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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夫妻夜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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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父见大郎一家欢欢喜喜地送里正出门,一眼也没看自己虚弱的小儿子,转头叮嘱了一声陈氏。然后就说要和村东头的老李家商量些事,走了。
朱三郎虽然知道父亲对自己不喜,如今见他一句关心的话不说,甚至母亲如此不公对待,竟也能安然处之,顿时明白他的态度。
意料之中的事。从他进学开始,父亲就不大乐意,说是农家人没有那种命,与其浪费金银,不若多添置几亩良田合算。
是他娘心气高,得了夫子对他的一句夸赞,就以为他真是文曲星下凡,迫得父亲掏出钱供自己读书。
从那以后父亲就对他视而不见,也就功业好时才说几句不要辜负银钱之类的话。
现下他身子破败自然是如躲瘟疫一般离他远远的。
他转头看向他娘,趁着还有一点力气,说道:“娘,我也累了,现在就先回去。明天等林氏醒了就让她收拾收拾,我们搬到后院。要辛苦两位哥哥帮我们做一灶台,日后封了院子我便不敢乱了娘的日子。”
陈氏正想辩一句三郎日后困难也是可以寻娘来的客套话,就听儿子继续道:“今日就再麻烦娘一遭。送我和媳妇一碗粥就可。”
“送送送,左右我这当娘的是享不了儿子的福,光做一些伺候人的事。哥儿快走吧,命金贵,偏偏生在了我这苦农家。”
“是,娘。”
一旁全程都是沉默的朱二郎将弟弟重新背起,转身出了门。
陈氏见二儿媳妇跟个锯嘴葫芦似的随着二郎出了门,眼睛一闭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从东屋到新房也就几步路,三郎见以往和自己不多话的二哥小心避开地上婚宴后的脏污水,生怕弄脏自己穿的长衫,心里才一暖。
自己平日是瞎了眼,只看得见大哥和大嫂对自己的恭维,如今落难才算是看清人心。
“二哥,多亏你和二嫂这几日的暗中照顾,不然我现在还不知道是生是死。日后我一定报答哥哥。”
“说什么报答,哥哥应该的。你...以后和弟媳过好日子就行,不用挂念我们。”
几句话也就到了新房,放下三郎以后,朱二郎看看昏着的弟媳,挠挠头,不知说些什么,想走又觉得太过直接。
正好,见自己媳妇端着一碗粥进来,他忙上前帮她放在炕沿。打算出去再拿一碗时,就被自己媳妇拉拉了袖口:“娘说了,今日就要过了,可怜三郎才愿意分出一碗来,再去要,怕是不会给了。”
朱三郎见碗里的粥算是米多,自己大病本也吃不了多少,让林氏吃了,等明日分家后再自行料理吧。
“二哥不用为难,这些已经足够了。今日辛苦二哥二嫂,明早分家定会很累。你和嫂子就先去休息吧。”
“那你早点休息,我们便走了。”
见自己哥嫂走了,朱三郎才慢吞吞挪上炕,从柜子里另一边抽出一个枕头,见再寻不见原来的被子,懒得计较。
自顾躺下,又摸摸重新热起来的额头,就这样睡了过去。
*
深夜,朱家各屋都已灭了烛火,林娇娇才悠悠转醒。
今日要嫁人,她后娘借口婆家日子丰裕连着三顿没给她吃,加上从她家走到朱家颇费体力。
本就担心婆家不好,拜天地时听到闲言碎语,心惊胆战地进了喜房。
好不容易坐下,一口气都没吐匀就听人进来。
她以为是生病的夫君,不料却是婆母,扯了盖头就是责打,她本就瘦弱最后昏了过去。
想到前状,她更加不安。
夜应该是深了,她半坐起身仅仅能看见月光照的有些亮的窗户。试探着伸手摸往四周,抓住一缕头发。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收回了手,不想拽着对方的头发一扯,将人竟然给弄醒了。
对方嘤咛一声后,接着传过来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
她觉得这人大约是同她一般坐起身来,忙出声:“我今日犯错被婆母责罚,不知你是?”
“我就是朱家三郎,你的...夫君。因我之错,你算是牵连,不必太过自责。”
林娇娇知道他是自己夫君后渐生娇怯,听说新娘子第一夜要和夫君圆房,可她实在是害怕,也不愿意太过亲近一个自己都不知道长相的人。
可他要是强求,自己又该怎么办?自己若是不从,会不会天一亮就被送回娘家?
