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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男人还在睡。
      少年走过去推搡两把:“阿伯,地上冷,去床上睡吧。”
      男人纹丝不动,闭着眼睛十分安静,静得心口都看不到起伏跳动。
      晚上的风挟着凉意,破旧的窗柩挡了七分,漏了三分。
      少年打了个寒颤,忍不住裹紧了身上不算厚实的秋衣,伸出只手来,慢慢地往男人鼻息下探去。
      这个人,看上去那么羸弱,风一吹便要倒了似的,不大吃饭又从未见他吃药锻炼。
      少年伸出去的手,带着三分犹豫七分恐惧。
      他的阿伯,会不会也像他的母亲那样,扔下他孤零零一个人呢?
      一秒,两秒。
      容哥儿能听见自己如鼓般躁动的心跳,指尖却越来越凉。
      天上一道闷雷,炸在耳边,少年如受到惊吓的兔子般猛地跳起来转身要跑。
      待扒住门框,却又不知要去干嘛,回身再看躺在地上的阿伯,眼泪便止不住簌簌地流了下来。
      最终还是战胜了恐惧,容哥儿扑到男人身边,大声嚎哭起来。
      “阿伯!阿伯!”
      下一秒,男人却睁开了眼睛,表情十分困惑。
      “容哥儿?”
      外头又是一阵惊雷,紧接着就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男人将少年揽进怀里,顺毛似的抚着少年的后背。
      “别怕啊容哥儿,不就是打个雷嘛,别怕别怕,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能怕打雷呢,唉,这个雨可真大,一场秋雨一场寒啊,明儿可得把柜子里的棉被拿出来晒晒了……”
      絮絮叨叨的,说着他自己转身可能就会忘记的杂事。
      少年泪痕犹挂在脸颊上,偎在男人怀里,耳边是一下又一下,坚实的心跳。
      方才是自己没摸准吧,少年不禁有些羞赧,为自己这副撒娇似的举动。

      雨天道路泥泞,站在山脚下的里正一行人,一边在枯草上擦着鞋上的烂泥,一边长吁短叹地商量着进山的事宜。
      容哥儿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昨晚问路的年轻道士。
      指给男人看,男人却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小道士看上去如此年轻,怎么是那千——”
      容哥儿睁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男人生硬地咳嗽一声:“怎么会是里正千挑万选的道法大师。”
      确实不是里正千挑万选出来的,昨儿夜里自己送上门来的,又一口答应愿意上山一试。最关键的是,一分钱不要不说,还不需要任何人同行助力。
      这等好事,里正当然是喜出望外第二天就带他过来了,生怕对方一觉醒来后悔跑了。
      谁知刚刚还被男人贬低了的小道士,却像听见了两人的对话似的,远远地望过来。
      不仅望过来,还丢下里正,蹚着烂泥走过来,恭敬地向两人行了个道家的礼。
      “多谢小哥昨晚指路,叫在下免去了一场寒雨之苦。”
      容哥儿满不在乎地摆手:“没什么。”
      道士转而看向男人:“在下何郁书,还未请教先生大名?”
      先生?
      男人愣了又愣,愣了再愣。
      不是他心虚,也不是他没见过世面。
      而是这是他有生之年,头一次被人尊称为“先生”。
      此为一愣。
      再一愣,便是因为对于小道士的问题,男人着实有些为难。
      只得转了头问少年:“容哥儿,我叫什么来着?”
      容哥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阿伯,你何时对我说过你的名字?”
      旧时名讳肯定是要咽进嗓子里,埋在心底,化在记忆里的。现编却又是他着实不擅长的事。这个时候的男人,看上去实在蠢笨。
      他问了个很傻的问题:“额,小道士,你觉得我应该叫什么名字?”
      问完就觉得脊背一凉,只想抽自己脑子将自己一掌打死算了。
      历史就好似重演了一般,很多年前,他也说过一句这么的话——
      “小孩儿,你觉得我该叫什么?”
