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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四章 鬼老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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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那个梦.......
四周云雾缭绕，烟雾之中隐约映出一个身姿绰约的白色背影。
是他？
我赶忙朝他的方向疾行，可总是走不到他面前。
我知就算走下去，我也看不清他的面容。索性站在原地，开口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究竟想要告诉我什么？”
他偏过身子，云雾遮挡住他的半张面庞。隐约见到薄雾之下，他的嘴一张一合，好似在说什么？
“什么？”我往前蹋了一步，不想踩空，仰面直坠云端。
下坠感逼得我猛地张开眼，入目便是自己屋中的萝兰紫雨花锦帐。额角传来阵痛，抚上额头，摸到的竟是一布条。
原来昏迷之前，我果真是撞上了花坛角边，真真是‘可喜可贺’。
“可还疼？”方姨娘轻柔地用湿帕擦拭着我的面庞，眼中溢满了心疼，“这次老爷做的太过火了些。你好歹是元府嫡长女，多少也该给你在下人面前留点面子。”
在元府众多姨娘中，方姨娘是唯一一个给予温暖的人。方姨娘与我母亲是闺中密友。若不是方姨娘家道中落，也许早就嫁给某位高官侯爵做正妻。无奈之下，嫁予元家为妾。母亲当时常常照拂着她。自母亲去世后，正是我最软弱无助的时候，父亲流连于温柔乡中，唯有方姨娘陪着我度过一个又一个难捱之日。
我的手撑在柔软的床面，端起放在案几上的汤药一仰而尽：“留不留颜面，又如何？我只有一张嘴，他们有几张嘴，随他们说。”
锦锦捧着一碗熬得浓稠的粥，举到我面前。那香气直飘入我的鼻中，勾得腹中馋虫蠢蠢欲动。
我将将碰到碗，便被锦锦拍掉双手。她一副正义嘴脸，伸出手指说教道：“小姐！俗话说得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粥是刚出锅的，您这样心急，当心烫着您的嘴儿。”
方姨娘接过锦锦手中的粥，用勺子舀了一勺吹凉后，才送至我的嘴边，示意我喝下去。约摸是见我这半撑着的姿势别扭，又吩咐锦锦拿了几副软垫枕在我身后。
我望着方姨娘前前后后，忙里忙外，无外乎是为了自己。母亲若还在，一定会是像现在这般，对我关怀备至。
我眼眶一热，眼泪在眼眶内不停打转。不能在这时候哭，若是哭了，死锦锦一定会笑话我那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方姨娘也一定会担心的。我干脆趴在方姨娘的腰间，咬着牙，逼着自己把眼泪给憋回去。
我的声音带着少许哭腔，但听上去软糯糯的，似是跟人撒娇：“姨娘，我困了。”
“困了？”她拍了拍我的背，柔声道，“躺下睡吧。”
我摇头：“不要！我就要赖在姨娘怀里睡觉。”
“你这小妮子。”她拗不过我，摸着我的脑袋，“那就这样睡吧，姨娘陪你。”
“嗯......”
我闭上眼，只觉安稳。
有母亲的感觉，便是这样吧......
外间晨光正好，我斜倚在竹榻上，支着下巴，盯着某处发呆。这病将养了三五日，已是大好，早就可以下地活蹦乱跳。偏方姨娘最是心疼我，一会儿说这个不许，一会儿说那个不行。本是百无禁忌，现下倒好，畏首畏尾不说，我是连这个房门一次都没出过。
‘吱呀’，房门被悄悄推开。我往那处一望，锦锦正探出脑袋，笑眯眯地伸出手，晃了晃手中明晃晃的帖子。
“小姐！好消息和坏消息，您要先听哪个？”她背过手，一蹦一跳地来到我面前。
我意兴阑珊地抬眸看了眼她，复又将手伸向一旁的茶盏：“随意。”
“小姐，这事儿哪能随意！快！快说选哪个？”她兴奋地坐在脚榻上，不依不饶地一定让我选一个出来不可。
“那就说说好消息吧。”
我呆在这屋中三五日，世上悲哀之事，莫过于此。
锦锦将手中的帖子展开，放在我眼前，眉眼弯弯道：“我昨日出府去采买物件儿，您猜我遇到谁了？”
我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在松子巷碰到雅苑的珑兮娘子，娘子问小姐安。我跟她说小姐近日闷得发慌，她便邀小姐去雅苑一聚。”