真是这样,她爹打死她就不只是一句话了。
可是,他不是重病都不能起身吗?...
朱三郎不知她的一番乱心思,被扯着头发叫醒也好,明日家中忙乱,若是不与她交代她一定会慌乱,平白招惹他娘的一顿数落。
秋末的深夜真是清寒,他觉得自己发热更加严重了,也不知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明日家中会分家,有些话我先说给你听,省些责怪。”
“夫...君请说。”她叫地不顺,还没习惯这样的称呼。
“你是林家的闺女?我素日只知道读书,对你家情况不清楚,你可说与我听听。”
林娇娇眨巴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清。黑暗竟也给了她一点勇气,想了想觉得说自己惨总不会有错。
“我八岁时,亲娘难产过世了。后娘姓刘。家里就我们三人,也没什么钱。我后娘不大乐意让我出门,所以我也不知道村里的事。”
朱有为苦笑一声,“后娘有了,后爹也就逃不离了。你过得必定不是什么好日子,若不然,一个十三岁的人不会瘦地像个十一岁未长大的孩子。”
林娇娇听他这般说,眼眶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正要开口说话,肚子却发出一阵咕咕咕的声音。
虽是深夜,她也羞愧地脸颊发热。
朱三郎听到此声,方才将头转向她的所在,开口说:“屋里没了灯烛,你且小心着下地。炕沿最边上有一碗粥,你去喝了垫垫。我还在病中,明日搬进搬出只能靠你。”
应了一句,林娇娇就准备下地,这才察觉到自己身上盖着一床被子。
是他给盖的吧。
这样想着,她心里才觉得一丝踏实。
等端起饭碗入口才听他继续说道:“这粥是下午二哥二嫂送来的,早就凉了,你且应付一下。我把家里的情况讲讲,你自己也不至于两眼抹黑。”
顿了一下,他长出一口气,继续道:”我是家里的三子,一贯是在书院读书。我娘是家里的做主人,前段时间我......失足跌进了河里,不通水性又被救起的太迟以至于呛了肺管子,落了个体弱的毛病。大夫说以后要一直用汤药进补。”
说得太多,他停了一下,缓了缓才继续:“母亲因为这才弃了我。为着甩了我这负担,才给算计着娶媳妇分家。
“你昏着的时候家里分了家产,母亲讨好大哥,给我们三房最不堪。
但是给了一亩菜地也好,我是体弱你是女子,庄稼田给我们也是累赘。
说好要共用一个灶台,但我不愿意日日做饭时和其他房争执,已经在后院内新做了一个灶台,咱们就在那里做饭。
我家后院只有一间柴房,也没有像这屋子一样的炕,还望你不要嫌弃。
我们两个总要一起过日子,屋里家件可以慢慢加。我已经病了数日,如今也还发着高热,这冬月难熬,我就是要死,也会给你置当妥帖不让你日后难活。”
林娇娇听他说话断断续续,总要喘上几口气才能继续,哼哧哼哧地声音像是家中那个破风箱。
她原想着自己可怜,可听完他的话后,又觉得他比她更可怜些。
想说些安慰的话,可自己本是个笨嘴又怕说出差错,一急险些哭了出来。
朱三郎听她坐在那里也不说话,先是喝着米粥后来又是哼哧又喘粗气,只道她是被这家里的糟污事吓着,不再多言,只说你别怕,又慢慢躺下。
过了一会,听她慢着步子走向炕,一阵布料的摩砂声后,竟然慢慢将她位置上的被子摸索着盖到自己身上。
只是屋里黑,什么都看不见,连头也埋进被子,脚却是露在外边。
他面上露出点笑意,低声说了一句再睡一会吧,自己拉扯正被子。
被里还留着她原先的热气,冷僵掉的身体渐渐暖和了起来。
意识朦朦胧胧间却听她张口:“我...不会说话,在家里也没人与我说。你的话,我一定记住。我..在家活做的多,一定好好服侍你,不让你..过不了冬。”
最后像是长吸一口气才收尾道:“你放心。”
不多几个字,林娇娇却觉得说出了一身的汗,心跳的像是要从喉咙眼蹦了出去。
亏得屋子黑,不然定教人看见自己这番蠢样子。
侧着耳朵听见他说了一声好,才慢慢静下心来。
她再也睡不着了,就在炕沿乖乖坐着不动,生怕惊扰了他睡觉。
只等天明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刚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