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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   是夜,青鸾殿内,正是一副热闹非凡的景象。殿外挂满了精心雕刻的镂空木质宫灯,将青鸾殿照的如同白昼。东西二殿大门对开,宫人们大多侍立在主殿内,殿内锦彦闲闲的坐于宴席首位,他未着明黄色宫服,而是穿了一套深蓝色暗龙纹锦袍,难得加了金冠,显得十分精神。次于首位的两个座位分别坐着锦涵和锦雪娣,这两人皆是华服加身,锦涵着一套玄色麒麟纹锦袍,锦雪娣着一身色彩鲜亮的青鸾纹襦裙,披帛上用金线绣着芍药。这贵气的衣着将两人上显稚嫩的脸衬得更加光彩照人。主殿墙角处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盒,最大的两份用红纸包装精美,盒子边缘是一贯的朱砂“宜”字。正是宜寿殿送来的贺礼。
      次坐上的锦雪娣显得十分兴奋,左右晃动着身体,嘴里还哼着不成曲的小调。这一晃一唱惹得锦涵一阵皱眉,道:“你能不晃了吗?头都快被你晃晕了。”
      锦雪娣闻言立刻瞪他一眼,道:“你怎么管得这么宽?”
      两人这样斗嘴几个来回便擦出了硝烟味,眼看战争就要一触即发,首座锦彦及时阻止道:“生日宴上不许吵架。”
      锦彦一发话,两人立刻安分下来,锦涵低头不语,锦雪娣却是蹭了过去,转移话题道:“皇兄今日怎么不穿宫装?”
      锦彦看她一眼,半开玩笑地答道:“自然不能抢了两位主角的风头。”
      锦雪娣闻言笑得异常灿烂,甜甜地道:“才不会呢,况且皇兄穿什么都好看。”
      锦彦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未接话。
      锦雪娣嘻嘻一笑,半撒娇地问道:“皇兄,礼物呢?礼物呢?”
      锦彦不答反问:“雪娣想要什么样的礼物?”
      “我吗?”锦雪娣认真思索片刻,答道:“我想要……”话音未落,却听一旁锦涵忽然挑眉道:“送你个林公子如何?”
      锦雪娣听了这话,脸一下子红了,羞恼之下,咬牙切齿的一字一顿叫出他的名字:“锦!涵!”锦涵不理她,却听锦彦居然也道:“是个好提议。
      “皇兄!”锦雪娣见锦彦也是如此,一下子蔫了下去,自个儿生闷气去了。而锦彦锦涵两兄弟则是难得默契十足地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然的神色。
      这位林公子,名子翼,乃是左丞相林赫南次子,幼时被选入宫中作为锦涵伴读。林子翼总是一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模样,笑起来使人如沐春风,与其父的刻板形象全然不同。锦雪娣从小就与锦涵一起读书,自然时常见到这位林公子,他总是对锦雪娣十分温柔,所以若说是锦雪娣对他全无好感,那是不可能的。毕竟自己的两位兄长性格皆与这林公子不同,锦彦虽然十分疼她但看起来总是冷冷淡淡的;至于锦涵,不过是个嘴巴又毒又爱惹自己生气的讨厌鬼!这位和煦的林公子,自然令小公主芳心暗许。这两人之间些微的动静未曾逃过锦涵的眼睛,便私下里跟锦彦提了一提。锦彦倒未曾有反对。
      锦雪娣私下里也曾经想过自己若是能嫁给林子翼应该会是怎样的光景,本应是很美好的幻想,小公主正满脸幸福的做着白日梦,然而每到这时,一张脸就很不合时宜地浮现在小公主的脑海里——左丞相林赫南!这位左丞相是锦涵和锦雪娣一同的先生,经常挑锦雪娣的刺,这本来也没有什么,本就是锦雪娣自己古灵精怪不好好念书所致。然而关键是,这老匹夫对自己皇兄的态度!凭什么那么差?!谁给他的胆子?!锦雪娣每次想到这一层,想到若是进了林府之后就要整天对着这个老匹夫的臭脸,就气不打一处来。
      就这样,锦雪娣回神看了看两位兄长,脸上羞与恼交错,仍是垂死挣扎地哼道:“我才不要他。”
      锦涵戏谑道:“你就嘴硬吧。”锦雪娣闻言立刻又瞪了回去,锦彦却是开玩笑点到即止,道:“礼物自然已经准备好了。”说罢,从身旁拿出两个盒子分别放到锦涵和锦雪娣面前。
      锦涵的那个盒子又细又长,看大小里面似乎是装了个卷轴之类的物件;锦雪娣那个盒子又扁又方,倒是看不出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
      两人眼中同时溢出惊喜之色,锦彦道:“打开看看吧,原本是该准备更好的礼物的。”两人自然知道锦彦因为最近的大婚之事,并没有多少空闲时间,却仍是为他们准备了礼物,已经十分高兴了,在不奢望什么,也不推脱,便将礼物打开了。锦涵那份果然是个卷轴,将其展开来看竟是个横幅长卷,上有集市、民居之类,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近处小桥流水,远处群山连绵。长卷左上角写着一个大大的“楚”字,下盖封地王印,是锦涵十六岁后才会拿到的楚王印。那“楚”字笔走游龙,是一种介于行楷和狂草之间的字体,自成一家,别有风味,一看就知道是出自谁的手笔。锦涵看了一眼上首的锦彦,这份礼物的寓意简直再明显不过了。锦涵握住卷轴的手紧了紧,眼中似有微光闪动,对锦涵郑重道:“兄长,谢谢您。”此刻,他不愿再以君臣相称,神色也带了几分平时没有的依恋。
      锦彦道:“凭记忆画的,若是你今后见着的楚地与此画有出入,可莫要怪我。”
      锦涵立即道:“怎么会?即便不同,也应当是更繁盛了才是。”
      兄弟二人交流不多,彼此却明了对方心意,每每点到为止,既不婆婆妈妈,也不过分疏远。
      一旁的锦雪娣却是对着自己的礼物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半晌才问道:“皇兄,这是什么呀?”