雅苑是个不得不说的传奇。它与勾栏瓦舍那处风月场所相差无几，却又独辟蹊径、别具一格。那地方历来恪守卖艺不卖身的规矩。内里大多都是雅妓，一个赛一个的美貌，一个赛一个的才华横溢。雅苑还有一大特色，那就是清倌儿。汐京城内唯一一家有着小倌，供给那些有特殊癖好，俗称‘断袖’的人。大多清倌是陪着达官贵人、风流雅士，谈谈上至古今，下至诗词歌赋的小巧玩意儿。要说雅苑的传奇，那必要讲讲，锦锦口中的那位‘珑兮娘子’。世上奇女子不多，那珑兮娘子在我看来，能算上一位。年纪轻轻与丈夫合离，夫君家中财产是半分都没染指。用仅剩的一点嫁妆钱从一个老鸨处，买来一过气的烟花场所。凡事亲力亲为，这才有了今日的雅苑。
我接过她手中的帖子看了眼，点头：“那敢情好，今日可算寻着了由头出门。”
“不过......”锦锦面上颇有几分为难之色，支着下巴道，“接下来可就是坏消息了。珑兮娘子身边的翠云过来接咱们过去，顺便让奴婢给您传个话，您过去心里也好有个底。鬼老先生去了雅苑，又没带银钱。鬼老先生口口声声还喊着让您带银钱，替他先行垫付呢。”
这可真是个顶顶坏的消息。
我也该习惯才是，哪一次师父去雅苑不是我垫付的？
珑兮娘子身边有许多蓝颜知己，其中便有我那不顶用的师父。说起我与珑兮娘子的缘分，还是师父牵起的。我有几次被师父挟着去雅苑，打着“师父一人听曲寂寞，多一个人热闹”的旗号，实际上是打着让我付钱的目的。也就打过几次照面，不想话聊的投机，算是颇为投缘。于是我只要觉得心情烦闷，我便躲在她那处聊天喝酒，也是畅快。只要我去，她一律不收我的银钱，多半是觉得我做那冤大头，委实做得太多。
雅苑地处繁华闹市中的角落，颇有一番闹中取静之意。雅苑内分为外阁和内阁。外阁多是给些面孔生的，亦或是听两三小曲走人，供给那些几个闲钱的商贩使用。内阁才是雅苑的重中之重。表面上是供王公贵胄、朝廷重臣听曲玩乐，实际上是给他们提供私密处，商谈朝中要事之地。
翠云带着我到了一处主院，福身退下。我站在院前扣了几下门环，内院有小厮出来相迎，沿长廊走了半晌，总算到了一厢房。
“元大姑娘造访。”
只闻厢内一男声嘟嘟囔囔了半天，才高喊了声：“小五，进来进来。”
小厮尽心尽力地把厢房打开，我从腰间的荷包中取出几两碎银放在小厮手中，算是打赏。小厮满脸感动地鞠着身子退下。
“小五，小五！”黑发中掺着稍许银丝，已过不惑之年的师父，张开迷迷瞪瞪的眸，朝我招手，“小五，付、付钱。”
我咬牙切齿地瞪了眼他，心下忍痛解开系在腰间的荷包递给一旁服侍的女子。不成想，她不接。
她朝我走了几步，柔弱无骨地俯身，盈盈一拜：“妾月汝，见过元大姑娘。”
我扬手，客套道：“月汝娘子，请起身。”
她手绢轻扬，笑声如雾霭孤山中的铃铛空灵：“呵呵呵呵，元大姑娘的文采可是我们这些身在勾栏瓦舍，风月之所的望尘莫及。可是鬼先生的爱徒，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怎得不见珑兮娘子？”我朝四周看了一圈，都没能见到她的身影。按理说，只要师父在，她总会现身。
“不巧得很，我家娘子到边梁城采办。娘子说，姑娘若是来了，不收银子。”
我颠了颠手中的银钱袋子，心中舒畅地系回腰间：“娘子真是客气。”
“什么！”旁边撑着额，枕着膝的鬼老先生，愣是坐直了身子，捋着半长胡须，“小五，你必须付了银钱。不然、不然你师父就要困在这里出不去了！”
“师父。”我无奈坐在对侧的软上，准备给他好好理论上一番，“师父，您现在可是汐京内顶顶有名的太子帝师，放眼望去哪一个能比的上您？回头看看我，小五现在不过是个被圣上辞了官，没了官阶俸禄的元家小姐。小五说不定还得靠师父您接济度日哩。”
“瞧瞧，这张嘴儿算是被老夫给磨锋利了，逮谁咬谁！”他端起眼前的杯子，往我面前一伸，努嘴示意我倒酒。我亦乖巧伶俐地给他倒上满满一整杯。他一仰而尽，餍足地砸吧嘴：“小五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不喜喝酒，便给自己满上一杯茶香四溢的雨后龙井：“大概会像师父一样，云游四方吧......我这一半的人生，都全了父亲和家族颜面。那后半辈子，我不愿再做依附着泥土，附庸风雅的牡丹。要做便做那云中雁、原上鹰，无依无靠，眼前只有广阔蓝天和无垠草原。”
“那可要抓紧了。”他沉下面庞，偏过头看向院中飒飒作响的竹叶。脸上严肃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汐京的风快要吹起来了。”一晃眼，他又恢复成平日里为老不尊的面容，笑眯眯道：“我是说你要是再不走，到了秋天风大，就走不了了。”
“怕是不行，家中那些子个人，没日没夜的盯着我。怕也是要等到明年开春，才能启程。”
他摆手道：“罢了罢了，谈这些作甚！快快快！陪老夫喝酒，不醉不归！”
“师父，您还有钱吗？”
“你有钱就行！”
我捂着鼓鼓囊囊的钱袋儿，似乎能听到我的心在无声哭泣。我敢打赌，不出两个时辰，我这钱袋必定见底。
作者有话要说： 鬼老先生：小五，倒酒！
元衾姒：哎，好嘞！
鬼老先生：小五，肩膀酸！
元衾姒：哎！这就给您揉揉肩！
鬼老先生：小五，给钱！
元衾姒：再见！