      竖着像模像样的金冠的八岁孩童笑了,回道:“那你就叫流年吧。”
      那时槐花开了一树,西边晚霞朵朵,照得一朵朵红玉似的缀在枝头。
      花很香,人很甜,记忆很美。
      回过神来,男人更想抽自己了。
      小道士却似十分理解,脸上依旧温和地笑着:“先生说笑了,先生名讳,哪里是晚辈能猜得出来的。”
      他这般恭敬,倒不像是单纯因为男人“长辈”似的外表。男人眯起眼来,上下打量年轻的道士,说起道士,修为百年以上的他基本上都认得,而要说修为百年以下,但又能看得穿他的身份的……
      没有,绝不可能有!
      男人心里点头,放下心来。
      “小道士,你可叫了人陪你同去?”
      “不曾,”何郁书摇头,“先生可愿同行?”
      容哥儿立刻炸了毛似的拦在两人中间:“阿伯一个快入土的老人家,你叫上他做什么?他性格又懒,帮不上你什么忙的。”
      男人在他身后咳嗽两声,这个孩子,就算是为了拦他,也不能将他说的这么无用吧!
      道士犹豫地看向男人,接触到容哥儿几乎可以说是威胁的目光,男人只得摆摆手,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先看看这个小道士的道行吧,男人心里打起了算盘,总觉得小道士对他如此恭敬,着实有些难以言喻的奇怪。

      小道士去了一日,村民便在山脚下等了一日。
      傍晚天上云彩散开了些,还透了些不温不火的光照,一场大雨浇下来,山林里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筑巢的筑巢,迁徙的迁徙。
      却还是没等到小道士下来。
      众人心里凉了半截。里正一个劲的摇头:“是老夫害了他,害了他呀!”
      男人心里也是闷闷的,看来确实是高估了这个小道士,后悔不迭,不该打什么试探的算盘让他一个人上去的,他还这么年轻,哪里能有多深的道行呢。
      太阳出来又收,短暂地走了个过场,天空颜色慢慢暗了下来。容哥儿拉了拉男人的袖子:“阿伯,我饿了,咱们回去做饭吧。”
      他饿的总是很及时,众人被他这么一说,纷纷起身,三俩结伴,回去忙正经的吃饭营生了。
      男人也无可奈何,转身偷偷捏了个诀,将整座簸箕山探查了一番。
      然而以他现在的灵力,什么也探不出来,反而一下子灵泉耗尽似的,踉跄了一下差点昏倒。
      容哥儿及时扶住了他:“看,阿伯,你也饿了吧,咱们今晚吃什么?”
      就和刚才走远的村民们一样,仿佛今天并没有一条鲜活的生命进山却没能下来一样,大家还在照样兴致勃勃地讨论,晚餐是否要加餐吃些好的。
      “容哥儿想吃什么?”
      “粥喝腻了,能吃面条吗?”
      “好,我给你做。”
      话是应承了,但就以男人的厨艺,能揉得出面团,却拉不出面条来。最后下锅的,美其名曰面条,其实就是面疙瘩汤,再撒些葱花蒜末盐,烧开就能吃了。
      “容哥儿,来端碗。”
      容哥儿在堂屋应了一声,走进厨房的却是别人。
      男人一回头差点扔了勺子:“小道士?”
      何郁书仍旧恭敬地行了一礼:“先生做的什么饭食,可否匀在下一碗?”
      男人将他上下左右好好打量了一番,早上上山是什么样子,现在的小道士仍旧是什么样子,鞋子沾了泥水狼狈了些,道服帽子襟带却都是干净整洁的。看他脸色,也不像是受重伤或是受惊吓的模样。
      “你……看见了?”
      小道士的脸色颇为为难:“没有,不过大概情况在下都清楚了,只是那不是个简单好相与的角色,以在下的能力恐怕不能担此重任,不过先生放心,在下已经飞书于师父,请他过来相助,在此之前,在下会力保全镇平安的。”
      这一番话说下来,男人总算相信,这个小道士,确实是有些本事的。
      “只是先生怀里的符篆,还需借来在下一用。”
      男人盛汤的手一抖。
      容哥儿从外面进来,看见小道士也是十分惊讶,眼神暗地里瞥向地上的影子,确定对方真的好好地站在那里,才亲热地招呼道:“呀,你可真厉害,竟然好好地下来了。”
      对着小他许多的容哥儿,小道士竟然也端正了作了一揖:“今晚还要叨扰小哥,望小哥海涵。”
      好吧,男人知道了,这个小道士,是有些本事,有些眼力,除此之外,还有无穷无尽的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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