个运输舰上，青金源碎裂成块，散落地到处都是。他们将碎裂的青金源收集起来进行评估——

　　纯度非常高。没有发现什么杂质。

　　南风对张启玉讲了许娉姈的所见所闻，张启玉也表示出极高的兴趣，但是觉得“还有些不太切合实际。”

　　“人类的神经确实和青金源有同源性，其他组织有没有同源性，暂时不好说，但是牙齿、骨头与青金源完全不同，以我们现有科技来看，不太现实。”张启玉再道：“你说，他们遇到的‘小女孩’已经有四十多岁了，却还维持原貌。会不会这些小孩本身就是机器人、仿生人一类的存在？”

　　证据不足，猜想只是猜想。

　　而且他们翻遍了所有的运输舰，都没有找到许娉姈所言的那两个队员的下落，倒是找到了他们的通讯器和衣服，却没见到两个人，连尸体也没有。

　　星际海盗的运输舰大同小异，陈明也不能说他远远看到的就是这几艘。青金源没什么问题，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此次剿灭星际海盗，许娉姈算是立了头功，再加上带了几万吨青金源回来，她的职介，也有望再往上升。

　　南风和张启玉有说有笑地从运输舰中出来时，云出岫恰好跟着阿苏那一起，准备回地面。他跟着娉姈部两年没有回过一次地面，此次是他升少尉衔后第一次获批假期，他想去南美省看看。

　　云出岫在收拾行李的时候，整个人就是一个“喜见于色”的名词解释。他本来就没几件东西，最珍贵的不过就是一串钥匙。阿苏那看着他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把那个老旧的钥匙“请”了出来，郑重其事地放在衣服中间，上面的铭牌已经被主人的指尖摩挲地掉了色，还隐隐约约看得出是一串地址，下面写着“南风、云出岫。”

　　阿苏那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搞得差点以为自己在观看一场沐浴焚香的上供，他不屑地想，不就是一个南风嘛，至于吗，送给他他都不要。

　　但是云出岫那份郑重，却又让他莫名地感觉有点心酸。大概是有些物伤其类，一个人如果真心到纯粹的地步，就连旁观者都能被感动。

　　而他们遇见南风和张启玉时，阿苏那明显感觉到身边人的僵硬，他转过头去，看到云出岫的太阳穴上隐隐有青色的血管，他的唇色有些苍白。

　　张启玉和南风站在一起时，绝对可以算是“俊男美女”的组合，关键是，他们研究内容相近，又都是懂得享受生活的，自是有说不完的话题。

　　云出岫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危机感。即使他以最严苛的眼光来看待张启玉，都不得不承认，对方实在是个优秀的男人。

　　当他们还在太空上时，身处无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生命只是生命本身，吸引便是最纯粹的吸引，没有人会因为“身份、地位”计较是否“般配”。

　　而一旦离开了太空的保护，踏在地面，所有束缚如约加身，如影随形。即使他已经远非当年那个一无所有的小侍应，他还是只能远远地看着她。

　　她有着与她“般配”的人。

　　他有些失措，提着的行李重若千钧，重的连他身体里的每一个关节都在颤抖。

　　我不下去了。他突然想这么说。太空是他的保护色，似乎留在太空上，他就有了可以依仗的东西一般。

　　但这是一种临阵脱逃。

　　可以被大雪压折，可以被山崩震垮，但绝不自己低下头颅。

　　可以输，但绝不能逃。

　　自尊，是他遇到她后，她教他的第一样东西。

　　南风和张启玉也同时看到了他们两人。

　　张启玉含笑向他们走来：“二弟，今天家里办了个晚宴，请了些名流，爸让你也务必出席。”他看到了旁边一直沉默的俊美年轻人，礼貌地道：“这是你的朋友吗？不如也一起参加？”

　　他爹位高权重，家里会来哪些名流，阿苏那闭着眼睛都能猜到。那些人眼高于顶，云出岫虽然非常出色，但他太年轻，军衔不高，到这种地方去简直羊入虎口，他刚想一口替云出岫回绝，就听到张启玉道：

　　“我才和师妹说好了，她也一起，做我的女伴出席。”

　　此时不仅阿苏那吃了一惊，连南风脸上都出现了诧异的神色。但她毕竟不会在人前给张启玉下面子，倒也没说什么拒绝的话来。

　　此时，云出岫平静地开口。

　　“好。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