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吴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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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至吴兴已到了第二天下午，阿异吩咐了船家在此等候，便和蛇妖一起踏上了渡口。
“那家人离这里不远，”阿异止住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蛇妖：“我们就快到了。”
尽管不习惯走路，蛇妖依然横冲直撞地走得飞快，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他见阿异停住，立刻心急如焚地催促道：“离得不远，你还不快走！”
“现在是你命令我的时候吗？”阿异眉毛一挑，意味深长地说：“我只是在想，如果到时候见了你女儿，你突然出手抢夺，我该怎么办？”见蛇妖神情一滞，阿异故意有些恶意地笑了起来：“哈，我猜对了，你确实起了这个心思的，对不对？”
“你，你不打算带我去了？”被看穿了心思的蛇妖眼中闪过一丝慌张，他并不习惯依靠言语周旋，顿时连说话也有些磕绊起来：“我原先，是有过这个打算，但是既然已经被你看穿，你想怎样都可以。只是，只是你不能改变主意……”
一诈就招，要是邪水妖鳌能有他一般容易对付就好了。阿异心里暗自哭笑不得，只是脸上冷冷地敛住了笑：“想不到你们妖类各个阴险狡诈，幸而我提前识破……”
蛇妖一听本欲发作，奈何有求于人，不得不生生止住。只是想到那句“各个阴险狡诈”的妖类里也包括自己的妻女，还是忍不住出言辩解：“你若骂我便是，无须扯上我整个妖族。本妖在此立誓，若再起此心，就教我死于兵刃之下！”
骂你阴险狡诈？阿异想，那你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却是绷着脸，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扔给蛇妖道：“哼，我可不能那么轻易相信你。除非你把这瓶子里的雄黄坠骨散服下一粒，锁住八个时辰的筋脉功体。如此，我才放心。”
“这有何难！”蛇妖立刻劈手夺过药瓶，一仰而尽，将空药瓶丢还给阿异。虽然感觉药力催动，自己的每一寸筋骨都有如虫蚁噬咬般痛痒难当，蛇妖的心中却觉得顿时长舒一口气。而阿异目瞪口呆地接过药瓶，打开看了看，终于也反应了过来：“蠢蛇！我让你吃一粒，谁让你都吃完的！这下别说八个时辰，八天你也恢复不了啦！”
夕阳渐渐沉落时，渡口附近巷子深处，一家民宅的大门被轻轻扣响。静默片刻，大门被拉开一条缝，一个年近五十的妇人侧了半个身子，有些迟疑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不速之客：“请问二位官人是……”
阿异微微弓下身子，为了让那妇人更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脸，一面微笑着说：“何婶子，我是阿异。”
“阿异……”那妇人想了想，突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是了是了！你……你师父可还好？”
“托福托福，他老人家一切安好。”阿异礼貌地回应着，伸手指了指旁边的蛇妖道：“这是我在中原的一个朋友，也得了当初和我师父一样的病症，想请婶子帮忙看看。”
何婶有些犹疑地望向蛇妖，他的面容被围巾和斗笠遮盖，看得不甚清楚。何婶总归是信任阿异的，连忙将他们二人让进院中：“快进来说话吧。”阿异和蛇妖跟着何婶，穿过一方种满草药的小小庭院，挑开竹帘，只见正厅布置颇为简单，只有一面素色屏风，一方案几和几张椅子而已。蛇妖对人类规矩毫无所知，只得勉强学着阿异的举动行礼入座。
“何婶，进来一切可好？”阿异并不忙着介绍蛇妖，只关心起何氏一家生活。
何婶眉间透出一丝无奈：“当家的走得早，幸而他在世的时候，我这个妇人也跟着学了一点医术。左右街坊有个头痛脑热都能应付，这才不至于坐吃山空……”