      只见锦雪娣面前的礼物是个圆形纸环,最内侧用三根白线系在一根檀木棍上,木棍尾部雕刻精美,呈芍药状点缀在此。
      锦彦道:“你将那木棍提起来。”
      锦雪娣依言提起木棍,那纸环就此拉伸开来,原来是一盏折叠的纸灯笼。纸灯笼内部还有一层薄纸,上面隐隐约约好像画着什么,看的不大真切。锦雪娣就像探头去看灯笼内部,锦彦阻止她道:“灯笼自然要点着再看。”那灯笼中间有一小铁环,锦彦取了一根蜡烛,蜡烛的大小刚好可以固定在小铁环内。一点上蜡烛,那灯笼立刻发生了变化,内层所画之物逐渐显现出来,原来是一群跳舞的女子,一圈总共六个,神态动作皆不相同。在火光的催动下,内层开始转动起来,那六个女子便如同各自在原地翩翩起舞了。锦雪娣在宫中见多了金银珠宝之类,如此有趣的小物件却甚少看到,当场情不自禁地“哇”了一声。
      “可喜欢?”锦彦问道。
      “喜欢!特别喜欢!谢谢哥哥!”锦雪娣满脸兴奋,称呼锦彦的方式也愈加亲昵。
      看着兄妹俩爱不释手地把玩自己所赠之物,锦彦面色柔和了许多。突然,锦雪娣眨眨眼,抬头问道:“这礼物是皇兄自己所创的吗?”
      锦彦道:“自然借鉴了民间器物。”
      锦雪娣很感兴趣似的问:“皇兄以前有见过类似的民间器物吗?”
      锦彦道:“见过。是以前……”话音未落,锦彦好像是回忆起了什么,顿了一下,眼中有些微的黯淡之色,气氛显得有些沉闷了下去,半晌才幽幽接道:“是一位长辈所赠的民间器物。”
      锦雪娣“哦”了一声,还想问的详细一些,身后锦涵扯了一下她的披帛,锦雪娣转头看到锦涵的眼神中似有阻止之意。锦雪娣十分明了锦涵给的一切的暗示,觉察到自家兄长有些不愿继续讲下去,当即转移话题,说起了前阵子婢女们与她说起的家乡见闻,气氛一下子又活跃起来。锦雪娣讲得眉飞色舞,锦涵偶尔同她拌拌嘴,插上一两句话,锦彦装作乐在其中的样子,事实上早已心不在焉,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锦彦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着枣红色骑马装的女子,那女子英气十足,天生一副傲态,然而那一双手却十分温柔,记忆中朦朦胧胧地有那个女子的歌声以及手指轻抚脊背的温暖。那双手轻轻将他举起,坐在肩头,面前一盏花灯映着女子的面庞,却看不清女子的模样。片刻过后,那女子又换了一副样子,已然不是先前那个,面庞却能清晰瞧见。这张脸生的十分水灵,有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气质,却因紧张而将脸憋得通红,一袭粉衫罗裙衬得少女愈加含羞带怯。
      锦彦的胸中竟是突然涌起一阵绝望般的无力感,像是被命运的巨石压得喘不过气来。
      终归……自己谁都救不了吗……
      云府。
      云涟漪陪着笑脸将教养嬷嬷请出了房间,确定教养嬷嬷走远后才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这些时日,云涟漪都在学习宫中事宜:宫人数量,宫人调动,内院开支,各院布局……所有这些,都是作为国母所需了解的。前朝,后宫,繁文缛节,礼乐诗书,如此繁杂,过重的负担几乎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世人皆羡慕云家出了个皇后,然而谁又能明白,高处不胜寒,做这尊贵的皇后,还不如嫁一普通农夫,虽每日男耕女织,辛勤劳作,却能放肆欢笑,自由自在,何乐而不为?