“娘，你刚刚说要吃啥？”一声清亮的女孩声音打断了何婶的话，从屏风后面蹦蹦跳跳地跑出来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笑嘻嘻地一头扑在何氏的怀中娇娇黏黏地撒娇，说起话来叽叽喳喳得像只小雀：“娘，我饿了，我听见外面卖糖葫芦串儿的人走过去，肚里立刻就叫起来了。”
蛇妖在看到女孩的瞬间，仿佛心脏被人狠狠攥住一般——那个孩子，她的发色像她母亲一样深红，瞳中一点金色和自己如出一辙。
原来，我家媚儿，都长这么大了。若是她娘看到，心中该有多欢喜呢……
蛇妖几乎无知无觉地站起身来，“媚儿”二字还未喊出口，一旁的阿异眼神一凛，右手并做剑指，快准狠地朝着蛇妖胁下戳去。之前在船上时，蛇妖曾经被秀儿用金钗刺伤，后来一路奔波并未来得及治疗，故而伤口尚未愈合。冷不防被阿异这样戳中，蛇妖只痛得倒抽一口冷气，一个踉跄弯下身去。阿异立刻就势搀住蛇妖，佯装焦急问道：“佘大哥，佘大哥！你可是伤病又犯了？”
“咦？”小女孩闻言撇过头去，这个身形高大的陌生人让她有一种遥远的熟悉感，她好奇地爬下母亲的怀抱，一面凑了过去想要看清那人斗笠下遮盖的脸，一面安慰道：“大叔，你别慌。我阿娘的医术可好啦，她一定会治好你的。”
“那可替我谢谢你阿娘了。”阿异生怕蛇妖在添什么乱子，手指上又加一把力道，俯身对蛇妖说道：“佘大哥啊，你忘了来时候我怎么嘱咐你的吗？不可乱动啊。”说着阿异低了低头，尤其咬重了最后几个字。
没人看到蛇妖斗笠下遮掩的表情，只听到他的声音异常生硬：“我无事，坐一阵子就好了。”说着一把推开阿异，自己慢慢地坐回座位。
何氏看着蛇妖有些摇晃不稳的身形，担忧道：“这怎么行，阿异他师父以前也得过这种病，若不是及时治好，只怕会留下后遗症的。我说呐，还是先看病要紧。”
“不急不急。”阿异笑着摆了摆手：“我倒是还有一事想要求何婶帮忙。我来时坐船差了两钱银子，被那船夫扣了财产。现在那船家还在渡口，求婶子先借我两钱，明天我去当几件东西，一并连诊金还给婶子。”
何氏还未开口，那小姑娘就跳将起来，对着阿异用手指画画自己的脸皮：“你这叔叔好羞！你来找我阿娘看病，还要我阿娘给你银子不成？”
“平平，不要对客人无礼。”何氏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一个布包捻出一角碎银对阿异道：“你要用尽管拿去，何必客气。还是要赶紧把银子送去赎回你的东西，免得船家等急了。”
“我去我去！”平平听到后，立刻两眼放光地跑到何氏面前，嬉皮笑脸道：“阿娘再多给些，让我去买个糖葫芦串儿。”
何氏吓了一跳，忙道：“不行！你不能出门！”
“我不！阿娘平时都不让人家出门的……”平平撅起小嘴，扭着身子气鼓鼓地说：“别的小伙伴都可以到外面玩，为什么我不行？”说着眼圈都泛了红：“这里离渡口那么近，人家再不出去玩玩就要闷死啦！”
何氏叹了口气，将银钱放到平平的手中，叮嘱道：“快去快回，千万不可在路上逗留。”
平平接了银钱，小脸立刻换上了笑容：“知道知道，娘最好啦！”说着如一只欢快的小鸟般一蹦三跳朝门口跑去。
“平平！”何氏跟在后面大声叮嘱：“拿了东西马上回来，不许在路上逗留——”见平平半个身子都出了门，连忙再补上一句：“不然阿娘下次再也不让你出去了！”
一直静坐的蛇妖，从斗笠下的围巾中传出一句声音古怪的话：“小孩子出门玩耍，总比闷在家里强。”
阿异有些惊讶地扭过头去，蛇妖并没有看他，依然不动如山地直直坐着。何氏听到这句话，慢慢掩上门，苦楚地叹了口气道：“这位官人并不知，当娘的哪有喜欢把孩子关在家里不放的。只是……只是我不是不愿，实在是不敢啊！”
“平平原先……也是有个姐姐的。”何氏说着，将阿异和蛇妖面前的茶水续满。谈到这个女儿，她的声音一下子苍老许多：“当年我们还住在苏州城，她姐姐只是去门外打水，就被……就被歹人掳了去，年纪轻轻就……没了……”说到这里，何氏的声音抖得厉害，忍不住低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我上次来听他们夫妇说过这位大女儿。”阿异不紧不慢地看了蛇妖一眼，尽管斗笠的遮掩下，无法窥见任何表情，阿异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好像叫……玉儿来着。”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吴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