      自己尚且如此,那个人呢?那个人又该如何?从小开始一言一行皆按标准来,不得随意行事,不得无忧无虑,如同困兽犹斗。怪不得那般的好儿郎却是一副冰冷面孔,这样无趣的生活,又如何自在洒脱的欢笑?
      想要……看他开怀大笑……想要……带他逃离那样的纷争……
      云涟漪这么想着,她卧于榻上,手中拿着那颗白玉珠,珠子在昏暗的室内发出幽幽蓝光,深邃的仿佛浩瀚星辰。云涟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珠子,不一会儿,上下眼皮便开始打架,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礼仪、宫室、婢女、开支……
      云涟漪勉力将近日所学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而断断续续记不真切,片刻后,意识模糊起来,竟是已经睡着了。
      云涟漪做了一个梦,她站在一处空旷之地,四周有半人高的茂密草丛。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忽然之间出现在她的视野里。那小姑娘梳着双丫髻,粉扑扑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向四周张望。远处飞来一只蓝黑相间的蝴蝶,扑棱棱地扇动着翅膀。小女孩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蝴蝶吸引了,伸手就要去抓,蝴蝶一下子被惊动了,到处乱飞,小姑娘见抓不到那只蝴蝶,一下子急了,一边吃力地拨开半人高的草丛,一边追着蝴蝶跑。这一人一蝶就这样从云涟漪身旁掠过,竟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不知何处又传来一阵悠扬的乐声,那声音似笛非箫,也不知是什么乐器。云涟漪有一瞬间觉得那声音似乎是直接在她脑中回响,错愕之下下意识去看那个小姑娘。那个小女孩显然也听到了乐声,注意力又被吸引过去,寻着乐声而去。刚才那只蓝黑相间的小蝴蝶好像是意识到自己失了宠,胡乱地扑腾翅膀似乎是想引起她的注意,小女孩却全然不理会它。云涟漪跟着那小女孩走到一棵合抱粗的洋槐前,洋槐树下,一个小男孩盘膝坐着。那孩子约莫七八岁的模样,闭着双眼,头发披散,略显凌乱,五官却是立体好看,但脸色略显苍白,是一副久病初愈的样子。男孩皱着眉,看上去十分难受。那乐声正是从他这里传出来的。男孩手中拿着一物,既非笛也非箫,而是一片叶子,放于唇边,轻声吹奏。小女孩许是觉得这乐声十分好听,便悄声走到男孩身旁坐下,也闭起眼睛聆听。云涟漪跟着小女孩坐了下去。那小丫头许是听得陶醉了,有些情不自禁,竟是跟这乐声哼唱出声。云涟漪一惊,连忙就要开口阻止:“嘘!别出声!”可是她忘记了这里的人并不能看见她,也听不见她说话。那女孩一开口,乐声即刻戛然而止,随后小丫头也睁开双眼,却对上男孩一双眼。小女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男孩的眼睛瞧,半晌,惊奇的“哇”了一声,小男孩却早已将脸别了过去,像是不愿再多看面前的人一眼似的又闭上了眼。那小姑娘是个自来熟,也不在意自己被冷落了,立刻笑眯眯地凑到男孩面前,由衷地对他说:“你的眼睛真好看,就像……”话音未落,那人那笛那景却搅和在一起,五感仿佛也混作一团。那姑娘究竟说了什么,终于是没有听清。渐渐的,眼前有微光闪动,驱散了眼前的阴霾,却是云涟漪逐渐从梦中转醒过来。她以手遮眼,等待刚醒时那阵晕眩感过去,这才坐起身来,稍微活动一下四肢,竟发现自己的右手仍然紧紧地握着那颗白玉珠。她缓缓张开右手,盯着手中珠子愣愣地出神。因着白日里光线充足的缘故,那白玉珠不再发出蓝光,只显着本身雪白的玉色。
      竟然……梦见小时候的事了……
      云涟漪双手将那白玉珠捧起,放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吓得云涟漪差点没把那珠子摔到地上去,还好救的及时,不然就真得摔坏了。云涟漪暗道一声“好险”,连忙走到桌边,将珠子小心翼翼地放进了盒子里。
      这时,教养嬷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云小姐可起来了?”
      “起来了。”云涟漪应道。
      门外教养嬷嬷说了声“打扰”,便推门进来,向云涟漪点头行礼,依然是那副庄重的老嬷嬷形象,道:“那便开始今天的礼仪学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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